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嬤嬤心疼赫舍裏氏,見她一人攬了這差事,卻連個能協理的人都沒有。


    康熙見她這兩日忙碌,本想著多陪伴一些,可一見她回回見了自己就忙前忙後,反倒更添忙碌,他倒不好意思來她宮裏了。知道淑妃半真半假的稱病,宮裏其他夠位分的妃子也沒有。於是便對赫舍裏氏道:“朕曉得你想辦好,可也別太累著了。太皇太後想看家宴,你就按著尋常在府裏過端午時怎麽過就怎麽辦便是。其他的事情有禮部和內務府,朕是你的夫君,有什麽困難盡管說,別一個人扛著。”


    這話說的是挺讓人感動,可這畢竟是宮裏啊,比不得外頭。若是辦的小家子氣了,還讓人恥笑了去?


    赫舍裏氏笑道:“多謝萬歲爺心疼臣妾。這事臣妾應付得來,不過一個家宴,倒也好辦,給每個宮妃裁一身新衣,賜香囊荷包一個,團扇一個,玉佩一件雲雲。嬪位以上的宮妃可再把宮外想見的親戚邀請一兩個過來。第一日就按照禮部的安排去辦,下午請戲班子來唱戲,到了晚上吃頓家宴便好。”


    康熙見她也並不承這個情,理起事情來也頭頭是道。到底是聰明人,也能幹,遲早這後宮裏大大小小的事都要放手給她去做的。康熙便也不再多言。不過頭一回辦這種宴席,怕她放不開去辦,或是辦得太隆重,便悄悄去找了蘇麻拉姑來幫皇後一把。


    到延禧宮去問問雲惠端午想吃什麽,都可以借著端午宴席給她做。她想了想,道:“那家宴也不必隆重了,每個人從宮裏帶一兩樣做得最拿手的飯菜,端上桌。如此甚好。”


    康熙哭笑不得,也就她這種好吃的人,會覺得隔鍋飯菜香,吃著自己碗裏的還惦記別人碗裏的。不過法子倒也是個好法子。


    到了端午那日,風和日麗的,天氣好得很,也不是很熱。


    一大早的,內務府便送來了貴人宮裏端午的定禮:一身新衣、一匹妝花緞、一把流連戲蝶團扇、一把香木折扇、一個蘇繡荷包,二十個銀錁子。


    春棠給雲惠梳了旗頭,戴上燒藍點翠孔雀開屏大拉翅,她嫌熱,挑來挑去,選了一件青碧色竹紋偏襟緞子宮裝,瞧著挺素淨的。


    正選著耳環,就聽得夏蓮喜盈盈地說道:“家裏二夫人帶著二房的小姐宛玉來了。”


    許久不見家裏人,自從哥哥做了大學士,雲惠就再也沒見過,更別提嫂子了。姑嫂二人相見分外親熱。這宛玉是二房姨娘完顏氏庶出的姑娘,從小養在正室覺羅氏跟前,覺羅氏隻有三個兒子,沒有女兒,待這個女兒也算不薄,如今已有九歲,是個俊俏的姑娘。


    問及家中可有何事?覺羅氏歎了口氣道:“旁的也無什麽,就是我那娘家妹子喪了夫,自己身子又弱,便把女兒送到府中長住了。叫蘭珍的,你小時候見過一回,許也不記得了。也是可憐孩子。”


    “可憐什麽?容若哥哥什麽好的都先給她。”宛玉小聲嘀咕了一句,帶著隱隱的不滿。


    覺羅氏嗔怪道:“你瞎說什麽,大人說話你能插嘴嗎?”


    雲惠想了起來,是有這麽一個丫頭,舒穆祿氏,是容若的姨親表妹,自有青梅竹馬。一些野史上說,納蘭容若與這位表妹相愛不成,雖也娶親,後來卻一直鬱鬱寡歡,年紀輕輕就去了。這位表妹有野史說進宮了,還有說是良妃的。這當然都是瞎扯的,良妃不良妃的是兩碼事。不過這位表妹卻有其人。


    身世同林妹妹有幾分相似。


    雲惠想了想,這一世可不能讓容若那個孩子早早去了,雖說自己大不了他幾歲,可好歹也叫自己一聲小姑姑。


    “本宮記得蘭珍,有空的話帶她來宮裏坐坐吧。”


    覺羅氏愣了愣,沒想到雲惠會這麽說。講實話,自從妹子家的夫君去了,瞧妹子那身子骨,也撐不了多久了。這個妹妹從小在家占盡阿瑪額娘寵愛,長得也比自己好看。當年嫁給舒穆祿家也是風風光光的。早年額娘還想把蘭珍那丫頭同容若結娃娃親。


    如今妹夫一家落魄,自己雖也同情,可不知怎的也有幾分幸災樂禍。那外甥女同自己妹妹一樣,是個病歪歪的主兒,成日裏就知道吟風頌月、彈琴念詩的,又沒了阿瑪,自己才看不上。不過是家大業大,又是自己親妹妹,養著就養著吧。


    這丫頭什麽時候入了貴人的眼?她自己竟是不知。


    可既然貴人開了口,自己倒也不好在家裏苛待了。如今雲惠已不是從前那個小姑子,是宮裏的貴人小主,往後說不定還是娘娘。自己總得顧及著些。


    “煩勞小主惦記了。家中一切安好,你哥哥讓我來帶句話,小主在宮裏凡事以自己為重,家裏不必小主操心。外頭的事,萬事有哥哥呢,哥給妹子撐腰。”


    雲惠聽了這話,頓覺心裏舒服。有個哥哥就是不錯啊。


    上午禮部的安排,後妃無權參與。中午用艾草洗了澡,再換上新衣。下午就是聽戲、聽曲,乖乖地做個吃瓜群眾。今日她不是主角,皇帝和皇後人家伉儷情深,那才是。


    前天,有十個奴才在長巷挨了鞭子。鞭子和板子殺傷力不一樣,板子看著打人悶,可都是內傷,幾十下人就差不多小命嗚呼了;鞭子幾下打不死人,可傷痕和慘叫嚇人啊。鬼哭狼嚎一下午,離延禧宮也近,吵得她睡不著,聽說是辦事不牢。還有十個奴才領了賞錢,因為辦事麻利。


    短短兩天,宮裏就對這個與世無爭的皇後娘娘有了新的認識:待人寬厚那也分人對事。世上沒有無端好脾氣的主兒,好好幹,才有肉吃。不好好幹,直接嗝屁。


    這兩天都是赫舍裏氏親力親為,上午宴席前,又對著各宮交上來的探親名單都重新核對了一遍,以免有人魚龍混雜。各宮準備好晚上來表現一把的菜也都事先過了一遍篩子,免得有紕漏。除了看戲,晚上也有花頭。


    太皇太後是蒙古人,特在禦花園請了跳蒙古舞的。雲惠早就打聽了,據說飯後還有烤全羊吃。皇後這是投其所好啊。獻給老祖宗的,肯定跟自己以前吃過的山寨烤全羊不一樣。一聽說晚上還有擼串項目,雲惠從早上起就沒吃什麽東西,餓著等晚上的大餐。


    孝莊對這個家筵很是滿意,人多熱鬧,接著就是催各宮妃嬪趕緊給愛新覺羅家開枝散葉。


    也有重臣家眷被賞賜一同來看戲的。環肥燕瘦,各有千秋。雲惠一眼瞥見朝廷命婦,名門閨秀那邊坐著一個妙齡少女,姿容俊秀,清麗脫俗,氣質如蘭,擱在人堆裏一眼便能瞧見。


    雲惠在心裏納罕著:八旗子弟裏還藏著這麽一個嬌滴滴的美人?小玄子,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如果我這樣的你都能入眼,那這樣的美女能在眼皮子底下溜走,要麽是你眼瞎,要麽……這貌美女子便是個漢人女子。可漢人女子今兒能坐這兒嗎?還時不時與淑妃皇後她們說上幾句話。


    雲惠著實好奇極了,側身悄悄問身旁的謹貴人道:“坐在那邊那個女子是哪家的?”


    謹貴人順著目光瞧去,低聲對雲惠道:“她你都不認得?瓜爾佳鼇拜中堂家的千金。”


    雲惠恍然大悟,這就難怪了。鼇拜的女兒,康熙自然是不敢要,那不是引狼入室嗎?可惜了這麽絕色的佳人…


    她正替小玄子扼腕歎息著,忽瞥見他正抬眼朝那瓜爾佳氏瞧去,忍不住看了好幾眼。


    臥槽,怎麽說來著?男人就是男人吧,這皇後還在呢,你就瞅人家好幾眼!什麽你最獨特,我呸,都是唬人的,看見美女還不是一樣走不動道兒?雲惠對著小玄子的方向翻了好幾個大白眼,忽然想到自己同皇上不是“吃友”關係?他看他的美人,與自己何幹?


    不知為何,又覺心裏一股酸意,便把桌上那點心四樣,艾窩窩,驢打滾都吃了幾塊。


    這一天的聽戲、合歡宴,孝莊都頗為滿意。今兒裕親王福全也來了,許久沒有一大家子人熱熱鬧鬧的了。


    前菜擺了五道:龍鳳呈祥、福子瓜燒、萬字麻辣肚絲、年字口蘑;四樣餑餑,豌豆黃,芝麻卷,金絲糕,棗泥糕;再上八寶野鴨、佛手金卷子、炒墨魚絲、如意卷、爆炒田雞、繡球扇貝、珍珠雞、花菇鴨掌、荷葉卷麅子肉、


    到了晚上家宴,按照先前康熙和赫舍裏氏的想法,把每個人宮裏拿手的幾樣都端了上來。赫舍裏氏對孝莊笑道:“老祖宗,這些都是兒媳婦兒們各自的拿手好菜,都是親手做的。今兒既然說是家宴,臣妾就想,不如就都嚐嚐各自的手藝。咱也圖個喜慶。”


    孝莊一聽這話,心裏不由又高興上三分。“好,今兒晚上,大家就敞開了吃。準許沒規矩些,咱們今晚就是尋常人家的一大家子。”看著這些小妃們,也就十三四歲的光景,哪裏離得了家裏人這麽長時間。孝莊現在企盼著,誰能率先替愛新覺羅家誕下皇子。


    不一會兒,什麽蘑菇煨雞、竹筍魚唇、芙蓉蛋撒……就擺滿了桌子。正中央放了一隻烤全羊,布菜的宮女往每個人碗裏分著烤羊腿。


    這烤羊腿油大,讓烤的噴噴香,撒上孜然,辣椒麵,咬一口滿口香。雲惠才吃了一隻烤羊腿,就覺得吃醉了。擦擦嘴,頓了頓,讓春棠給舀了一碗紅豆膳粥。


    許是都吃那羊腿吃的油大,各人都開始挑著桌上清亮的菜下筷子。孝莊瞧見大魚大肉中一道麻辣腐竹,不由眼前一亮。宮女忙夾過來,讓嚐了一嚐,點頭道:“這是哪個宮裏的菜?”


    雲惠正被那紅豆粥給甜著了,咬了一口酸甜乳瓜改一改。忽覺身後春棠悄悄蹭了蹭自己的袖子,慌忙抬起頭來。


    玄燁也好奇地嚐了那樣菜,先是皺了皺眉頭,旋即茅塞頓開一般,連連點頭,相當清奇的口味,麻麻的,辣辣的,入口不覺辣,咽下去後勁還很大。卻越吃越香,讓人停不下來。這麽一道菜,不用問了,定是延禧宮的。


    “惠貴人,這是你宮裏的吧?”玄燁問道。


    雲惠一愣,不由羞紅了臉。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做什麽拿手菜端上去,隻好從空間裏撕開幾袋辣條倒出來用盤子盛了去充數。心想著這麽多的山珍海味,應當也留意不到自己這盤。沒想到,這麽詭異的一道菜,也能讓你們給嚐了,論色香味,完全沒有啊,古代人這是好東西吃多了嗎?


    “回皇上,的確是臣妾宮裏的。”雲惠乖乖地答道。


    玄燁一聽,頓時來了精神。這小胖丫,宮裏還藏著好吃的呢。可這到底是個什麽?怎麽讓人越吃越上癮。前陣子吃炸番薯片吃太多了,已然有些吃膩味了,正想問問她還有什麽吃東西的高招,沒想到這兒還真有一盤新的!


    “惠貴人,這是道什麽菜?”


    我哪兒知道辣條什麽配料!雲惠開始搜腸刮肚、絞盡腦汁地瞎編起來:“臣妾這是……用豆腐皮拌上辣椒油、麻油、花椒、芝麻,再風幹了製成。難登大雅之堂,還請萬歲爺見諒。”


    “哦……”眾人唏噓開了。


    雲惠定睛一瞧,頓時哭笑不得,不經意間,玄燁已經吃下去一大盤。


    皇上,您可慢些吃,一會兒有你辣得說不出話的時候。


    辣條這種東西,就是越吃越想吃,你明知道它是垃圾,可那又怎樣呢?吃的時候不覺得辣,等停下來……嘿嘿。


    果不其然,那一盤下肚,玄燁砸吧砸吧嘴,連連讚許道:“真真是極品美味腐竹。這……”忽地,玄燁變了臉,隻覺舌頭上辣的灼人。心急火燎地就要找水喝,李德全急了,可光看皇上抓耳撓腮伸舌頭地不說話啊!


    正瞧見桌上一杯清水,玄燁端起來就一飲而盡。正想著痛快呢,忽覺舌頭更加火辣辣起來。那清香的後勁一上來,玄燁才想起這哪裏是什麽清水,分明是一碗竹葉青酒。


    雲惠眼睜睜看著玄燁先連著吃了一盤辣條,又一幹而盡一碗竹葉青。這辣勁兒,可想而知。辣條就酒,越吃越有!小玄子,你行,我敬你是條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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