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未央在家呆的時間多了,另外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夏母。夏母的身體大不如從前,夏未央開始意識到,曾經的自己多麽不孝。


    陳沐晗離開了,讓她不得不跳出原來曾經讓她眷戀的世界,跳出了那個圈子,她才發現,她是一個自私的人,隻顧著自己,連親媽都不管不顧,她與禽獸有何區別?哦,還不如禽獸呢,禽獸母子之間也是情深的。


    夏父鬢角的白發,讓夏未央一下子就長大了不少,她開始意識到了,原來,爸爸媽媽在老去啊,他們不會永遠年輕,夏父跟她說過:“你的路還很長,爸爸媽媽是沒有辦法陪你走到最後的,爸爸媽媽都還在的時候,你怎麽樣都好,如果有那麽一天,爸爸媽媽不在了,你要學會照顧自己,爸爸知道你不想結婚,也不想逼你,但是,你的將來,你打算怎麽辦,要告訴爸爸,那樣,爸爸媽媽離開時才能閉上眼睛啊。”


    這話,擱著以往,夏父是絕不會說的,但是,曆經了這麽多事,夏父不得不承認,他們的教育方式是失敗的,太過於寵愛夏未央,讓她本該經曆風雨的時候卻把她藏在了溫室裏。


    孩子的路,沒有誰能替她走完,他也得讓孩子知道。夏未央聽到夏父這番話,心裏很難受,“爸爸,對不起。”夏父寵溺地說,“傻孩子,說什麽對不起,爸爸媽媽隻是希望,將來的你,能過上你想要的生活。”不想具體指哪種生活,或是安定,或是顛沛,隻要你喜歡就好。


    她想要的生活?再也過不上了啊,她曾經所有的夢想,都把陳沐晗規劃在其中,並占據了重要的位置。現在,夢想殘缺,夏未央無法,也無力補上那個漏洞了。


    “爸,我以後會好好孝順媽媽的。”夏未央說,夏父摸摸她的頭,“你啊,喜歡做什麽就去做,你媽媽對你,不可能真的生氣,不過是執拗的性子,還得一段時間。”夏父歎了口氣,“不過,你媽媽最近身體確實不太好,可能的話,盡量多陪陪她,你媽媽多愛你,你是知道的。”


    夏未央當然知道,所以在家呆的時間越來越久,以往,上課之後還在木子禾那裏畫畫,但現在,夏未央都會選擇回家,回來必定跟夏母報備,“媽媽,我回來了,我就在客廳畫畫,有事就叫我。”夏母從沒有叫過她。


    夏未央突然就變成了一個乖小孩,她每天出門跟夏母報備,晚上按時回家,也會進房說聲我回來了。如果有事耽擱晚回來,夏未央會提前打電話給夏母,夏母會接,但不會說什麽。


    接通了,夏未央會自顧說:“媽媽,木老師出門沒帶鑰匙,回來的還晚,我等她回來就回去,你們先吃飯別等我。”說完,她會自己掛斷,並不奢望媽媽會說什麽。


    人前的夏未央,是沒有任何異樣的,正常吃飯,正常說話,正常生活……正因為一切太正常了,才顯得不正常。


    夏父和夏母心裏其實都擔心,夏未央會哭鬧,甚至會自暴自棄,可是,夏未央沒有。盡管她會偷偷地哭,但始終沒有鬧過。


    每天的生活,又恢複到了模式化,木子禾也差不多,蔣筱斐回北京了,兩個人的聯係也少了,隻要木子禾不主動,別指望蔣筱斐會主動打一個電話,哪怕隻言片語,蔣筱斐都是吝嗇的。


    大抵,人都是如此,對自己喜歡的人,恨不能傾囊相送。可反過來,對於自己不喜歡的人,吝嗇到極致了。


    夏未央的乖巧,還是起到了作用,她沒有吵鬧著要找陳沐晗,乖乖學習上課,每天按時歸家,夏母的狀態明顯好了點。


    盡管還不理夏未央,但是態度上已經鬆動了,具體體現在,夏未央有時畫畫專注,冷不丁一回身,身後的桌子上會放一杯她想喝的熱牛奶,而且每次時間和溫度都剛剛好。家裏,爸爸不在,那就隻有媽媽了。


    夏未央喝了牛奶,放下畫筆,起身進屋,夏母又是躺著的,好像從沒有起來過,“媽媽~”夏未央坐到床頭,“謝謝媽媽~”夏未央盯著夏母的背影說,良久指尖戳戳夏母的後背,“媽媽,不要和我生氣了,好不好?”


    夏未央的聲音可憐巴巴的,聽得夏母直心酸,“以前是我不好,太小孩子氣了,總是惹你生氣,我知道錯了,媽媽不理我也沒什麽,但不要生氣了,好不好?”夏母沒轉身,但早已心軟。其實,根本無法真的生氣,那是她的寶貝,夏母愛夏未央,無條件。


    “媽媽~”夏未央趴在夏母身上,叫了一聲媽媽之後,半天沒了動靜。又過了一會,夏母聽見了呼吸亂了的動靜,她剛想翻身,夏未央卻更快速度轉過身背對著她。


    夏母翻身,坐起來,夏未央立刻站起身要出去,“未央。”夏母出聲叫住她。


    夏未央走了幾步,又停下,夏母盯著背影,看見她深深地呼吸一次,之後說:“媽媽,我先去下洗手間,一會再回來。”夏母說:“未央,過來。”夏未央的淚水更加洶湧,站在那低著頭不動,淚水砸在了地上。


    夏母下了床,繞到夏未央正麵,沒有去看她的淚眼,而是直接抱住夏未央,“真是一個傻孩子。”溫暖的懷抱,還有輕柔的話語,讓夏未央的閘關收不住。


    夏未央在夏母懷裏,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場,引得夏母也跟著落淚,夏父回來,被嚇了一跳,可看娘兩的姿勢,不像是吵架,他偷偷退出臥室,去廚房做飯了。


    夏母哄著夏未央,直到把人哄得不哭了,夏未央沙啞著嗓子叫“媽媽~”還不忘把臉蓋上,不想自己的哭相被看見。


    夏母給她擦眼淚,逗著說:“從小到大,當著媽媽的麵哭了多少回了,小時候,因為一個小傷口,都能哭個驚天動地的,現在不好意思了?”夏未央抱著夏母,撒撒嬌,“不準媽媽這麽說。”


    好像,一下子就回到了原來,夏母心裏疼著,卻開心了不少,“寶貝不讓媽媽說,那就不說了。”


    母女兩關係緩和,最開心的莫過於夏父,“今晚,我必須得喝上一杯。”夏父簡直想喜極而泣,家,終於有了家的樣子,三個人圍坐在桌前,“我陪爸爸喝一杯。”


    孩子大了,少喝點紅酒,父母都沒有攔著,“霸霸……恩,爸爸,”每次,需要時刻提醒自己,叫爸爸的時候,不要想到霸霸,可真的做不到,每次喊爸爸,都會想起陳沐晗,“我以後能給你換個稱呼嗎?”


    “換什麽稱呼?”夏父一臉驚奇,“難道要管我叫大哥嗎?”


    “爸……”夏未央都不知道,父親如此幽默,還是冷幽默,“叫你老爹,行嗎?”


    “能把老字去掉嗎?”夏父認真思索之後問。夏未央笑了一下,“好,爹,聽您的。”


    這一頓晚餐,吃的很是成功,有說有笑,其樂融融,好像真的回到了過去。回到臥室,夏未央站在花灑下麵,呆愣愣站了半天,才慢吞吞開始洗澡。


    水流,似乎流到了心裏,太多了,變成淚水,滿溢出來。夏未央洗澡,哭著,心,疼著,陳沐晗,我恨你。每當思念不可遏止的時候,夏未央都這樣告訴自己,她是恨陳沐晗的。


    恨,到底是什麽樣子的?夏未央也不知道。至少,在她這裏,恨,讓她難受,心口像是壓著一塊大石頭,讓她透不過氣。


    睡著的時候,是最美好的時候,她的疼痛會減輕。可最近,連入睡都困難了,縱然睡著了,也都是在做夢,無一例外,都是哭著醒來。夢裏,她無數次失去陳沐晗,心被狠狠撕裂了無數次,疼得她醒過來。做噩夢並不是最可怕的事,最可怕的是當你好不容易醒過來,卻發現,噩夢不是夢,是現實。


    對於這樣的自己,夏未央是很惱怒的,氣自己的不爭氣,可她不是不想做,是做不到,所以,她心裏不僅有怒氣,還有火氣。火氣攻心,惡性循環,就有了負麵的反應,比如:嗓子發炎。


    “真打算一直在我這裏學畫畫嗎?”今天,木子禾帶夏未央出來寫生,一整天時間,結束後,兩個人吃著麵包就著牛奶。


    “恩,木老師不想教我了嗎?”夏未央咬了一小口麵包,吞咽有點吃力。


    “那倒不是,我始終覺得,你應該回學校。”木子禾給夏未央倒了點溫水,“你是不是扁桃體發炎了?”


    夏未央愣了愣,費勁地說:“有點,不知道為什麽,就發炎了。”還能為什麽,上火了唄,木子禾也不多說她,“多吃清淡的,敗火的,少胡思亂想。”夏未央喝了一口水,咽下去時還皺眉,不過還是乖巧地答應著,“恩。”


    “你家裏什麽意見?”


    “她們以我的意見為主。”


    靜默片刻,“還想回央美嗎?”木子禾突然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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