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逸雪推開了房門,眼下無人,便輕飄飄的躍上了屋脊。


    奇怪的是,身上的傷好像已經痊愈,李望舒的藥草果真靈驗的很,慕容逸雪從懷中拿出一根碧綠色的竹簡,他竟然用這短小的竹簡吹奏出輕緩的曲調。


    此時夜已深了,他為何要在這個時間翻上屋脊,又吹奏這樣一首曲子?


    曲子吹奏完後,慕容逸雪就在屋簷上坐了下來,從東北方向竟飛來一隻白色的鷹凖,它的羽毛是純白色的,翅膀有淡淡的黑色花紋,赫然就是一隻罕見的海東青!


    海東青是萬鷹之神,多出於長白山一帶,這種鷹是最為凶猛的,可不知為何,它看到慕容逸雪後,便溫順的落下屋脊,石像般佇立在慕容逸雪身旁。


    慕容逸雪撫了撫它的脖頸,將書信小心係在它的腿上,輕輕的拍了一下它的翅膀,它便回頭望著慕容逸雪,在上空盤旋數周之後,戀戀不舍的飛走了。


    慕容逸雪歎道:“但願他能早點看到這封信,沒想到此次事態竟然嚴重到如此地步…”


    那漆黑色的曼陀羅花,究竟代表著什麽?為何慕容逸雪向來沉穩,冷靜,看到它時,又變得這麽反常?


    他不禁想起十年前那個金色錦衣,手執赤色長劍的男子,還有他留下的那朵漆黑色,詭異的曼陀羅花…


    暖陽初照,慕容逸雪打了個哈欠,進來他已覺得傷口完全愈合,隻是有些嗜睡。


    這幾日來,他的廂房倒是熱鬧的緊,李望舒像大夫似的進門就是望聞問切做上半個時辰,蘇婉兒送來時令的鮮果,竟然林語柔也兩過兩次,還好隻是簡單的問候幾句。


    這幾人來的勤些,慕容逸雪隻覺得疲憊,倒是有一人除外。白芸熙近日來,常帶著她的琴不時彈奏一曲,後來索性將琴就這樣擺在慕容逸雪房內。


    這可把慕容逸雪折騰的不輕,精通音律的人都知曉,這彈奏撫琴者天籟般的琴音,是可以控製人的喜怒哀樂的。起初白芸熙先是撫了一遍瀟湘水雲,這曲子慕容逸雪最為喜愛,頓覺心中豁然開朗。白芸熙瞧著心裏也是高興,便又來了一曲秋風詞,這不彈不要緊,曲終後,硬是差點把慕容逸雪眼淚彈了出來,正所謂男兒有淚值千金,白芸熙還毫不知情的問道可喜歡這首曲子麽,慕容逸雪的表情木然,隻道是喜歡,喜歡。


    這白芸熙可來了興致,活脫脫把慕容逸雪的廂房做成了音坊,一曲良宵引,一調極樂吟。有時還禪道盎然的來一首普庵咒。


    慕容逸雪則是一陣歡喜一陣憂傷,他夜晚入睡前,總是感覺古韻的曲子在耳畔夢繞,他甚至在想,要不要重新將白芸熙的琴投進後山的荷花池裏。


    這日,慕容逸雪方才吃完玉皇山莊家仆送來的籠包,飲了一口龍井,就聽到熟悉的敲門聲:“丁大哥,你可醒了嗎?”慕容逸雪差點一口茶噴將出來,白芸熙欣然的走進屋來,腳步輕盈,步步生蓮,看來興致極高,像是彈奏陽關三疊的架勢。慕容逸雪連忙起身,拉著她的手臂就往外走,白芸熙嗔道:“丁大哥,你要去哪裏呀。”


    慕容逸雪轉過身來,苦笑道:“隻要不是在屋內,去哪裏都好。”兩人隨意走了一陣,都沒意識到,慕容逸雪是一直抓著白芸熙手臂的,此時發覺,氣氛有些難堪,慕容逸雪輕咳了一聲,說道:“我們…去九溪煙樹瞧瞧看好麽?”白芸熙嫣紅著臉,蚊子般應了一聲。


    江南春水綠如藍,兩人順著溪流走了一陣,眼前便是青山綠野,山間裏的微風清爽,暖陽從山間斜斜的照在林中,這滿山遍野的綠葉也變得金燦燦的。


    慕容逸雪先前是未有陪同李望舒來九溪煙樹賞玩的,白芸熙亦是如此。正因如此,才有得慕容逸雪相救白芸熙這樣的故事發生,論起姻緣,確是緣分使然。


    說起這九溪煙樹之景,顧名思義,九溪自然就是青灣,佛石,雲棲,百丈,唐家等九條溪流。慕容逸雪每次來到這裏時,都不禁為此瑰麗感歎,眼前溪水的匯流是碧綠色的,像是完美無瑕的璞玉一般。周圍的煙樹叢生,隻留下一條縫隙,瀑布之水就像珠簾一般匹練而下。匯流的對岸則是一處拱橋,沿著拱橋後的石階上行,便能近距離瞧著瀑布了。


    慕容逸雪這幾日在屋中悶了太久,緩緩踱上了小橋,瀑布的水花就濺在他的雪白衣衫之上,倒是一陣清涼,兩人踏著石階走了一段,有一處亭台,慕容逸雪想是白芸熙女子之身,便喚她稍作歇息。


    再向瀑布上方瞧去,已經沒有路了。確切說來,是沒有石階可走,倒是此山間采龍井的茶農和販賣桂花糖的小商來往頻繁,走出一條較為清晰的小路。


    慕容逸雪突然神秘的笑笑,說道:“不瞞你說,這山頂有關於我的一個大秘密。”


    白芸熙手托著香腮,微笑道:“是什麽秘密,可能告訴我麽?”


    慕容逸雪目光溫柔,忽然又笑道:“可是我不知道,時隔了這麽久,這秘密還在不在。”


    這時卻換成白芸熙拉住了他的手,說道:“走,不管它在不在,我們總要去瞧瞧看的。”


    白芸熙走在上山的路上,好似有些後悔了,這山間的坡度較陡,隻得拉住慕容逸雪的衣袖緩緩前行,一路上,忍不住好奇的問道,究竟是什麽秘密?慕容逸雪故意搖頭微笑不語,不管白芸熙怎樣嘲弄他,他的嘴唇就像是粘了漿糊,口風嚴得緊。


    兩人嬉鬧了一路,不覺然間已快接近山頂,不知何時遠方已泛起紅霞,時候已是不早。


    慕容逸雪的身形突然停頓,想必是到了。


    他俯下身來,小心翼翼的撫著周圍的粗枝樹幹,仔細的上下打量著,他已經瞧過了四五棵樹木,白芸熙就在他不遠的地方坐了下來,一雙玉手環住膝蓋,瞧著他的舉動。


    慕容逸雪在一棵樹前撫了很久,微微的皺了眉頭,他又瞧看了這課樹的周圍,突然欣喜道:“找到了,果然在這裏。”他平時沉穩冷靜,此時倒像是個五六歲的孩子,白芸熙忍不住噗嗤笑道:“丁大俠,你可是找到了甚麽寶貝了麽?”


    她站起身來,徑直的走了過去,慕容逸雪正從泥土裏拿出了一個看起來年代很久遠的木盒,從木盒中拿出一對神秘的‘寶物’,他輕輕將上麵的塵土拂去。


    白芸熙竟然呆了一下,木盒中並非藏有甚麽寶物,卻隻是一對兒泥人罷了,這泥人放置許久的緣故,上麵的色彩已經殘血不全了,但是不難看出,這是一男一女,男的粗衣布衫,樣貌平平,倒像是個鄉間的農夫。女的素衣打扮,容貌也稱不得美麗,卻看起來確實極其善惠的女子。


    隻是這兩個泥人,捏的太傳神,栩栩如生,好似真人並無差別。


    慕容逸雪默然許久,才喃喃道:“這泥人雖然不是什麽價值連城的寶物,但卻是燕京泥人張的手藝,捏的人物正是牛郎織女。”他又笑了笑,接著道:“你若是不嫌,就送你了罷。”


    白芸熙將這一對兒泥人仔細放入木盒中,柔聲說道:“我很喜歡。”她站起身來,也許是蹲起的急了些,她隻覺得頭中暈眩,整個人的重量朝著慕容逸雪壓了過去…此時慕容逸雪也是反應不及,隻覺得胸口被撞了一下,整個人也仰天摔倒在了地上。


    回過神來,慕容逸雪隻覺得懷裏傳來一陣特別的香氣,睜開雙眼時則是嚇了一跳,白芸熙就在自己麵前,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唇將要碰觸到她的鼻尖,更可怕的是,他的手正環在她玉柳般的腰,感覺到緊貼著她的胸膛…慕容逸雪此時竟然臉紅了起來,結舌道:“我…”


    白芸熙此時臉色也是紅的發燙,她與慕容逸雪的距離如此之近,她甚至能清楚的感覺到慕容逸雪的呼吸。夕陽西下,落日的餘暉灑在她的臉頰,她與慕容逸雪麵麵相覷,竟然誰也講不出話來。


    終不過是一場煙雨,緣定三生。


    回到玉皇山莊時,已是黃昏後。


    兩人還未得走進正廳,就遠遠瞧見一位清秀的少年迎了出來,正是李望舒。


    李望舒的樣子似乎有些焦急,歎道:“你們二人這是去了哪裏?”


    白芸熙嫣然道:“有丁大哥保護我,又有何擔憂?望舒,你可是準備了鮮美的鱸魚宴麽?前幾日還沒吃的夠,今日突發有些念想。”白芸熙隻覺得這九溪煙樹來去的路程並非易事,先前李望舒眾人可是乘著馬車,她與慕容逸雪走的匆忙,這一路下來皆是徒步而行,況且山路更加耗費體力的,她隻覺得腹中微微作響,俏臉一紅,得知自己真的餓了。


    李望舒苦笑道:“想吃鱸魚又有何難,我托下人去準備就是,隻是…”他躊躇不定,似有難言之隱。


    白芸熙瞧著他,不解道:“隻是什麽?”


    李望舒瞧著白芸熙,慕容逸雪二人親昵的樣子,不覺然歎了一口氣:“你們不在山莊的時候,安歌長兄已到,此時應該在正廳等候。”


    白芸熙頓時神色變得黯然,像是黃昏後的夕陽,一點一點的暗淡下去。


    她與謝安歌的關係,可是她一直不願想起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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