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給六皇子仔細診察了一番,確定六皇子沒事才離開。


    大人們為他費心費力,六皇子卻什麽都不知道,繼續高興地跟棠棠玩。棠棠晃著鈴鐺球快步走到暖榻東邊,六皇子就蹭蹭地爬過去,離棠棠越近小家夥笑得越歡。


    陸筠默默地看著兒子,好半晌,她才神色複雜地問侄女:“阿暖,你說那栗子是怎麽來的?”屋裏宮女都打發出去了,但她的聲音還是很低很低,恐怕兩個孩子都聽不見。


    五皇子哭得那麽可憐,陸筠忍不住同情,但一想到栗子可能是五皇子喂兒子的,陸筠心裏就像被一隻手揪住了。進宮前,父親、嫂子都委婉地暗示過她後宮人心叵測,陸筠自進宮後就小心翼翼,一年多都沒有遭遇過什麽,今天卻發生了險些要了兒子命的意外。


    喂兒子吃栗子的人,是無心的,還是故意?


    陸筠渾身發冷。


    陸明玉輕輕握住她的手,低聲道:“姑姑,皇上回來肯定會跟你解釋,他說什麽姑姑就信什麽,但從今往後,姑姑一定要吩咐表弟身邊的人盯緊點,不能再讓別人亂喂煜哥兒吃東西。”


    喂六皇子吃栗子的肯定是個皇子,手心手背都是肉,陸明玉無法確定明惠帝會怎麽選擇,是徹查到底還六皇子一個公道,還是大事化小糊弄過去。她隻知道姑姑在這件事上必須聽皇上的,私底下更加防範就是,不然若皇上想息事寧人姑姑卻要刨根問底,最後隻會影響姑姑與皇上的感情。


    當然,陸明玉私心裏希望皇上能替姑姑與小表弟撐腰,但明惠帝不僅僅隻是她的舅舅,更是皇上,沒人能猜透一個帝王之心。


    陸筠也猜不透,她相信明惠帝對她有真情實意,但明惠帝會不會為了煜哥兒追究他的親生兒子們,陸筠想都不敢想。非要選擇,她寧可相信這件事隻是一個意外,也不要明惠帝左右為難。


    “我知道,阿暖先回去吧,改日我再叫你來陪我。”陸筠體貼地道。出了這樣的事,侄女繼續留在宮裏隻會招惹麻煩上身。


    陸明玉點點頭,畢竟這是明惠帝的家事,她知道太多未必是好事。


    最後抱抱六皇子,陸明玉抱著女兒走了。


    她前腳剛走,淑妃就領著五皇子來賠罪了,並向陸筠澄清栗子絕不是五皇子喂六皇子的,“筠妹妹,炯哥兒你是知道的,雖然平時偶爾淘氣,但他特別乖,我不讓他吃栗子他絕對不會碰,皇上剛剛也問過他了,確信炯哥兒沒有犯錯才送炯哥兒回來的。”


    雙手扶著五皇子肩膀,淑妃目光冷靜地對陸筠道。


    陸筠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皇上放了五皇子,卻留下了四皇子。


    真相到底如何還不能確定,但陸筠柔聲寬慰了淑妃娘倆一番,見五皇子哭得眼睛都腫了,陸筠也是真覺得這孩子可憐,摟到懷裏抱了抱。淑妃怕皇上一會兒過來嫌她們娘倆礙眼,確認六皇子平安無事,很快又告辭離去。


    送走她們,陸筠抱著兒子,黛眉緊蹙。


    是四皇子給的栗子?五皇子還小,四皇子都十三了,如果真是他做的,如果他不知道兒子吃栗子的危險,又為何急著把事情推給五皇子?假如四皇子知道危險,那……


    低頭,看著乖乖坐在他懷裏抱著鈴鐺球晃的胖兒子,陸筠第一次體會到了兒子與普通人家子嗣的區別。帝王之子,生來就尊貴加身,但隨之而來的,也是常人難料的危險。


    ~


    陸明玉回了國公府,心卻還留在宮裏,忐忑不安地盼望楚行快點回來。


    但今晚楚行回地比平時晚一些,也沒有在前院換下官服,直接穿著一身墨色官服來了後院。陸明玉抱著女兒出去迎他,對上楚行凝重的神色,就知道出事了。


    “爹爹!”棠棠看不出爹爹臉上的沉重,笑著朝爹爹伸手。


    小丫頭穿著一件海棠紅的褙子,臉蛋白裏透粉,楚行麵容瞬間柔和下來,接過女兒先親了一口,同妻子遞個眼色,先往內室去了。陸明玉讓采桑、攬月在外麵守著,她緊隨其後。


    沒換衣服,楚行坐到了椅子上,等陸明玉在旁邊坐下,他才低聲道:“四皇子入獄了,罪名是謀害六皇子。”


    陸明玉心頭一跳。


    楚行握住女兒的小胖手,正色問她:“你出宮不久皇上就把四皇子交給錦衣衛了,連同抓了一批去過禦花園的宮女,其中內情,你可知曉?”他隱約覺得妻子應該知道什麽,他在宮裏聽說的,未必屬實。


    陸明玉立即把當時的情形說了一遍。


    楚行道:“那栗子應該是四皇子喂的無疑。”


    陸明玉慢慢地點點頭,有個皇子存心害六皇子,陸明玉早有猜測,讓她震驚的是明惠帝對四皇子的處置。想到錦衣衛,陸明玉心中一動,疑道:“既然皇上已經給四皇子定了罪名,為何還要錦衣衛接手?與那些宮女又有何關係?”


    楚行暫且也沒有頭緒,錦衣衛直接聽命於皇上,嘴巴向來嚴密,楚行雖然可以找人打聽,但他沒必要如此著急地知曉形勢,追的太緊,反而容易惹人誤會。


    “咱們靜觀其變。”確定此案與妻子女兒無關,六皇子也好好的,楚行放鬆不少,親親乖女兒,囑咐陸明玉最近暫且別再進宮。陸明玉心中有數,抱回女兒,讓楚行先換身衣服。


    夜幕降臨,一家三口坐在暖榻上用飯,又恢複了平時的寧靜溫馨。


    乾元宮中,在前殿忙了一天的明惠帝也過來陪陸筠用飯了,這也是今日離開禦花園後帝妃第一次見麵。明惠帝表現地與平時無異,過來就逗六皇子玩,陸筠緊張地陪在旁邊,不時偷看明惠帝。


    察覺她再一次看來,明惠帝笑了,側頭看她:“想問什麽?跟朕有何不好開口的?”


    陸筠卻不知能不能問,後宮不能幹政,四皇子的事,算政嗎?


    她一臉猶豫,明惠帝看著都替她費勁兒,示意她也坐到暖榻上來,然後一手抱著兒子,一手摟住陸筠,低頭親她額頭,低低道:“朕答應過你父親,一定會保護好你,凡是要害你與煜哥兒的,朕一個都不會放過。”


    陸筠聽了,一半身子是暖的,一半卻是冷的。四皇子是他的兒子啊,他居然連父子之情都不顧了,把一個才十三的少年關到了牢房裏?四皇子做錯事,明惠帝生氣罰他是應該的,但現在的懲罰,是不是太狠?


    明惠帝一直在觀察她,看出她對他的疑惑與懼怕,明惠帝心裏沒有任何波瀾。她心底善良,她沒有經曆過皇宮裏的爾虞我詐,自然會覺得他冷漠無情,若陸筠因為四皇子入獄而歡欣雀躍,那就不是他喜歡的姑娘了。


    “覺得朕心狠手辣,是不是?”明惠帝鬆開陸筠,舉起一直努力夠他脖子的胖兒子親了口,然後一邊與六皇子頂額頭玩一邊幽幽地解釋道:“阿筠,你說一個十三歲的孩子,心得多狠才能下手謀害隻有十個月大的親弟弟?老四才十三就如此狠.毒,朕若輕易放過他,他以後隻會做的更狠,一旦給他任何翻身的機會,將來危險的就是咱們的煜哥兒。”甚至是他這個父皇。


    輕罰老四,就等於害了小六,明惠帝絕不會養虎為患。


    陸筠沉默,良久才鼓足勇氣問道:“確定四皇子是故意的嗎?”


    明惠帝笑容收斂,黑眸深處掠過一抹殺意,“老四存心要害煜哥兒,動手時就計劃好要栽贓給炯哥兒了。但提醒他栗子可以害死煜哥兒的,另有其人。”他能看出老四的心性,旁人隻要用心,肯定也看得出來。老四還是太小了,知道害人,卻不知自己早就成了他人手中的傀儡,所作所為全是被人牽著走的。


    “那人是誰?”陸筠那半邊暖和的身子也陡然冷了下來,不敢相信四皇子背後,另有狠心之人想要她兒子的命。


    “還不知道,阿筠別急,朕已經派人在查了。”明惠帝重新將陸筠摟到懷裏,話裏帶著一絲冷意。能在短短時間知曉陸筠與四皇子動向的,那隻黃雀肯定藏在宮中。德妃沒那麽蠢,就算她想害煜哥兒,也不會利用親兒子下手。小五與老四住在一起,淑妃行事向來穩重,亦不會冒險,如此還能從此事中得利的,就隻剩下皇後與賢妃。


    昭陽宮。


    萬皇後坐在床上,手裏不停地轉動腕上的檀木佛珠,看似平靜,右邊眼皮卻一直突突地跳,心裏亦亂成了一團麻。派小宮女挑撥四皇子去害六皇子,萬皇後並沒有十足的把握,她隻是覺得,成了最好,不成也牽連不到她,四皇子那麽聰明,他動手前肯定會給自己找好理由,最後這件事多半會歸為四皇子好心喂弟弟卻做了壞事。


    但萬皇後絕沒料到,四皇子腦袋轉的那麽快,今天得到提醒今天就迫不及待地動手了,更沒料到皇上斷案如此迅速,關押了四皇子不說,還派錦衣衛審問今日去過禦花園的宮女。


    那兩個小宮女是她的人,卻不在昭陽宮做事,萬皇後現在唯一指望的,就是她們忌憚她先前的威脅,為了宮外的家人,至死也絕不會扯出她。隻是,那是錦衣衛啊,兩個宮女真能扛過錦衣衛審人的手段嗎?


    萬皇後心越來越慌,佛珠也轉的越來越快。


    一更天時,窗外已經夜黑如墨。


    萬皇後惴惴地躺下了,手裏依然轉動著佛珠,乾元宮裏,陸筠同樣難以入眠,靠在明惠帝懷裏心事重重。明惠帝輕聲與她說話,不想她太為此憂心,男人懷抱溫暖聲音溫柔,陸筠不知不覺地犯起困來。


    可就在她眼皮沉重即將入睡時,外麵突然傳來郭邕刻意壓低的細啞聲音:“皇上,老奴有事稟報。”


    陸筠立即清醒,坐起來看明惠帝。


    她桃花眼裏滿是不安,明惠帝知道此時再也糊弄不了她,無奈地道:“你先坐著,朕去去就回。”


    陸筠想下地服侍他穿衣,被明惠帝霸道地按回了被窩,陸筠隻好乖乖等。


    明惠帝披上外袍,去了前殿。


    錦衣衛統領曹威看到他,麵容沉重地跪下,雙手奉上供狀。


    郭邕彎腰去拿,準備呈遞給皇上,明惠帝懶得費事,冷聲命令他:“念。”


    郭邕頓時頓住,低頭看手裏的供狀,借著明亮燈光,不知怎麽回事,一眼就看到了中間的“皇後”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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