“沈元秀……”不管周子安曾經如何鄙薄沈氏的短視,但對沈氏一族的人自然有所了解。


    當初,南宮北鬥、上官誠泰、寧青筠外出地平關任務的事,周子安也知曉,略一思索便想起這件事。地平關下的細節披露不多,但憑周子安的人脈能耐,也查得出當時參與其中的人有哪些。


    寧青筠此來,若隻是敘舊,自然說得過去,可周子安卻覺得以寧青筠的性情不像是會與別派女弟子敘舊的人,再加上沈元秀出身沈家……


    周子安有些頭疼的揉著腦門,遮住眼中那點驚駭,忍了半響才忍下親身前去那一座竹築看一看的衝動。


    “若真是他來了,我一旦過去,隻怕他身份更加藏不住。”周子安歎了口氣,心道:“一動不如一靜,邵珩啊邵珩,到底你我相識一場,且看你自己的造化吧。”


    周子安放下酒盞,突然餘光瞥見一人遙遙看著剛剛寧青筠消失的地方,臉色頓時一變。陸濟察覺到周子安的目光,轉過頭去,輕輕一笑,轉身離開。


    “咦?”周子安忽然察覺到陸濟身上有什麽變化,似乎沒有前幾日那般陰沉,一時不知是好是壞。


    他專注於陸濟,卻忽視了其他。


    周子安這邊抓心撓肺地不敢妄動,邵珩這邊卻似乎混不在意自己已被個別人猜到了行蹤,隻沉默坐著,目光盯著自己麵前的一杯酒水,好似要鑽出個洞來。


    因有外人在場,寧青筠本就性子冷清,隻與沈元秀問了聲好便坐在一旁。她坐姿秀美卻如鬆竹挺立,隻微微如天鵝般低頭。


    沈元秀隻覺歲月沒有在寧青筠身上留下半點痕跡,反而讓她愈發美麗。


    看美人自然賞心悅目,但沈元秀好奇極了,今日這幾人究竟想唱什麽戲?可寧青筠入內以後,除了開頭問好一句,便再無他話,連章管事都不吭聲。


    又過了一小會,沈元秀實在忍不住:“寧……”


    話還沒出口,寧青筠緩緩站起,對邵珩道:“時間差不多了,我先回去了。”


    邵珩這時才微微抬頭道:“有勞你走這一遭。”


    “這沒什麽。”寧青筠目光在邵珩沒什麽情緒表露的麵上轉了一轉,搖搖頭自嘲道:“若不是我修為低微,恐反而連累你,我本也該留下的。”


    邵珩沒接話。


    “這不僅是你的複仇,也是我的。”寧青筠想起過去針對自己所布的陷阱,目中閃過冷色。


    既然曾經被人輕視利用,如今便繼續讓他們輕視利用她這個弱點吧。


    “你……要當心。”寧青筠離開之前,終是沒忍住。


    “我知道,多謝。”邵珩點了點頭。


    寧青筠走後沒多久,夜幕降臨之時,邵珩便放了沈元秀離開,隻不過玄英卻跟隨沈元秀身後以作監視。


    想到沈元秀離開時微微發青的臉,邵珩也笑了笑。這個姑娘過去驕縱看不起旁人,現在想想也隻是年幼無知罷了,如今倒是比過去有意思一些。


    “沈氏年輕子弟中若多些磨練,日後未必不能真正成為師兄助力。”邵珩自言自語了一句。


    章管事


    沒有修為,自然聽不見他的話,詹幸川就在一旁,自然聽得分明。


    “公子既然知道大族作用,卻為何今次絲毫不用星羅宗的力量?公子雖說背負了存微的絕殺令,但幸川認為,公子若以星羅宗長老秦修之名前來,能更加震懾您的敵人,也能光明正大入留仙湖,甚至公子的安危也可……畢竟,歐陽城主得了宮宗主的聖蠱方能蘇醒,星羅宗又已不是過去的星羅宗了。”


    這些話,詹幸川心裏藏了許久。


    他過去是散修,如今跟隨邵珩,也算半個星羅宗的人,確實不太理解邵珩的決定。


    “星羅宗雖然換了宗主,變更了宗門法規,可終究仍是魔門。太律真人的脾氣,不可能允許星羅宗長老入內。”邵珩沒有解釋太多,隻隨意挑了一條。


    他心底,確實不願意借用星羅宗的聲勢來逼迫存微。而倘若他當真用來星羅宗的名頭,隻怕徹底如了費案的意。


    邵珩起身與章管事點點頭,往屬於自己的竹屋走去,邊走邊對詹幸川道:“幸川,最遲明晚,若我屋內有任何異樣,你便可按之前所說給沈師兄發出信號。但你無論如何都不能靠近我屋十丈之內,你記住了。”


    “是。”詹幸川停下腳步,目光擔憂地看著邵珩獨自進入竹屋之中。


    他心中慚愧:若不是他們找到的證據不足以指向哪位首座,今日豈會讓邵珩親身冒險?


    …………


    寧青筠猜到邵珩如今的打算,心中有如一團火在燒。有無能為力的不甘,更多的是擔憂和懼怕。


    可過去的事讓她知道,越是這樣越不能輕舉妄動,表麵上更不能露出一絲一毫。


    朝陽峰上,她輕輕與路過的師姐妹點頭致意,清冷依舊,獨自返回洞府。


    剛踏入洞府外的花園,寧青筠全身一緊。


    初春的院落中,隻零星開了三兩朵指甲蓋大小的花骨朵。不知何時起,清璿真人靜靜站在枝葉叢中,彎腰撫著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師……尊……”寧青筠驚訝之下,一時難以抑製自己的情緒,尤其是在清璿真人那仿佛洞悉所有的目光下。


    …………


    夜色逼人,留仙湖上絲竹漸漸悠遠。


    竹屋之內十分寬敞,邵珩負手站在窗邊,望著今夜深沉的天空。


    濃重的雲朵遮掩了所有的星輝與月華,隻遠處留仙湖上有星火點點。


    忽然,天空中似有流星劃過。


    邵珩瞳孔微微一縮,背負的雙手反向掐訣,整間竹屋如水波般晃動,好似下一秒就會四分五裂開來。


    遠處的詹幸川掌心全是汗水,正要將掌心那枚同音玉環捏碎,卻見邵珩所在的竹屋微一晃動,又恢複了原樣。


    詹幸川先是一愣,旋即咬了咬牙,仍然將那同音玉環捏了粉碎。


    那同音玉環乃是一對,另一枚便在沈元希手中。


    邵珩以身為誘餌,故意讓人通過寧青筠的舉動暴露自己蹤跡,就是打算等詹幸川捏碎了這同音環,沈元希即可得知,當攜清寧、清靜二位真人一同現身此地,將襲擊者拿住。


    可詹幸川屏息等待了十息、二十息、三十息……四周仍靜悄悄一片,沒有出現沈元希或清寧、清靜任何一位的身影。


    詹幸川霎時就向衝進竹屋內,卻又想起邵珩的囑托,一時進退兩難。


    但他若靠近竹屋,便會發現竹屋之內,空蕩蕩無一人,僅地麵上卻多了一尊玉色小塔。


    玉塔之上,有七色寶光急促地閃爍著,似在強行壓著內裏的什麽東西,數息之後寶光湮滅,如同什麽也沒發生過一般。


    …………


    歸元峰,存真殿上,太律真人橫眉冷目,對麵站著神情頗為難看的沈元希。


    玄武峰,太安真人則目光奇異地看著清寧真人派來邀他前往留仙湖的道童。


    朝陽峰,清璿真人緩步於香茵,朝留仙湖方向而去,身後跟著難掩震驚的寧青筠。


    玄武峰另一處,清豐真人眉目冷峻,任周子安麵色蒼白地跌坐在蒲團之上,走出洞府。


    明心峰,陸濟雙側衣袍如振飛之翼,他容顏憔悴,不複昔日俊朗,卻展顏而笑,神情前所未有的輕鬆。


    …………


    邵珩四周,如混沌鴻蒙,漆黑一片。


    劍氣縱橫,如密密麻麻的罡風般在他與對麵那人之間肆虐,稍一出錯,便有可能萬劫不複。


    自對方出現,到邵珩憑慈雲齋出借的靈寶浮屠塔,再到對方施展神通禁錮了浮屠塔內空間,不過短短三兩息。


    劍光鋪天蓋地而來,邵珩一邊抵擋騰挪閃躲,一邊開口:“既勞首座親自出手,何必再遮掩形貌?”


    對麵那人全身籠罩著濃重的黑霧,遮掩了容貌與身型,連高矮胖瘦都看不出分毫。邵珩如今無天幻幽珠在手,單憑他自己修為,竟也看不透對方容貌。


    浮屠塔是慈雲齋齋主借他的空間之寶,主以困人、禁錮之用。內裏空間為浮屠界,有七色佛光,威力極大,可誅滅一切鬼邪之物。


    但此物若想對付敵人,卻也需主人親入浮屠塔中,方可借用其中七色佛光的威力。


    今日,邵珩本是打算以自身誘對方來襲,用浮屠塔困住自己與對方,待沈元希攜師伯、師尊到來,自然能將對方捉拿。


    若來的是“清”字輩那人,邵珩自然無所畏懼。


    若來的是那位首座,邵珩自忖周旋片刻並無問題。


    但敵人被吸入浮屠塔之後,抬手施展神通,仿佛移天換日,邵珩轉瞬之間便失去了對浮屠塔的控製,連原本該在塔中出現的七色佛光也毫無蹤跡。


    敵人手中一柄漆黑的巨劍,仿佛幻化而成,邵珩也無法從劍上看出他的身份。聽到邵珩的話,似乎是篤定邵珩今日必死,漫天劍氣突然一收,那人幽幽開口:“小輩,拖延無用,別說元希與清寧、清靜此時脫不開身,就算脫開身,你以為你我還在浮屠塔內麽?”


    邵珩心裏微微一沉,他確實感應不到浮屠塔的氣息,但心中仍存疑惑。


    “你太小瞧了本座,此為本座所開辟的空間,與你原本所在已相距千裏。你有心誘本座出手,本座豈會輕易前來而不做準備?”那人聲音低沉地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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