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屏山下,淨慈寺前。


    慕容逸雪掠過蘇堤時,就聽到了遠方的悠揚空靈的鍾聲傳來,這鍾聲像是能洗淨心靈,令人心境曠達。


    南屏山夜晚的鍾聲,也被譽為西湖美景之一,但此時慕容逸雪全然沒有閑情雅致去欣賞這景色。


    淨慈寺內寂靜的可怕,寺內空無一人,僧侶已不知都去了哪裏,慕容逸雪跨進主院時,就瞧見了祠堂內鮮紅的血跡,血液觸目驚心,還未有凝固。


    可祠堂內竟然半點人影都沒有,就算冷靜如慕容逸雪,此時他心中也慌亂的厲害,柳無名既說了白芸熙被關押在這裏,那就一定不會錯,那地上的血跡莫非是她的…他不敢再想下去,隻是拚命尋找著祠堂內的蛛絲馬跡。


    但他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他已發現了這祠堂內有得不少淩亂的痕跡,這痕跡是刀痕!


    西門羽慣用的明明是劍法,可這刀痕又是誰留下的呢?誰會有這麽鋒利的刀?


    慕容逸雪好像想到了什麽,身子再次淩空而起,向後山趕去。


    後山竹林茂密,靜謐盎然,石台上就端正掛著一口大鍾。


    他皺了皺眉,院裏的門扉緊閉著,他小心的探開了門,就聽到一個瑟瑟發抖的聲音問道:“施主…可是有什麽事?”那屋子裏昏暗,並沒有燃燈。但並不難看出,說話之人是個年輕的僧人。


    慕容逸雪好似並不感到意外,微笑道:“大師方才可有敲鍾?”


    那僧人顯然鎮定了些,雙手合十狀,悠然道:“敲了即是沒敲,沒敲即是敲了,施主又何必執著?”


    慕容逸雪呆了呆,忽然笑笑:“大師高見,打攪了。”那和尚暗自鬆了一口氣,誰知慕容逸雪突然回身,著實的嚇了他一跳,不禁結舌道:“施主…可還有什麽事?”


    慕容逸雪沒有回答他的話,隻是淡淡的一笑,說道:“柳兄,這出戲還要繼續演下去麽?”


    良久,才聽到屋裏有人冷冷說道:“早知如此,我就該將他們全殺掉。”


    門扉敞開,燈光燃起。寺院裏的僧人竟全都在這屋內,大氣都不敢喘,門檻後端坐著一個漆黑長袍的男子,他的刀鋒雪亮,正對著方才講話的那僧人後心。


    那僧人麵色慘青,顫聲道:“是這位施主自己瞧出破綻,怪不得貧僧…”慕容逸雪笑道:“大師不必驚慌,柳兄如此做是有苦衷,並非真的存有惡意。”


    柳無名的刀鋒一轉,收回刀鞘,那和尚終於釋然,險些腿間一軟跪倒在地上,連聲道謝慕容逸雪。


    寺裏的僧人已陸續走出了屋子,柳無名沉默了很久,淡淡問道:“你是怎麽知道我在這裏的?”


    慕容逸雪輕歎了一口氣,說道:“西門羽這人出手陰辣狠毒,絕不會留下活口,我自從進這寺院內就沒瞧見過半點人影,怎能不生疑?”


    柳無名淡淡道:“所以你就想到,這寺院裏的僧人從一開始就是在後山做晚課的,不然以西門羽的性子,定然大殺屠戮。”


    慕容逸雪點了點頭,緩緩說道:“他殺人若是為了滅口,就絕不會再費盡力氣將屍身藏起來。”


    柳無名像是思索著什麽,緩緩說道:“然後你就進了那祠堂,發現了我的刀痕。”


    慕容逸雪歎道:“不錯,我起初以為那血跡是芸熙留下,但卻沒曽想到你為了救她而受了傷…”


    柳無名打斷了他的話,忽然道:“你若是以為那血跡是我留下的,你就錯了。”


    慕容逸雪瞪大了眼睛,失聲道:“不是你…是西門羽受了傷?”


    柳無名冷哼一聲道:“你一定是認為我不可能勝過西門羽,是麽?”


    慕容逸雪默然,西門羽和柳無名無疑是武林中絕頂高手,若是全盛之時實力應當不相伯仲,可柳無名交手前就已經受了傷,他實在想不通柳無名是用了怎樣的法子戰勝西門羽。


    柳無名嘴角揚起,說道:“你當然想不通我是怎麽傷了他的,我隻是用了些拚命的招式。”


    慕容逸雪恍然明覺,柳無名身受蒼月宗追殺,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而西門羽則不同,他太畏懼死亡了。


    柳無名一直用著拚命的招式,西門羽隻能選擇避其鋒芒,他不敢與其拚上性命,招式上不免就有所保留,因此落了下風,也難怪會輸。


    武林中的決鬥,並不一定是比誰的武功強弱,柳無名就很好的證明了這一點。


    柳無名竟然歎了口氣,黯然道:“我本想即使傷不到西門羽,就算隻是消耗了他的氣力,他也定然會逃走的,那你的女人就會得救了。”


    慕容逸雪喃喃道:“不錯,他本是以逸待勞等我前來送死,但若是待我來時內力不濟,死的人反倒會是他了。他無論勝敗,都隻能逃走。他既受了傷,就絕不願再帶著芸熙一同走了。”


    受傷之人若再攜同一人,還能走得多遠?


    柳無名臉色陰沉下來,冷冷道:“我本已得手,誰知暗處竟有人放了毒針,這都是你們江南子弟做的好事。”


    慕容逸雪麵色變了,恨聲道:“原來又是謝安歌,我早該想到是他帶路西門羽找到我那梅塢,擄走了芸熙。”


    謝安歌暗器得手後,定然與西門羽攜著白芸熙,蘇婉兒一並離開了淨慈寺。


    有他在,西門羽也不必擔心慕容逸雪追蹤上來,二人合力縱使不敵,也可脫身而逃。


    柳無名突然淡淡問道:“你瞧見那血跡認為是我受了傷,應該追出寺外才是,又怎會認為我還在寺內的?”


    慕容逸雪瞧著他,突然神秘的笑了笑:“因為鍾聲。”


    柳無名語聲遲疑道:“鍾聲?”


    慕容逸雪點了點頭,說道:“這淨慈寺本就因為鍾聲而聞名,若是憑空無故沒了鍾聲,蒼月宗追殺你的人必然會來探個究竟,所以這鍾聲是你逼迫那僧人敲的。”


    柳無名默然半晌,突然陰燦燦的一笑:“慕容逸雪,這世上難道沒有事能瞞得過你麽?”他突然停止了笑聲,因為他發覺慕容逸雪此時的臉色並不好看。


    柳無名第一次垂下了頭,哽聲道:“此事怪我,若不是我草率動手,你一定會在這淨慈寺就把她救下來,是麽?”


    慕容逸雪動容道:“柳兄,你為我做了這麽多,我已不知該如何謝你,你又何出此言?”


    柳無名搖了搖頭,淒然一笑:“我柳無名此生從不交朋友,隻會殺人,但你卻是我唯一的朋友。”


    慕容逸雪隻覺得心潮湧動,眼中像是起了熱騰騰的霧水。


    他握住了柳無名的手臂,正色道:“既是如此,柳兄你一定要幫我一個忙。”


    他凝視著柳無名,一字一頓說道:“你一定要告知我,蒼月宗的宗主究竟是誰?”


    柳無名的臉色驟然變了,嘎聲道:“不,你絕不能打他的主意!”


    慕容逸雪大聲道:“我當然知道他的武功必然極為高深,但我也知道若不能除掉他,你,我,甚至整個武林都永不得安生!”


    柳無名的表情像是活見了鬼,嘴角不停的抽搐,悚然一笑道:“我知道你絕不會怕他,你已久被稱為劍中之神…”他又淒厲的笑了起來:“可就憑你的劍法,在他麵前絕對走不過三招…”


    慕容逸雪的目光閃動,心中的起伏久久不能平息,這世上竟有武功如此高絕之人?


    柳無名淡淡道:“就算你的武功能夠勝他…我也不能告訴你他的身份。”


    慕容逸雪瞪大了眼睛,說道:“為什麽?”


    柳無名神色黯淡,長歎道:“我是個孤兒,他把我養大且傳我武藝,你雖是我的朋友,但我也絕不會出賣我的恩人…”


    慕容逸雪默然了很久,不遠處又有悠遠的鍾聲響起。


    他長歎道:“那你總該告訴我,他們把上官明月怎麽樣了?”


    柳無名皺了皺眉,說了一句讓慕容逸雪很是意外的話:“那是誰?”


    慕容逸雪愕然道:“你們威迫她寫了書信,才致使我去煙雨樓赴約的,不是麽?又怎會不知道她?”


    柳無名瞧著他,淡淡道:“他若是真下決心殺你,你現在無疑已是個死人了。”


    柳無名所說的他,自然就是蒼月宗的宗主。


    他的言外之意是,蒼月宗的宗主若是殺你,根本不需要想用什麽法子的。


    慕容逸雪心中波濤不定,他此次離開梅塢,最主要目的就是從蒼月宗手中救出上官明月。


    他長籲了一口氣,問了最後一個問題:“那‘青獅’龍獨鶴,究竟是誰?”


    柳無名搖了搖頭,說道:“我不知道。”他確實不知道,那龍獨鶴的身份隱秘的很,否則也就沒必要常年戴著那厚重的麵具了。


    柳無名接著說道:“我隻知道,他在蒼月宗的身份不低,已逐漸替代昔年的宇文煌,即將成為四位蒼月使者之一。”他生怕慕容逸雪聽得一頭霧水,解釋著說道,蒼月使在宗門內的地位,僅次於蒼月宗主,足以調遣任何蒼月宗的高手。


    慕容逸雪緩緩走出了淨慈寺,柳無名說了這麽多,但自己對蒼月宗還是一無所知。


    但他至少確定了一件事,上官明月並沒有在蒼月宗手中。


    那神秘的蒼月宗主,真的有那麽厲害?


    世上絕沒有能三招之內就擊敗自己的人,他還從未品嚐過失敗的滋味。


    柳無名越是將他說的神乎其神,慕容逸雪就越想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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