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察暗訪的,半微服私訪,半明麵兒上,陳之秀帶他看的肯定是做好的文章;而周培公私底下打探到的,自然才是真的。大抵就是河道修河堤、漕幫的那些事兒。玄燁也深知裏麵的利害關係,這一抓興許能從京城順著抓出一串兒相關人來。投鼠忌器,漕幫就更不好冒然得罪了。解決河堤的事,還得從長計議。


    啟程往京城後,玄燁這回倒發現也不知怎的,那丫頭一路都喜的屁唧唧的。眯著眼都能看到她在笑,如果不是因為白天晚上從來不離開自己視線範圍內,玄燁差一點就要懷疑她這是一枝紅杏出牆了。


    絲毫不知雲惠是聽著那天晚上在悅然居說的那幾句話,女人麽,就愛聽個這些甜言蜜語,能被皇帝說這個話,光從滿足虛榮心的角度上講也是棒棒的。


    離宮這麽久,倒有些懷念紫禁城。


    那延禧宮奴才們早就眼巴巴地盼著小主回來呢。尤其是四喜,惠小主愛吃愛玩兒,小主在的時候,還能想著些新鮮招兒給小主,小主這麽一走,也就隻剩下日複一日的打掃做事了。


    春棠倒不這麽想,她更多的是對惠小主的擔憂,在外頭有禦前侍衛護佑著,隻要皇上沒事,小主肯定也沒事,那不是她憂心的事。她憂心的是回宮以後的事,自從小主走後,也不知從哪天開始,宮裏的規矩漸漸地立了起來。


    原先皇後娘娘是個不怎麽管六宮事務的,淑妃鈕祜祿氏也不趁著皇後是這個不掌權的性子而去爭搶。後宮這兩位地位最高,可都不怎麽有權力欲,因此各宮的日子還是好過的。加之皇後一向深居簡出,不愛出風頭,也不愛擺皇後的架子,自然也不要求各宮妃子過去請安走動。


    也就幾個小貴人、小常在私底下抱團,以宜貴人為首,有一團子;以襄貴人為首,又有一團子;馬佳氏是個老實人,可能也是姿色平平,雖然有身孕了,生的是愛新覺羅家第一個孩子,也沒見得太皇太後和皇上有多歡喜。


    宮裏人眼睛都跟明鏡兒似的,知道馬佳氏有個孩子應該日後不錯,所以不會輕易去招惹,也都客客氣氣地對待;可生了孩子,還是頭一個,卻並未被當做寶貝似的供著,那麽以後這孩子的地位也就可想而知了,這母家的地位也可想而知,說破天以後也就是個嬪,孩子若是爭氣說不定能封妃。各人也就不巴結,小團體的時候也不把馬佳氏帶上。


    馬佳氏在後宮裏算是最好的一種狀態,與世無爭,也沒太大追求。


    可這下風向變了,皇後娘娘有了身孕,眾人心裏尋思著,本來就不愛管六宮,這下更沒心思管了吧。沒想到恰恰相反,不知從何時起,赫舍裏氏突然就開始管起了後宮。不但定時要小妃們過去請安,平日裏多聊聊走動,就連各宮奴才宮女的事,也都開始緊了起來。


    上個月,宮裏過寒食節,第二日又是清明,因著皇帝不在,就沒有去天壇祭天。清明算是大節,可也不好當個節日來過,左不過大家吃個宴席。太皇太後有恩,準許那幾日宮妃有需要的可以同家裏人見見,表達一下思念,也悼念一下先人。


    這一次的這麽一檔子事兒,赫舍裏氏卻沒有全然放權去給淑妃做,而是事必躬親,一邊在意著身子,一邊指揮著宮裏自己的幾個心腹,弄得井井有條。不但如此,還當眾罰了幾個偷懶耍滑頭的奴才,打了五十大板後,全都拉去了辛者庫。


    這個舉動按理說發生在皇後身上,懲戒奴才也常見,可發生在赫舍裏皇後的身上就有些出乎意料了。眾人還是被嚇了嚇,幾個平日裏耀武揚威的小貴人也不敢吱聲了。


    孝莊倒是十分樂意見著這個,誇讚孫媳婦兒能幹,這才是母儀天下的風範。


    又過了一個月,各人明白了,皇後這是有了身孕之後,要為兒子而活了。她可以不爭,可兒子不能像她一樣恬淡。雖說皇後生的是嫡子,十有*都是太子,可也架不住有一些居心叵測之人看著皇後好欺負,也躍躍欲試讓兒子上位。這種事情曆朝曆代還少嗎?


    正主就是正主,其他的就算是貴妃,你也是小的。


    郭絡羅氏本來是個要強的性子,總覺得自己母家家世好,再仗著自己模樣好,性子招萬歲爺喜歡,日後必能在後宮爭個高低。自從上回被皇上故意冷落後,她明白了,在後宮裏,自己的這個男人才是天,自己的一切離了這個男人什麽都不是。爭寵要懂得以退為進,現在皇後要在後宮立威,自己先前那般恃寵而驕,勢必會成為眾矢之的。


    索性朝後躲一躲,示個弱,凡事都和董佳氏商量著,竟也十分恭敬謙卑,讓人挑不出毛病來。高佳氏是看不慣她的性子,心裏尋思:狗改不了吃屎,裝得了一時裝得了一世嗎?


    郭絡羅氏也微微笑:橫豎萬歲爺現在不在宮裏,自己逞強做什麽?到時候連個替自己說話的人都沒有。現在皇後最大,等萬歲爺南巡回來的,看看誰能笑到最後。


    眼下各宮都在等著看延禧宮的熱鬧了。


    後宮天翻地覆的這段日子裏,延禧宮那位主子偏偏不在。不在也就罷了,皇上出宮微服私訪,誰都不帶,就帶著她,這不明白著戳著四個字:寵冠後宮嗎?


    這下不單單是皇後了,恐怕整個後宮的女人沒人不嫉妒納蘭氏。平日裏有萬歲爺恩寵著也就罷了,現在連出去辦正事也帶著她出去。這是給她長臉呢?還是給納蘭明珠長臉?現在朝中一共就兩股勢力:索額圖為首的赫舍裏氏和以納蘭明珠為首的納蘭氏,皇上如此抬舉納蘭氏,分明就是倚重明珠。


    那索額圖呢?除去了鼇拜,就不用赫舍裏家了?


    各人嘴上不說,心裏也會這麽猜想。雖然老祖宗之前故意讓皇帝冷落納蘭氏和郭絡羅氏,讓赫舍裏氏有孕。可以納蘭氏現在的恩寵,以後能無孕?這□□中意多爾袞,高祖中意宸妃生的阿哥,就說咱們萬歲爺吧,當初母妃也不過是佟妃,也不是皇後。


    日後孩子能否得寵繼承大統,還得看額娘是不是皇上心尖兒上的人!


    春棠又何嚐不知道這些,每天就巴望著日子算小主什麽時候回來,也好提前跟她說說這些。


    待雲惠終於回到了延禧宮,各人可都樂壞了!


    “小主,您渴不渴?”


    “小主,您餓不餓?”


    “小主,給您捶捶腿。”


    “小主,您還想吃烤魚紅蝦嗎?還有您的棒棒糖。”


    夏蓮此去跟著小主去揚州晃了一圈,讓冬晴她們好生羨慕,給講了很多一路上的新鮮事兒。喝茶歇息,美洋洋地躺在延禧宮熟悉的貴妃榻上,雲惠又像一隻懶貓兒一般靠在墊子上了。這趟坐船也不知是水土不服還是春日漲潮有河訊,下了船就暈乎乎的。


    太醫雖說暈船不是病,可下了船做馬車又開始暈車。整個人現在都是飄的。雲惠隻想大睡一場。


    春棠卻走了過來,麵上十分擔憂,“小主,未時她們可都去鹹福宮請安呢。”


    鹹福宮?雲惠迷迷糊糊,腦子裏蹦出這三個字,鹹福宮不是赫舍裏氏的寢宮嗎?怎麽未時要去請安了?


    春棠見她沒有太大反應,又繼續擔憂道:“小主,自從你走後,宮裏就和以前不一樣了。皇後娘娘立了好多新規矩,眼下各人都不去觸黴頭,連宜貴人都老老實實去請安呢。”


    宜貴人?一聽這話,雲惠腦子有些清醒過來,身子卻還是半癱著。


    春棠知道她也不大舒服,就把近日宮裏的一些大大小小的事情,挑著重點給說了。聽著春棠這麽一說,雲惠立馬意識到自己接下來麵臨的一個棘手處境:連著寵了好幾晚上,這都不算什麽;陪著皇帝出宮遊山玩水一趟,這才是真正坐實了寵冠後宮。


    本來她就不愛和後宮的人打交道,再加上現在康熙的後宮中,大多都是些庶妃啊、貴人啊、常在答應之類的小蝦米,連棵大樹都沒有,找誰抱團去?小玄子之前重新寵愛她之後,辛辛苦苦經營出來的——別惹我的惠貴人的形象,在皇後娘娘大刀拓斧一心為了兒子的心態麵前,已經不算個毛了。


    她這個曆史廢,實在記不起赫舍裏氏這一胎到底是個格格還是個阿哥。不是所有人穿越過去都是連皇帝寵幸妃子家姓什麽,她阿瑪是幹啥的、哪年哪月康熙要駕崩之類的都記得清清楚楚。你讓她寫個《鹿鼎記》,她能寫出個大概來,因為看過電視劇啊,可你要讓她背大事年表,神經病才背的下來。


    她連納蘭氏哪年封妃哪年掛的都不知道,更別說皇後之前生幾個孩子了。曆史上不是惠妃生的大阿哥,隨後赫舍裏氏生了太子胤礽就撒手人寰了嗎?


    不過後宮女人孩子容易掛,以前醫學不發達啊,隻有活下來的才是後來曆史上的大阿哥、四阿哥什麽的。


    這些都另當別論,先說下午請安怎麽辦吧?她真的不是不想去,隻是舟車勞頓,拖著這麽個破敗身子,怎麽去?不去,好,恃寵而驕;去了,病歪歪的,大不敬;去了病歪歪的暈倒了,驚動了小玄子,好,指責皇後不近人情,那不是公然和皇後作對嗎?


    她怎麽這麽倒黴,老遇到這種進退兩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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