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極宗第一次全體正式會議一結束,婁聃嶽和淩空就各回各屋了。秦漠陽依舊到了地下室,參悟《無極訣》中的奧秘。


    他看了半會書,腦子裏卻總會想起白天和梁曉雅逛街時的種種情景,過了好長時間都靜不下心來。而且越是強迫自己不去想,就越是心浮氣躁。扔掉書本盤膝坐下,半晌沒有進入五體空明境界。地下室裏飄著淡淡的龍涎香味,是前些天煉丹時留下的,至今未散。聞在鼻子裏,就好像梁曉雅挽著自己時嗅到的味道。


    “這個千年老妖,真是禍害不淺!”他懊惱地想道,從地下室裏出來,深吸了幾口冷空氣,感到腦子裏清爽了一些。一時間不想再回去看書,在院子裏隨意溜達了一會,信步時才發現,竟不自覺到了梁曉雅的屋外。


    細細的呼吸聲從裏麵傳來,梁曉雅顯然睡得正香。


    “不知道她睡著了會不會夢到我們白天逛街時的情景呢?


    要是夢到了,臉上會不會帶著微笑呢?如果我現在進去偷偷看一眼,她應該不會發覺吧?嗯,其實也可以不進去。我有‘天尋偷窺鏡’,這麽近的距離,可以看得很清楚的。”


    秦漠陽心潮起伏,在梁曉雅的屋外佇立良久,終於轉身朝地下室方向走去。想想最終之所以走開,道德上的約束隻是很少的一方麵,更多的是擔心被梁曉雅知道後不再理睬自己,那可無味得很。這樣看來,自己真不是什麽正人君子。


    “當君子挺累的,隨心所欲才好。”這個念頭一生起他便停下了腳步,幾乎就要再轉身,又想:“隨心所欲也該有個度吧,傷了別人就有些不好了,更何況還是一個對我挺不錯的女孩。”


    他搖了搖頭,繼續朝前走,耳邊傳來一個戲謔的聲音:


    “唉,有賊心,沒賊膽。”知道剛才的一切都被軒轅雪鬆看在了眼裏,“這個千年老妖還真是無處不在。他既然閑得沒事,不如去找他,說不定又能激他教我些什麽。”


    剛打定主意,隱隱聽到一陣粗重的呼吸聲,仔細一聽,其間還伴隨著痛苦的呻吟,卻是從淩空房裏傳來,當下飛身而起,隻一瞬便遁進了淩空住的那間房中。


    隻見淩空盤膝坐在**,兩手均是食中兩指相扣,捏著蓮花訣,右手豎於胸前,指尖向上。左手於兩膝間外翻,指尖朝下。


    秦漠陽認得這是“金剛伏魔心經”的“坐忘”行功之姿。


    據說佛祖降世時差不多就是這個造型,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號曰:上天入地,唯我獨尊。隻不過淩空此時雙目緊閉,神色極為痛苦,跟“佛”的境界相差何止十萬八千裏。


    淩空左腕上光彩流轉,正是秦漠陽初學玄功不久時用來練習實戰功法的那串念珠。光彩時強時弱,映到淩空的臉上,看上去有些猙獰。


    秦漠陽因為對佛門淬煉肉身的修行方法不感冒,《金剛伏魔心經》那書他隻是隨便翻了翻,對於這門功法連一知半解都算不上。見到淩空這時的樣子,他搞不清楚是行功到了緊要關頭的應有狀況,還是行功不慎而將走火入魔,竟是一籌莫展。


    不過淩空有超強的自愈能力,秦漠陽也不是特別擔心,看了一會,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心想:“看你小子的造化吧。”


    過了不長時間,淩空的身上開始透出金光,就如那晚在韋將軍山上的情景。隨著金光範圍的增大,淩空的呼吸開始變得綿長,似有似無,他臉上也沒有了痛苦之色,配上身周的金光,倒真有幾分莊嚴寶相的味道。


    秦漠陽猜想淩空已經過了凶險,正要起身離開,突然見到一抹白光從淩空體內透出。白色光彩將淩空包裹起來,迅速向外膨脹,很快就超出了金光的範圍。金光被籠罩於內,漸漸黯淡,終於消失不見。


    “這家夥練的是什麽功啊?”秦漠陽看到這一幕,心中極為驚奇。他雖然感受不到真元波動,卻能感覺到淩空身上傳來的那股極為強勁的蕭殺之意。雖說佛門很多功法走的是剛猛的路子,卻如堂堂王者之師,而淩空身上這股力量則太過霸道了。


    耳中隱隱聽到一聲驚咦,似是軒轅雪鬆所發,秦漠陽被眼前的奇景吸引,恍惚間聽得並不真切,也無心理會。


    終於白光散去,淩空從“坐忘”中回複過來,看到秦漠陽並沒有太多意外,微微點了下頭。


    秦漠陽見淩空眸子中精光閃現,知他的修為又有了極大的進境,正要出言恭喜,不料淩空長長歎了口氣,臉上透著不盡的失望。他將手腕的念珠取下,再拿起身邊的《金剛伏魔心經》,捧到秦漠陽跟前,說:“多謝宗主美意,隻可惜我練不成這門神功。”


    秦漠陽不接,示意淩空在旁邊坐下來,說:“我看你這一天多的時間裏,修為大有進境,難道不是因為練了這門功法麽?”


    淩空把手裏的兩樣東西放到幾上,坐下來苦笑著說:“是倒是,隻不過南轅北轍。我兩晚練下來,禪功大退,再練下去,恐怕就入了魔道了。”


    秦漠陽怔了怔,隨後笑道:“你管什麽禪功、魔道,實力強了就是王道。”


    淩空神色黯然,說:“就怕這樣練下去,魔心盛而靈智失,變得瘋子一樣。我在寺裏修行時,師父不止一次的告誡過我這一點。”


    秦漠陽不懂佛門功法,無法判斷淩空說的這種情況,其發生的幾率有多大。雖然很懷疑這些話是淩空的師父在忽悠人,但這麽嚴重的後果,也不好再慫恿淩空練下去。想了想說:


    “你可能是太急於求成了,慢慢練說不定會好一些。”


    淩空說:“‘金剛伏魔心經’,首伏心魔。我憑借‘菩提珠’尚且過不了這一關,可見再練下去也沒什麽用。師父說我魔心太盛,佛性全無,真是一言中的。”


    秦漠陽聽得暗暗搖頭。淩空平時做事幹脆利落,可每說到功法時,有些過於迷信他師父的話。也不知道他師父是哪個大和尚,能讓他這麽信服。


    “你說這東西叫‘菩提珠’?”秦漠陽指著幾上那串念珠問道,見淩空點了點頭,又問:“這東西到底有什麽用處?”


    淩空說:“這‘菩提珠’是禪宗法器,是惠能禪師所製。


    裏麵有須彌幻境,是修煉禪功最好的助力。”


    “這裏麵的小島,還有島上的那棵樹,有什麽意義麽?”


    “你進過這裏麵的須彌幻境?”淩空十分驚訝,“並且還見到了裏麵有棵樹?”


    “是啊。我最初進去的時候,島上隻有棵小草一樣的東西。後來再進去,變成了一棵參天大樹,樹冠差不多把島都蓋起來了。怎麽,難道你進去見到的情況不一樣?”


    淩空越聽越是驚奇,感歎道:“原來你生有慧根,雖然從來沒練過禪功,卻比我要強了百倍。”知道秦漠陽不明原委,細細說出了其中的原委。


    禪宗第五代祖弘忍禪師在選衣缽傳人時,讓門下弟子各舉一偈語,以此作為判斷眾人修為的依據。弘忍的大弟子神秀是個極聰明的人,博通三藏經文。他的偈子是: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弘忍認為這一偈子雖然不錯,卻還沒體味到真諦。


    惠能見了神秀的偈子,微微一笑,提偈道:“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兩首偈子一比較,神秀著相而惠能無相,高下立判。惠能就此得了五祖的衣缽。


    禪宗傳法時,講究頓悟,機鋒教化都是明心見性之方,全是依人的本性而予以揭露。《金剛伏魔心經》隻著重於“開光”、“明相”、“證因”這前三個境界,後麵三個境界“無相”、“度劫”和“金身”隻是略有提及。


    秦漠陽開始時以為這書是殘本,實際上後三個境界是靠修行者自己去頓悟的。“頓悟”說起來有些太玄,惠能有感於此,便製作了“菩提珠”,將無相參化於本相。


    菩提珠須彌幻境中的那個孤島,隱喻地便是方寸靈台,上有菩提樹。若心魔盛,則幻境中生出相克製的方法,助修行者斬除心魔。菩提樹由小而大,由虛返實,便是踏入了“無相”


    之境,這基本上是禪宗功法最難的一步。淩空在寺裏修煉了近二十年,離這個境界還差了很遠,所以在聽秦漠陽說“裏麵一棵參天大樹”時才會那麽驚奇。


    秦漠陽聽淩空講完,自己也很意外,但對於慧根之說卻不太信服,越發覺得所謂“無相”境界和“豐元”相當。不過這裏麵還有個疑問,淩空說他自己隻有“明相”修為,但其戰鬥力顯然遠不於此。這樣看來,道、佛兩門的各階境界又好像對不上了。難道淩空也是修行的怪胎?


    秦漠陽笑了笑,說:“你剛才提到惠能,我倒聽過一個關於他的故事。據說他第一次拜見弘忍的時候,弘忍曾試探他說,南方人沒有佛性。惠能反問,人有南北,佛性也有南北麽?”


    淩空一怔,說:“你的意思是……”


    “佛說普度眾生,人人都有佛性,這道理連我都知道。怎麽可能單單你沒有佛性呢?你師父的話,好好想想吧。”秦漠陽說著起了身,指著幾上說,“這兩樣東西,你還是先留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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