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佳氏愣了愣,猶猶豫豫地接過了李德全遞過來的皇上禦賜花瓶。捧著瓶子,嬌嬌怯怯地道:“臣妾沒有什麽願景,惟願大清國泰民安,願皇上龍體康健。”


    這願望?好大一座牌坊!


    雲惠跟在玄燁身邊,做小伏地狀。自從剛才那會子他從天而降及時救了她,小玄子在雲惠心中的地位已經立馬從壞人榜第一名上升成為好人榜倒數第一名。


    見她這會子也老實了,跟在他屁股後麵乖乖的,也不像之前跟他爭什麽味兒炸番薯片好吃時的趾高氣昂。玄燁忍不住暗暗一笑,替你解個圍你就俯首稱臣了?這才哪兒到哪兒?以後讓你知道朕的厲害。


    雲惠驚鴻一瞥,正對上玄燁的目光,不由抖了三抖,為毛一瞬間在他臉上看到了“邪魅一笑”?難道自己拿到的是霸道總裁劇本?後宮三千佳麗都不愛,唯愛一個胖子你。雲惠的眼前仿佛浮現出一個詭異畫麵:在各宮如雲美女的哀怨眼神中,小玄子走向自己,一把捏過自己倔強的胖臉,對自己道:“胖卿,自從上一回你踩了朕的腳,很好,你已經成功地引起了朕的注意。”


    想到這裏,雲惠虎軀一震,嚇得一激靈。手裏的團扇“duang”地一下就掉到了地上。


    玄燁一臉嫌棄地看著她這麽會子功夫,臉上的表情已經換了好幾撥。她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麽啊?有的時候真想把她腦子鑿開,看看到底裝了些什麽,是不是比她胃裏裝的還豐富。聰明的時候比誰都聰明,笨的時候是真笨。


    “哎呦!”眾人正各懷心思,隻聽一聲哀嚎,目光紛紛落到了李德全的身上。他一手捂著肚子,一手伸向皇上,眼神裏滿是求助,“皇上……奴才……”


    “愛奴怎麽了?”玄燁一臉的關切。


    李德全:愛個屁!八成是您的這些老婆爭風吃醋,在這湯裏做了手腳,惠主子沒喝成,讓奴才給擋了去了!


    雲惠掃了一眼底下的眾小妃,臉上那叫一個精彩:有錯愕的,有驚詫的,有惶恐的,有疑惑的,有得意的……活脫脫一幅《最後的晚餐》。


    等等,還有這嫌棄的是幾個意思?


    高佳氏站得離李德全最近,忍不住拿出團扇掩了掩鼻子。


    原來李德全這會子早就憋不住了,一連放了好幾串屁,旁邊又是荷塘,湖麵上清風徐來,朝這邊這麽吹,自然是臭氣熏天。


    “奴才……奴才憋不住了!這湯有……”


    有什麽還沒說出口,李德全便連滾帶爬朝後頭跑去。


    被臭氣熏天醃臢了片刻,幾個妃子早就按捺不住了。紛紛拿出團扇扇了扇,一個個驕矜著,拿捏著。


    雲惠在心底冷笑道,現在嫌這臭氣熏天醃臢人,高貴驕矜得不行,隻你們這些人的心怕是比那湖底的淤泥還要髒上幾分。若非方才皇上及時趕到,替自己解了圍,現下在這裏出醜的人便是自己吧。


    這一招可真高啊,不是下毒,太醫也說不出個什麽來。更何況眼下天熱,多喝了幾樣種類不一樣的涼茶,也是容易鬧肚子。可若是在這眾妃子麵前出這麽個醜,也是夠難堪的。向皇上求情,要求徹查,恐怕還會落得個小題大做的名聲。隻能咽下去。


    自己是散心時被襄貴人瞧見,喚了宮女來邀約自己,宜貴人也是看到了襄貴人宮裏去端湯的小太監才跟著一起出來的,所以襄貴人的嫌疑最大;隻不過這種下瀉藥的手段,更像是宜貴人所為,她在後宮拈酸吃醋的名聲在外,對於萬歲爺常來自己宮裏,早已頗有嫉妒之心。


    玄燁在一旁看見她不說話,隻盯著那幾個妃子看,心裏思忖道:就你還想破案呢?還不錯,還曉得來搬救兵。這樣一大攤子渾水,就是去追究,彼此也好襖互相抵賴,到時候一揪一大串。他皺了皺眉頭,平日裏自己雨露均沾,為的就是宮廷裏少些陰謀手段。沒想到還是被用了上來。


    他最厭倦後宮裏的女人爭來鬥去。一張張芙蓉麵下,不曉得藏著些什麽齷齪的心思。有這樣的計謀不曉得用在怎麽討好他,反倒用在對付別人身上,這樣的人才是最蠢的人。


    “再過三日便是端午宴席,天熱眾位卿卿閑來無事,待在自己宮裏便是。涼茶喝多了會鬧肚子,就莫要讓朕擔憂了。”


    宜貴人咬咬唇,心不甘情不願地跟著一眾妃嬪跟著跪拜了下去。


    屋子裏的西洋鍾指向了酉時,皇上在鹹福宮裏用完了膳,便回南書房了。這個月,皇上有十天的時間歇在鹹福宮裏,剩下的時間均衡地分布在其他幾個妃嬪宮中。十天,不算多,也不算少。大嬤嬤掰著手指頭算算,又在心裏暗暗記著皇後娘娘來月信的日子,看看能不能合到個好時候。


    赫舍裏氏倒不是很在意。她下午剛畫完一幅芙蕖靜水圖,讓宮女掛了起來,甚是滿意。畫久了景,她想試試畫人,如是能有一種畫法,把畫中人畫的和本尊一樣,那該多好。


    “娘娘。”大嬤嬤心裏半是著急,可對這位皇後主子又是不爭卻也說不上是懦弱的性子愣是說不出個什麽來。皇後的性子,她是知道的,在家中就從來不是任庶妹姨娘欺負的人。也是不要強逞能的主。用家中老太太的話來說,她才是真真正正的大方端和,遇什麽事都從容的大家閨秀。


    可宮裏和家裏不一樣啊,就是和尋常的王孫貴族也不一樣啊。尋常的王孫貴族任憑他去納妾,能納多少?很多姨娘是丫鬟升的、外頭買來的,地位也沒法和正妻比啊!可皇上身邊的妃嬪,便是一個小小的貴人,哪個家中不是朝中重臣、八旗貴族?


    這一個不留神,讓誰鑽了空子,搶先懷上龍裔,可就多了一個威脅。皇後娘娘就是太老實了,太端莊,不稀罕爭。


    大嬤嬤還是打算勸勸她,於是道:“奴婢瞧著皇上今兒來用晚膳的時候,好像是打外頭不大高興來著。”


    赫舍裏氏麵上依舊淡淡的,“這個由頭嬤嬤肯定比本宮清楚。”


    大嬤嬤也不打算拐彎抹角了,直截了當地對赫舍裏氏道:“聽說今兒下午,榮嬪她們在水閣請惠貴人品各自宮裏的涼茶,有襄貴人、端貴人、謹常在,後來還有宜貴人,說是惠貴人會吃,請惠貴人品一品誰宮裏的涼茶涼湯做的最好。”


    “那可是個得罪人的差事,說誰的最好都讓其他人不滿意。”


    大嬤嬤見她對此也挺有興致,便接著道:“誰說不是啊。可後來不知怎的,皇上就來了。許是曉得這是個得罪人差事,就賞給李德全幹了。李德全喝了之後,竟然鬧了肚子。”


    赫舍裏氏輕笑一聲:“明擺著有人往湯裏下藥,想讓惠貴人出醜。皇上是什麽人?禦花園裏那麽多個妃嬪聚在一塊兒,萬歲爺能不曉得?那惠貴人也是個聰明的,豈會讓自己陷入水深火熱?皇上見不能不管,不就來了?這明目張膽下藥的事,一定都是宜貴人幹出來的,蠢急狠,那不一向是那個人的風格?


    隻不過,這宜貴人,以本宮看,也是被算計進去的。隻怕這整樁事,還另有人所圖。”


    大嬤嬤眼前一亮,沒想到皇後也有這麽通透的時候。如此通透的一個女子,怎麽就不肯在後宮爭一爭皇上的盛寵?雖說是正宮皇後,不需要去同那些小妃爭,可能治一治她們的風頭也是好啊。


    “娘娘,再過三日就是端午節了。”大嬤嬤道。這是大婚之後頭一回遇到大節日,這樣的節日按理說禮部和內務府都安排好了。可除了禮部安排的例行節慶,太皇太後的意思是宮裏一家人也按尋常人家的樣子聚一聚,吃吃飯。這也是皇上想要看到的。


    這個差事理所當然地就落到了皇後的手裏,她還年紀不大,就接這麽個事情,是個燙手山芋,卻也是個表現,在後宮立威的好時候。


    大嬤嬤希望皇後娘娘能好好辦。


    到了第二日,景仁宮那邊捎來一個消息,說是淑妃娘娘身子有恙,這兩天頭昏昏沉沉的,不大舒服,前天夜裏著了些涼。


    大嬤嬤一聽這話,頓時急了,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偏這個時候生病,這不存心是讓皇後娘娘缺人手嗎?


    赫舍裏氏聽了這個消息,皺了皺眉頭,想了想,對來的宮女道:“讓淑妃好好養身子,端午宴上,一家子少了她怎麽能行?這裏的事情,本宮來辦便是。”


    那宮女得了皇後的話,心滿意足的回去了。


    景仁宮裏等的就是這句話呢。誰想吃力不討好?幫著操心了,辦好了,回頭人家都誇皇後娘娘賢惠打理後宮,頂多加一句,也有淑妃的功勞。辦不好,就會連著自己一塊怪罪。若是跟著皇後娘娘爭功勞,才大婚,就給皇後上眼藥?這不是找死?


    淑妃看得很清楚,自己一沒有極致美貌讓皇上傾心;二論家世,太皇太後和皇上已經很明顯要依靠索尼家了,阿瑪現在在鼇拜和皇上之間占了中立的位置。聽阿瑪的準沒錯,凡事占中間,準沒有壞處。自己就不去爭個功勞了,躲個清閑,誰愛幹誰幹。


    康熙也聽說了這個消息,自知她一個人忙不過來,就說宮裏誰得手的,任由她差遣。論能幹,自然是宜貴人了。


    中午赫舍裏氏就打發人去了莊怡園,這個人平日裏最愛出風頭,有這等好事等著,她還能不幹?


    哪曉得去了一趟,回來也帶回來句話:說是前兒個喝了不幹淨的西瓜涼湯,鬧肚子了。


    大嬤嬤急的直跺腳,這是什麽意思?一個個都有意躲著,故意尥蹶子是吧?


    她生怕皇後娘娘逞能,非要一個人辦。這個時候若能去找一找蘇麻拉姑也是好啊!


    赫舍裏氏偏偏真就不再去過問其他宮裏的妃嬪,一個人接了這個差事,辦就辦,有什麽不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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