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對於整個天下都是自己家的嘉和公主來說,隻要不是列土封疆賜爵賞官,些許小小的賞賜自然算不得什麽。


    “不管你要什麽,本宮都許給你了。”


    薛雲圖是以大黎朝皇女的身份向著傅硯之許諾。她的眼睛亮閃閃的、居高臨下的看著筆直跪在床上的傅硯之,高高在上的樣子卻讓人生不出絲毫的反感。少女還未長成的嬌嫩臉龐如三月的桃花,神情中與生俱來的傲然將本就姣好的五官烘托的更加嬌妍豔麗明媚多姿。


    她本就是這天底下最尊貴的女子,有著睥睨天下的資本。


    傅硯之隻看了一眼就再收不回目光,眼前的少女與記憶中穿著一身海棠紅小襖的孩子交織來去,最終定格到一張因驚嚇而泛白的麵龐。想來自己當時是真的嚇到她了吧……


    “臣隻求公主喚臣的名字。”傅硯之下定決心一般認真道,“不論‘公子’還是‘表兄’,都是折煞臣了。”


    名字在此時是隻有及親近的關係或是深仇大恨之間才能喚的,並不同於表字可做平日的代稱。


    完全沒想到對方會提出這個條件的薛雲圖愣怔了一下,很快就反應過來對方話中的意思。不稱“公子”是為投誠,不稱“表兄”自是意在與傅家摘個幹淨了。


    想傅將軍英明一世連父皇也奈何不得,卻對親生兒子都沒能看的清楚。


    本就對傅家沒什麽企圖的薛雲圖饒有興趣的看著對方,不發一言的等著看他還能交出怎樣的牌來。


    薛雲圖的沉默讓傅硯之心中有些發急,他畢竟隻是個十五歲的少年,雖有一身才智見識到底短淺了一些。又因著要效忠的人是早就埋在心間的薛雲圖,便咬咬牙將所謂的步步為營全都拋之腦後。


    “公主請容臣細稟。”傅硯之再次叩首,這次很快就直起身來目光灼灼的看向薛雲圖,“若臣有幸能經得住聖上的考驗,做一個孤臣才是大善。臣本是傅家庶子身份低賤,脫離傅家的影響才是無牽無掛,反而能做殿下手中最利的刀。”


    礙於私心,明知未來是要輔佐太子的傅硯之還是用“殿下”二字代替了具體的人。


    這短短幾句話便將傅硯之最隱秘的自卑全都袒露在薛雲圖的麵前。他大著膽子一瞬不瞬地望著薛雲圖,哪怕對方的神情隻有一絲一毫的變動也會使得緊張的心情更進一步。


    畢竟以公主的年齡與身份,會對自己示好的原因除了傅家的影響力再無其他了。


    在這詭異的靜謐當中,傅硯之能聽到的隻有自己越來越鼓噪的心跳聲。


    孤臣傅硯之?想起前世權傾朝野的傅相與撐起大黎官場半壁江山的傅黨,薛雲圖隻覺得驚歎莫名。


    就算隻有十五歲,傅硯之依舊還是傅硯之。隻要他是傅硯之。


    薛雲圖隻覺得傅硯之那張宛若處子的俊俏臉龐更加順眼了三分。


    “傅公子。”


    對平生頭一次如此緊張無措的傅硯之來說,薛雲圖的聲音像是從遠處傳來般縹緲。隻這三個字,就讓他本就蒼白的臉色更加失了血色。


    瞬間如墜煉獄。


    傅硯之思緒飛轉,絞盡腦汁的想著說服公主的措辭。但當他張了張嘴還未來得及發出聲音的時候,薛雲圖接下來的話就打斷了他的辯解。


    “傅公子。”薛雲圖又重複了一遍這三個字,當看到對方顫個不停的長睫時才大發慈悲地接著道,“你可有字?”


    忽而已達西天。


    長出一口氣的聲音讓傅硯之自己都嚇了一跳。他忙收斂了神態小心翼翼的答道:“稟公主,臣無字。”


    完全明白自己被戲耍了的傅硯之卻絲毫生不起氣來,他試探著望向薛雲圖,隻一眼就知道自己再也逃不出她的魔掌、就知道自今日起他傅硯之全部的喜怒哀樂都被這個小魔星握在了手心裏,再也掙脫不得。


    薛雲圖偏頭看他,略一思索就露出了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你既無字,那我為你取一個可好?”


    大黎朝男子滿十八加冠以示成年,並由父祖起字作為祝福。前世傅硯之的字取的極其簡單潦草,他一貫引以為恥,掌權之後再不許人提。薛雲圖說這話時其實也帶著點衝動,話音剛落就有些後悔。她身為公主雖然尊貴但畢竟年歲尚小,為旁人取字到底有些不尊重。


    “臣謝公主恩典。”傅硯之卻毫不猶豫的謝了恩。


    當謝恩叩首的傅硯之再次抬起頭來時,毫不掩飾的雀躍眼神莫名讓薛雲圖想起了公主府中曾養著的獒犬。


    她搖搖頭拋開這個奇怪的想法,仔細回想起腦海中的經典來。薛雲圖邊想邊低聲念著傅硯之的名字:“硯之……硯之?”


    這輕柔到幾不可聞的聲音傳進傅硯之的耳中卻仿佛天籟,他握緊了拳頭不自覺將膝旁的鋪蓋抓的緊皺成一團,就像他的心一般被公主的輕喚輕輕抓揉著。


    “便字‘韻拾’如何?”這兩個字被薛雲圖噙在口齒之間念的風流婉轉,煞是動人。


    莫說“韻拾”,想來公主便是隨手取個“墨花”傅硯之也隻有傻傻點頭的份。更何況“韻拾”二字本就出自前朝大詞人的《端硯詩》,其中深意凡讀過書的多少自能領悟。


    傅將軍對這個庶子再不上心,也斷不敢送個不通文墨的進宮來讓皇上太子糟心。傅硯之隻想著那首詩,便覺得心跳如擂鼓讓他素來引以為傲的自製力毫無用處,完全靜不下來。


    “謝公主賜字。”


    傅硯之在薛雲圖的麵前,永遠都是這麽的溫順馴服。


    兩人不過閑話了幾句,傅硯之的臉色就好轉了許多,整個人也不像方才一般虛弱。


    “你畢竟傷勢未愈,暫且歇著,午膳前莫再勞累。”薛雲圖滿意地看著已看不出絲毫不妥的傅硯之,寬慰道,“父皇待人寬和,知道你身上帶傷於武藝一道就不會太過苛求,隻是應答奏對盡心盡力就是了。”


    傅硯之乖乖點頭應是,明明是七尺男兒卻像是學堂中聽話的學童般將“公主夫子”的一字一句都奉為經典。


    薛雲圖幾乎要忍不住伸手去揉一揉他的腦袋,但當看到自己還不過人家大半個手掌大的手時,到底忍住了這不雅的衝動。她是生不出這麽大的兒子來,但有個這麽大的弟弟也是不錯。


    完全忘了自己此時還比對方小上幾歲的薛雲圖第一次將傅硯之前世裏殺人不眨眼的羅刹形象忘了個幹幹淨淨。


    準備離開的薛雲圖站起身來,看著穿戴整齊的傅硯之心中突然冒出了他早起時顯露出的瘦削的身軀,“今日膳房送來的吃食你不必用,這兩天乘化宮會送來給你。你若有什麽想吃的,便告訴我。”


    傅硯之抿了抿唇,端的是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他垂下眼眸遮擋住心中所有的情緒,輕聲道:“久聞宮中八寶三絲糕軟糯香甜,不知臣是否有幸一嚐。”


    薛雲圖一聽這個菜名就忍不住笑出聲來。嘉和公主對這製作簡單用料樸素的八寶三絲糕情有獨鍾,是除了皇上太子與乘化宮人之外從沒人知道的事情。


    就連自幼青梅竹馬日後同床共枕的衛二爺也從不知道公主的這點小小喜好。


    “這個素來是我宮中常備的,中午便能讓你吃到。我倒看不出你竟也是個愛吃甜食的。”薛雲圖含笑調侃了一句,再開口時已到了門外,“韻拾,我先回去了,你且躺著。”


    大概隻有當年傅相府上的廚子才有資格為他翻案,說一聲傅相從不食甜,更喜重油重辣之物。


    直到公主的行駕唱報的聲音遠去,傅硯之才從跪伏在床上的姿勢艱難的躺下身去。


    他還未好全的病體其實困乏已極,但仍強撐著不願睡去。麵聖奏對的機會來的太快,快到他尚未準備充分,隻能在此時反複咀嚼著昨日公主告知的一些隱秘,將聖上的喜好完全印在心中。


    時間轉瞬即逝,當傅硯之粗粗理清思路之後已到了用膳的時候。


    想起方才公主話中聖上對武藝的重視,傅硯之垂眸看著自己虛弱無力的手,猛地砸向了床榻。柔軟的被褥並未讓他感受到絲毫的疼痛。


    門外捧著乘化宮食盒的盼兒正巧走了進來,她將食盒中的菜品一一端出,最後一份便是傅硯之討來的八寶三絲糕。


    坐起身來的傅硯之愣愣看著那盤糕點,將所有的焦慮不定都壓在了心底。


    明日的機會是公主為他爭取來的,不論如何都不能讓公主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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