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其實揚州在古時也曾雄富冠天下,絕非虛名。揚州城最大的酒樓躍然居坐落在瘦西湖旁的長街上,樓下是石橋,正好能觀著揚州城美景。不遠處寺廟敲響了晚鍾,暮色沉沉,梵音悠長。


    悅然居布置得很是雅致,木梯皆是紅木所製,盤旋而上。樓下是大廳,專門接待一些散客;到了二樓便是雅間了,分別是枕風、折桂、聞檀、弄月、聽雨、觀海、幽雲、摘星八個雅間,稱為八仙;再往三樓便是更不一般的天字號雅間,便隻有四間了;再往上是兩間;最後一層隻有一間。一般身份尊貴的客人會選擇最後一層,不但安靜,還能將整個揚州城的美景盡收眼底。


    圖海想了想,擇了第四層的平湖、秋月。往上太紮眼,樓底人多眼雜,也不好。


    在平湖閣裏等了許久,快到太陽落山時,才見主子們歸來。一見這幾位小主子臉色都不大好看似的,圖海、周培公、幾個侍衛便都留在平湖閣,皇帝和惠貴人留在了秋月閣。


    秋月閣裏,三個男人坐在一側,一左一右,中間坐著玄燁,曹寅和容若在兩旁。夏蓮侍立在側,小玉子則站在玄燁右後方。


    “嘖嘖嘖嘖!”雲惠一臉的恨鐵不成鋼,“瞧瞧,瞧瞧你們這一個個兒的。”


    “嗯?”玄燁一蹙眉,立馬直起了腰杆兒,將手中那扇子一展,擺出了皇帝的架子來。那倆人見主子撐腰,立馬腰杆也直了起來,紛紛直視著雲惠。


    雲惠眯著眼睛,對玄燁笑道:“爺,沒說您。”


    這還差不多,玄燁有幾分得意地依靠在了椅背上。


    “但是……”雲惠頓了頓,“曹寅你們兩個我是可以說的。”


    曹寅十分不服氣,剛要反駁,忽而心虛地看了一眼玄燁,算了,到底是皇帝老婆,就算不是大老婆,也是主子,也得給個麵兒不是?


    “我都看見了,方才那姑娘出現的時候,你們眼睛都直了。”


    曹寅紅了臉,“誰說的……小爺我,自幼在京城長大,什麽美人沒見過?什麽場麵沒見過?這等姿色哪能讓小爺看直眼?是他,容若喜歡吟風弄月,老說什麽江南女子溫婉如水,跟書畫裏走出來的人似的。”


    容若白了他一眼,“我可沒看,我的心一直都在明珠府的蘭軒。”


    “就算是滿蒙的女子,你往京城外頭看看,有幾個帶著丫鬟滿大街亂竄的?都說漢人重上儒家之學,對女子教養甚嚴,更有說漢人女子裹著小腳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即使出了門也戴著帷帽,坐著馬車。這麽絕色的女子,竟能叫你們在路上遇見了,這不是別有用心,這是什麽?”


    “惠兒說的沒錯,朕說怎麽一見著這個女子,就有一種怪怪的感覺。細想真是後怕,這揚州城萬一藏著明朝餘孽,是朱三太子香會的,那就很有可能尋一些絕色女子來接近我們。曹寅、納蘭啊,保護朕的重任在你們肩上,可莫要被這種美色迷了心智。”玄燁鄭重其事道,“你看朕方才就未看那女子,定力,一個人的內心要純淨。”


    我呸!曹寅在心裏啐道,也不知方才誰看的最起勁。


    容若:都習慣了習慣了,他就這樣。


    曹寅接著道:“可也許她不是壞人呢,如若是朱三太子香會的,方才為什麽不與咱們下手?我看街上也有不少逛晚市的女子,我們告辭後,那女子也十分有禮貌地同丫鬟一起走了。我看,像是個大家閨秀。”


    雲惠輕哼一聲,要不怎麽說,你指望男人能區分出綠茶婊來,那基本是不可能的。在他們眼裏,那就是綠茶,清雅脫俗的很。正兒八經家的老實大家閨秀都悶在家裏繡花呢,出來還敢和男人搭訕的,不是刻意安排就是骨子裏媚而愛出風頭。


    頭天晚上,眾人就在躍然居的客房裏歇下了。紅羅帳中,玄燁摟著雲惠。到底是偏南一點的地方,陽春三月了,也暖和些。二人就這麽穿著寢衣睡著,不一會兒雲惠就不老實地伸出了一隻胳膊在外頭。玄燁輕手輕腳地拿起她的手臂,又放回了被子裏,替她把被角掖好。還生怕動作大了,把她弄醒。


    結果也不知是白天路走多了,還是本來就沒心沒肺睡得沉,任憑他把胳膊放進去,都睡得跟個小豬似的,呼嚕呼嚕的。


    玄燁輕歎了口氣,輕輕摸了摸雲惠的小額頭,“你個小傻子,不曉得朕對你的心思麽?就看了一眼那女子,就氣呼呼吃了那麽多籠小籠包,這是還想再胖回去麽?下次不看啦,朕知道錯啦。”


    他自言自語地輕聲嘀咕了幾句,便轉向裏麵合上眼睡了。


    雲惠迷迷糊糊的,隱約聽到小玄子好像在對自己表什麽忠心似的。很快又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早上,沒有了宮裏的那些規矩,掌事大太監也不在,也不用上早朝。除了圖海是侍衛,周培公習慣了早起以外,所有人都難得地睡了一個大早覺。


    到了將近辰時,小玉子得了周大人的命,來悄悄喚主子起床。


    辰時了,還用早膳嗎?


    玄燁一夜睡的那叫一個美,這兒的安靜和宮裏的安靜不一樣,是一種悠哉。住在酒樓哪能不吃揚州城的早點?


    兩人洗漱完,早點便擺滿了桌子。昨兒晚上吃多了小籠包,雲惠一看到包子就反胃。玄燁便讓換了富春包子,個兒大些。雲惠咬了一口素餡的,不由皺了皺眉頭,“怎麽是甜的?”


    可不是嘛,青菜裏裹著木耳、香幹、還有芝麻,包子裏有芝麻!上輩子就是北方人,吃這種清淡口味的包子雲惠還真有些吃不慣。豆花也是甜的,放的是糖;北方是鹹的,加的是辣子。小玄子好像適應的還挺強,男生都愛吃甜食麽?興衝衝吃了兩個素餡的,又吃了兩個灌湯包,私下覺得不如在渡口時,吃的天津灌湯包好吃,不過肉卻很鮮美。


    蟹黃湯包就是北方難得吃到的美味了。雲惠終於找到了自己愛吃的,一口氣吃了好幾個。玄燁在一旁看的直樂,他就把蟹黃包都讓給她,自己夾了一隻小饅頭蘸著腐乳醬吃。一碟子醬瓜、拌黃瓜、醃蘿卜,十分清甜可口。


    都用完膳,一行人便去了揚州知府陳之秀家。周培公卻未去,而是依照皇帝的旨意,獨自去勘察河道。


    容若已經先行去了陳之秀家,安排一切妥當後,方接玄燁他們過來。


    那陳之秀早就收到消息,說皇上要來揚州,還要住在他的府邸,這是何等的殊榮啊?伺候好了,可以說是光耀門楣啊!立馬下令將宅子好好整修一番,又不露出什麽痕跡。


    住臣子家,更何況還是從來都沒見過的臣子,康熙也不會又什麽特殊的情懷好拉拉,隻不過例行公事般地問問幹的怎麽樣,百姓可好之類。雲惠作為女人,就一直站在玄燁身旁。


    待下午在陳家住下後,見著了陳家的家眷,一個讓人哭笑不得到無語的事情才發現了:陳家有三個女兒,最小的那個便是昨兒在街上“偶遇”的美人兒。


    果真三個閨女一個比一個賽天仙,還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你這是教女兒呢,還是可以直接入八大胡同了?


    幾個人也就都笑而不語了。容若記著來之前,阿瑪的囑托。估摸著這陳之秀也不知是什麽時候搭上了阿瑪,有著什麽他不知道的利益關係。也不好就此破壞了,索性悄悄把那陳之秀拉到一邊,對他道:“陳公,聽說陳公家世代書香,為人清廉。容若來的時候,阿瑪特別交待了一定要找陳公。既然如此,我也不能辱沒了阿瑪交待的差事,晚輩說的話也許不全對,可也還是說吧,不然就是看著陳公晚節不保了。您哪,要想跟我阿瑪打交道,就得做聰明人,聰明人怎麽能做糊塗事呢?”


    陳之秀覺得有些冷汗下來,“納蘭公子說的話,下官不大明白。”


    容若輕笑道:“您內三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就莫要往萬歲爺眼麵前湊了。瞧見萬歲爺跟前兒的那位麽?那不是宮女,是宮裏的貴人,我阿瑪的親妹子、我的親姑姑,你把女兒往聖人眼底下放,幾個意思您心裏清楚。”


    陳之秀一聽,頓時嚇的魂飛魄散。要說這事也怪明珠,話也沒說明白,帶雲惠出來,是皇上臨時決定的事情,一開始的消息傳到陳之秀耳中,根本就沒有帶宮中女人來這麽一說。皇上難得來一趟,自己作為漢人,女兒作為漢人之後,自然是沒有機會能入宮的。不過本朝有意抬舉漢臣,聽說也有讓漢人臣子女兒入宮選秀的意思。自己索性搏一把,就算入不得皇上目,能指婚個王公貴族也是極好啊!


    再說了,他那三個女兒,在揚州城也是頗有名,模樣出眾不說,琴棋書畫詩詞歌賦都拿得出手。哪個男人不需要這樣的解語花?


    於是便依著才子佳人的橋段,特意安排了女兒上街上去。這揚州城忽然來了這麽一行看著器宇不凡的人,哪兒能不知道是誰?結果碰是碰上了,回頭聽女兒說,不知哪裏冒出來個凶巴巴的宮女,把皇上給拉走了。


    昨兒晚上女兒還委屈著呢!沒想到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竟然是明珠大人家的妹子,還是宮裏的貴人。


    在陳府過的後幾日,果然十分“平靜”,再沒什麽湊趣的礙事的人。


    雲惠好吃好喝地住了十數日,美洋洋地跟著玄燁打道回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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