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暖,你真香……”


    漆黑的夜裏,楚行抱著她,一聲一聲地誇,聲音暗啞。陸明玉快被他灼.熱的氣息烤化了,但她好喜歡,雙手環著自己的丈夫,縱容自己沉淪在他的金戈鐵馬之下。


    可是手臂突然被誰扯了下,陸明玉心裏一激靈,醒了。


    紗帳裏一片昏暗,雖然燒著地龍,還是有點冷,陸明玉睜開眼睛,視線直接就落到了床頂上,沒有楚行,沒有他如火的熱.情,原來她隻是做了一場羞人的夢。


    陸明玉悵然若失。


    有個小家夥卻奮力地繼續往娘親懷裏鑽,小手按著娘親手臂,特別有勁兒,嘴裏還咿咿呀呀地輕輕哼唧著。陸明玉最後回憶了下夢裏的甜蜜,然後才將丈夫身影拋開,轉身,抱住了她的小棉襖。


    娘親終於抱自己了,棠棠高興極了,一邊咧嘴笑一邊看娘親扯開衣襟,聞到最喜歡的奶.香味兒,小丫頭興奮地撲了過去,咕嘟咕嘟大口地吃了起來,小小的身子依賴地貼著娘親。陸明玉幫女兒掩掩被角,確認女兒不會冷著,她心不在焉地拍了女兒兩下,心思不禁飛向了千裏之外的南中。


    淮南王還是造反了,還從蠻人那裏借兵,率領十五萬大軍自立稱帝,北上討伐大齊。與前世一樣,明惠帝派楚行與舅舅蕭從簡領兵增援南方守將,七月裏出發,至今已離京四個月了。


    沒有一天,陸明玉沒在掛念丈夫,楚行臨行前的最後一晚,更成了她夜深人靜時溫暖的回憶,可回憶結束了,陸明玉會更覺得冷清,好像楚行不在身邊,日子過得也沒什麽意思。


    幸好還有女兒。


    陸明玉低頭,看懷裏吃得津津有味的小丫頭。


    棠棠快八個月了,自從楚行走後,小丫頭長得好像特別快。娘親離開身邊就哭,看到娘親馬上止住淚兒,繼續玩自己的,反正認人後就特別黏她,回陸家做客,隻要她在屋裏,棠棠誰哄都樂,但她一走,小丫頭立即哭鬧。好像沒過多久,棠棠會坐了,坐的穩穩的,低頭摳自己的小腳丫子,特別認真,跟著上個月才會滾,昨天居然自己從床裏麵笨笨地爬了出來,差點掉地上。


    越想心裏越甜,陸明玉親親女兒腦頂,柔聲道:“一會兒起來了娘給爹爹寫信,爹爹知道棠棠會爬了,肯定特別饞,饞著抱棠棠,饞才好呢,一饞爹爹就會早點回來了。”


    上個月剛傳來捷報,淮南王的大軍已經潰散,隻有淮南王帶著幾個親衛趁亂逃了,楚行正在圍捕淮南王。陸明玉收到楚行報平安的家書,深深鬆了口氣,與前世相比,這輩子楚行至今都好好的,想來成功抓捕淮南王也隻是時間問題。


    棠棠吃得差不多了,聽娘親跟她說話,小丫頭仰起腦袋,烏溜溜的丹鳳眼好奇地望著娘親。這會兒天又亮了點,陸明玉摸摸女兒的小肚瓜,覺得該把噓噓了,揚聲喊丫鬟們進來服侍。


    舒舒服服噓噓了一大泡,重新回到娘親懷裏,棠棠繼續抱著娘親吃,被窩裏小腳丫子也不老實地放到娘親身上。陸明玉晚上想丈夫,白天注意力就都被女兒占據了,等棠棠吃飽,她就一心哄女兒。


    用過早飯,陸明玉抱女兒去了外間的暖榻上,讓棠棠自己玩,她坐在矮桌前給楚行寫信。棠棠仰麵躺著,一開始挺乖的,很快大眼睛就望向了娘親,然後不太熟練地往娘親跟前爬。


    小丫頭穿著厚厚的繡花緞麵棉衣,一點一點爬過來,仰著小腦袋露出白裏透紅的細嫩臉蛋,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娘親,好像娘親這裏藏著什麽好東西似的。陸明玉笑著放下筆,等女兒爬到跟前,她穩穩地抱起越來越重的小丫頭。


    棠棠咧嘴親娘親,親完立即扭頭往桌子上看。


    陸明玉抱著女兒教她認東西:“這是信紙,這是筆,這是娘給爹爹寫的字……”


    棠棠微微張著小嘴兒聽,好像真聽得懂似的,可沒過多久就露餡兒了,小身子往前一挺,伸手就去夠娘親放在一旁的墨筆。陸明玉眼疾手快攥住女兒小手,棠棠瞅瞅娘親,娘倆對視片刻,棠棠突然笑了,像是發現了新玩法,跟娘親搶起筆來。


    陸明玉陪女兒鬧了會兒,然後一手抱女兒,一手提筆繼續寫家書,棠棠偶爾還是會撲過去搶筆,這時候陸明玉寫的字就會歪了一筆。陸明玉本想換張紙的,可看著一排整整齊齊小字裏的幾個異類,竟也覺得可愛,於壞字旁邊用更小的字備注道:“女兒又跟我搶筆了,小胖手特別快。”


    寫好了,陸明玉抬起筆,故意在女兒額頭中間點了一個小黑點。棠棠傻乎乎地仰著腦袋,一動不動,大眼睛一會兒看看娘親一會兒看看黑漆漆的筆尖兒。女兒太可愛,陸明玉丟下寫了一半的信,喊采桑拿鏡子來。


    采桑知道主子想做什麽,笑著舉著鏡子站在榻沿前。


    陸明玉抱女兒過去,指著鏡子讓女兒看,點著鏡子裏女兒額頭威脅道:“黑黑的真醜,棠棠再敢搗亂,娘就把你臉蛋都抹黑了。”


    棠棠卻巴巴地看著鏡子裏的自己,過了會兒,抬起小手要摸那個黑點。


    陸明玉連忙按住女兒小胖手,拿出帕子幫女兒擦了。可棠棠再照鏡子,發現額頭的黑點沒了,居然急了,指著桌子上的墨筆朝娘親啊啊地叫,非要娘親再點一個。


    陸明玉哭笑不得,讓攬月拿她的胭脂來,給女兒點了一個漂漂亮亮的紅點。細細白白的額頭,殷紅的一點就像雪地裏的梅花,棠棠雖然小,卻也知道紅點更好看,美得不得了,抱著鏡子坐在娘親旁邊自己照了起來,啊啊地自言自語。


    陸明玉就把這事也寫進了信中。寫完信,見女兒還不用她哄,陸明玉鋪開一張新的信紙,簡單地畫了一幅畫,吹幹後一起裝到信封裏,讓攬月交給範逸,範逸自有辦法讓家書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丈夫手裏。


    京城一片寒冷,千裏之外的南中,卻連續下了三日雨,又悶又潮。


    家書抵達時,楚行剛鑽進一座廢棄的竹板木屋,裏麵隻有一張積滿灰塵長了青苔的木板床。楚行一身青衣,衣擺上全是泥水,進屋後楚行什麽都不顧,先用力在衣服上擦了兩下手,這才小心翼翼拆開用油紙包裹的家書。


    一共兩封,最先展開的是幅畫,畫裏是個穿紅襖的女娃娃,穩穩當當地坐著,手裏捧著一麵鏡子,女娃臉蛋微微朝畫外偏,露出一雙漂亮的丹鳳眼,額心點著一朵紅梅花。


    楚行心都要化了,妻子信裏總說女兒會坐著了,他卻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出那情形,現在看到畫,腦海裏頓時出現了女兒嬌憨可愛的模樣,白白胖胖的,小手特別軟……


    木板床是髒的,楚行先疊好看了足足一刻鍾的畫紙放進信封,跟著看妻子的信。看到女兒會爬了,楚行唇角上揚,看到妻子說女兒跟她搶筆,楚行不禁笑出了聲,看到妻子說女兒會臭美了,楚行另一手情不自禁放到了信封上,想著一會兒再瞧瞧那幅畫。


    信的最後,妻子說她昨晚夢見他了,夢見他想再生一個。


    腦海裏滿滿的女兒,瞬間被妻子嬌俏的臉龐取代。


    楚行想女兒,想妻子,更想早點回家,讓妻子再懷一個。


    信和畫都不想看了,楚行迅速收到信封裏,再把信封貼身藏好,隨即大步走出竹屋,冷聲朝剛剛坐在地上休息屁.股還沒坐熱的一行屬下道:“出發。”


    眾屬下:……


    上次國公夫人來信國公爺看了小半個時辰才出來,今天怎麽這麽快?


    ~


    京城,陸明玉卻怎麽都想象不出自己的信給楚行帶去了多少慰藉,又給楚行的屬下送去了多少折磨,她甚至都不清楚丈夫有沒有收到她的信,此時她正在三秋堂向太夫人辭行。


    明惠帝想外甥女了,昨日送來口諭,讓陸明玉今天帶棠棠進宮賞花。


    休養了這麽久,太夫人頭發還是一片銀白,但她病中消瘦的臉龐略微恢複了些,隻是再無之前的精氣神,就像秋日樹梢上掛著的最後一片枯葉,任誰都能看出她的日子怕是不多了。


    長孫不在家,次孫三天兩頭跟他媳婦鬧,自己的身體也一日日不如從前,太夫人又要惦記長孫安危又要操心次孫,平時已經免了陸明玉的晨昏定省,就是不想看了陸明玉心煩,可總有免不了必須應付的時候。


    既然要進宮,陸明玉特意換了身水紅緞麵的宮裝,與她頭上紅寶石的鳳簪交相輝映,襯得她越發地明豔動人。旁邊乳母懷裏,棠棠跟娘親穿著同色小衣裳,白白淨淨的臉蛋從裹著她的厚鬥篷裏露出來,跟荷花池裏新冒出來的花骨朵似的,水靈靈可愛。


    長孫在南邊領兵打仗危險重重,長孫媳婦卻整天帶著女兒要麽回娘家要麽進宮,雖然知道長孫媳婦興許還能懷上孩子,但太夫人還是無法看她順眼。要不是因為董月兒長得像陸明玉,她也不會弄死董月兒,那樣次孫就不用避諱陸明玉將曾孫送到外麵養了,也就不會與萬姝鬧得雞飛狗跳,淪為京城眾人口中的笑柄。


    “盈盈也要去?”懶得多看陸明玉娘倆,太夫人微微皺眉,對站在陸明玉左邊的親孫女道:“這麽冷的天,盈盈在家陪祖母吧,別去宮裏湊熱鬧了。”陸明玉有皇上有容妃稀罕,自己的傻孫女跟過去做什麽。


    楚盈有點尷尬,嫂子說容妃娘娘也想她了,特意叮囑嫂子叫她一起的。楚盈不太喜歡進宮,但她與容妃娘娘性情相投,而且有嫂子作陪,楚盈很自在,都答應了,怎能反悔?


    楚盈柔弱,但她心思細膩,知道這時候嫂子替她說話怕會惹祖母不高興,楚盈硬著頭皮笑道:“祖母,聽說宮裏今年養了好幾種新品菊花,我想去看看,若是有喜歡的,我跟皇上討兩盆回來,擺祖母屋裏。”


    太夫人抿緊了唇。


    陸明玉趁機道:“那祖母好好休息,我們先走了。”


    太夫人眼裏閃過一道不快,但還是叮囑道:“路上慢點走,盈盈還小,到了宮裏,阿暖多照看點。”


    陸明玉輕聲答應下來,最後行個禮,領著小姑子、乳母往外走,轉身時,姑嫂倆對了個彼此心領神會的眼色。路上不好說話,上了馬車,楚盈小聲對陸明玉道:“嫂子,祖母準是怕我闖禍,你別多想。”


    其實楚盈看得出來,自從嫂子生了女兒,祖母就不喜歡嫂子了。一邊是祖母,一邊是嫂子,楚盈心裏很不好受,但她私心裏是替嫂子委屈的,生男生女不是嫂子能決定的,嫂子生棠棠時差點出事,祖母為何不能體諒體諒嫂子呢?嫂子剛嫁過來兩年,可能明年就會生個小侄子,祖母那麽急做什麽?


    “多想什麽?”陸明玉歪著腦袋,故意裝不懂,眼睛卻打趣地看著蕙質蘭心的小姑子。


    楚盈羞澀地笑了,既然嫂子心胸寬廣,她就低頭逗棠棠了。


    乾元宮裏,明惠帝批閱完一批奏折,起身舒展舒展筋骨,去後殿看陸筠。


    陸筠再有兩個月就差不多生了,小腹凸起地十分明顯,久坐不適,正慢慢在屋裏溜達呢。看到明惠帝過來,陸筠柔柔一笑,嬌美勝過滿園春.色,“今早的奏折都批完了?”


    明惠帝點點頭,握住她手道:“阿暖她們快到了,咱們先去暖閣裏等?”免得一會兒外甥女先到了,她著急趕過去。


    陸筠輕輕嗯了聲。


    走出乾元宮,恰好看到金吾衛指揮使廖守奉召過來。


    明惠帝看眼陸筠,笑著對廖守道:“算你運氣好,朕正要陪容妃去賞花,你也沾沾光吧。”


    賞花?


    廖守愣住,目光落到明惠帝與容妃攜手前行的親昵背影上,他忽然一陣頭疼。他不喜歡花花草草,與其過去礙帝妃的眼,他寧可在這邊等候皇上回來。


    他心中腹誹,前麵帝妃相視一眼,明惠帝神色如常,陸筠卻偷偷笑了。


    皇上想當媒人,她讓侄女帶楚盈進宮,這算不算同流合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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