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是漢軍旗,並不十分得寵。加之生的是一位小格格,也並沒有引起多大的注目。不過畢竟是皇家的第一位女兒,玄燁還是很高興的。


    臨近年底,赫舍裏氏也生了,生了一位皇子。宮裏雙喜臨門,一連添了兩個孩子,孝莊自然是樂得不行。不久,便給這孩子取名為承祜,寓意有神護佑。


    雲惠知道他最近春風得意,聽說三藩那邊派去的欽差大臣事情辦得也很妥帖。康熙到底是什麽時候滅的吳三桂她記不大清了,反正大概就是按照曆史進程、最終把他給置辦了就是。於是借著這股子得意勁兒,有什麽平日裏不敢提的小要求、小願望也都跟耳邊吹吹風。


    開了春,玄燁就要把暢春園剩下的整修整修好、搬進去了。這暢春園是明朝明神宗的外祖父李偉修建的園子,占地一千二百多畝,被稱為京城第一園。自打上回去了一趟揚州,康熙就對南方的風景向往不已。


    又請了一些能工巧匠,特意畫了正宗江南蘇杭一帶園林的圖紙來,照著無水不成園的規矩,重新整修擴建了暢春園,作為在紫禁城外的行宮。


    去暢春園居住,自然比在紫禁城裏居住要舒服多了。少了高牆大院的肅穆,多了一分自在。


    雲惠到南書房的時候,他正一個人拿著個放大鏡興致勃勃地看著圖紙。在清朝,放大鏡已然不是什麽稀罕物兒了。


    聽見腳步聲,玄燁抬起頭來,最樂得見她穿那件鵝黃色團花簇錦的宮裝,脖子裏掛個小巧的同心鎖。梳著小旗頭,戴些簡單的珠花。


    “過來瞧瞧,這是剛才張洮剛送來的新圖,有什麽想要添的、想要選的都跟朕說。所有的園子都還沒主兒呢,任你挑。”


    這話說的還真有幾分帝王的霸氣來。


    都是俗人,雲惠自然也不能免俗。自古安土重遷的中國人就對房子和田地情有獨鍾。不論什麽出身的士人,一旦有朝一日為官富有之後,第一件做的事情就是置地辦田產。這也是後世為什麽房地產業經久不衰的原因。似乎隻有房子才能給人安全感。


    現在擺在自己眼前的不是一間房子,也不是一棟房子,而是一片房子。


    霎那間,雲惠覺得自己仿佛是一個地主婆,麵對著一個一擲千金的土豪房地產開發商,拿著新開發的樓盤,對她嘿嘿一笑,道:“這個京城,已經被我承包了。”


    想著以後寸土寸金的海澱區,就捧在自己手中,任她挑選。雲惠看著這一塊塊土地,簡直讒的哈喇子都要流出來了。或許她該慫恿慫恿小玄子去尋仙問藥,找點什麽長生不老的法子,活到二十一世紀去,到時候,哼哼,什麽王石,什麽中海、富力,本宮連紫禁城都承包了。


    看著她一臉迷迷糊糊的傻笑,玄燁敲了敲雲惠的腦門,“又想些什麽呢?不選朕可給別人了。”


    “選選選。”雲惠慌忙回過神來,重又跟著他一起看起這圖來。


    這圖畫的相當好,幾乎能把整個暢春園成形後的樣子都描畫了下來。果然是幾步一個假山,一處一個湖。


    九經三事殿為皇帝辦公的場所,後頭的春暉堂為寢宮。緊跟著是皇後的壽萱宮,其他雲涯館、瑞景軒、鳶飛魚躍館都在中路。這幾個宮殿,雲惠連想都不敢想,直接跳過不看。再往東西兩邊估計才是妃嬪等宮人居住的地方。


    有些宮殿園子,光聽聽名字就讓人心癢癢。雲惠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覺得都好。


    玄燁看出了她的心思,道:“你莫要看這些個名字,隻管選你自己想住的地方就是。名字覺得好,大不了可以挪給你,就是重新擬也是可以的。朕記得你原先在納蘭家府裏住的地方叫錦雲閣,你說名字不好,彩雲再美也易消散。不如容若的蘭軒花草繁茂。


    朕就讓工匠去你的府裏采景,照著原模原樣給你在暢春園裏蓋了一座。朕給重新起了個名字,叫蘭藻宮,一來離朕的春暉堂不遠;二來,朕還在這裏給你開辟了一塊田園,你愛種些什麽花草就種什麽花草,誰也管不著。這兒還有水車、竹籬。距離桃花堤很近。挨著昭貴妃住的太樸軒,你們兩個親近些,也可以多走動走動。你看看還有什麽缺的,你告訴朕,朕都可以給你建。”


    “皇上……”雲惠心中暖暖的。沒想到他竟然派人去明珠府,把原本她住過的家的樣子給描了下來,重新搬進了暢春園。


    她要是說,想弄個露天遊泳池,再弄點沙灘棕櫚啥的,他會不會直接拿鎮紙拍死她。


    彼時春光正好,皇帝帶著宮妃家眷一同搬進了暢春園。老祖宗以年事已高,正在靜心念佛為由,就不去同年輕人一起熱鬧了,遂留在了紫禁城之中。


    等到了暢春園,雲惠才真正知道,有些東西是真的隻可意會不可言傳。


    這園子由張洮負責設計,不但融入了北方園林的大氣與江南水鄉的溫婉詩意,更已開始融入了西方的建築元素。隨處可見漢白玉雕塑,那圓頂的走廊、噴泉,不禁讓雲惠想起了雍正、乾隆後建造的圓明園。


    蘭藻宮臨湖而建,周圍有山水田園,稻香花溪,往動走,一條大道之隔,便是仿民間的買賣街,聽戲曲的鸝音閣。


    雲惠不由感慨,小玄子真是有心了。


    有心的男人,有時候看起來還真有幾分魅力。


    興奮的不止是她自己,春棠和夏蓮兩個自小在府裏住慣了,看見這蘭藻宮竟然如明珠府裏的一樣,自然是喜出望外。


    夏蓮一進宮,就開始繞著裏裏外外看了個遍,對雲惠道:“小主,萬歲爺待咱們可真用心。瞧,小主,連那秋千架的位置都相同呢。”


    春棠也喜上眉梢,笑道:“是啊小主,這園子裏處處是海棠蘭香,方才過來時,奴婢看見還有田園,這下小主可以好好的悠閑了。”


    雲惠也微微紅了臉,掐起一朵開得正盛的牡丹,笑道:“他啊,定是見我上回喜歡玩泥巴,就給我一處田地。也罷,以後咱們自己喜歡些什麽就種些什麽”


    幾個奴才自知跟著這麽一個小主都沾了光,紛紛在心中慶幸。暢春園又撥了幾個新的奴才,負責園中打掃和修剪花草。


    修剪花草的花匠叫劉長順,約莫五十歲的年紀,看上去很是恭敬。雲惠交代了幾句,就讓他照著去辦了。


    一年之計在於春,既然給了這麽一塊田地,就要好好利用好了。


    剛剛搬進暢春園,皇帝還有很多政事要先處理完。雲惠便帶著她的這幫奴才,開始開墾了起來。


    冬晴很快憑借自己憨厚的外表和不怕人的性格,在暢春園裏和一些新人混了個臉熟。從侍弄花草的宮女口中得知了哪種花適合養在宮裏頭,怎麽樣好養活,花種子朝誰討要。


    沒過多久,雲惠發現自己還沒動手了,三元、四喜、冬晴他們已經在院中開辟出了花圃。主子不管,奴才們自然也發現了自己的樂趣。


    “哎哎,這花兒你們怎麽搬在這兒。”夏蓮掐著腰問道,“原本府裏這園子不是這麽擺設的。你看看你們,這幾日一糟蹋,還哪點有個府裏的樣子?”


    三元和冬晴等人麵麵相覷,半晌才道:“這園子不是在府裏,還是屬於宮裏啊。怎麽能和府裏一點都不走樣?”


    夏蓮一聽這話不愛聽了,“是我在府裏跟著小主的日子長,還是你們長?瞧這走一路過一路的,把鞋都沾上泥了。少把蘭藻宮外頭的人往裏招,什麽人都不知道底細,招來賊人可怎麽辦?”


    冬晴站在一旁一聲不吭。


    還是四喜最先反應過來,眼珠子轉轉道:“我的好夏蓮姐姐,前兒我得了個好東西,是個圓麵小銅鏡,可小巧了,還帶個巴子可以拿在手裏。我去取過來給姐姐瞧瞧去?”


    “算你有眼力。這論與小主的親近,也不看看誰是真正身邊兒的人。”


    “哎,是是是。”


    冬晴和三元等人默不作聲,心裏卻也有想法。她們是內務府分來的,雖說和小主從家裏帶過來的丫鬟不一樣,親疏也不一樣,可想想還是不是滋味。


    “都鬧些什麽呢?”雲惠從屋裏走了出來,正同春棠比著春天要做的衣裳,聽見院中聲音,有些慍怒,“夏蓮,我平日裏是真嬌慣你了。什麽府裏的、宮裏的?我都沒分那麽清,你倒細分上了。”


    聽到是雲惠的聲音,夏蓮等人忙住了嘴,轉過身來低下頭。


    這個丫頭到底是跟著自己在府裏慣了,雲惠不由歎了口氣。


    又被雲惠說了幾句,才打發她們幾個各幹各的活。冬晴是個老實人,卻不傻,隻是知道什麽事情有什麽分寸,不多計較罷了,自然在宮裏到哪兒人緣都好。夏蓮自打幼時跟了小主以來,比春棠的時間還早,原本在延禧宮裏也是頗受倚重。


    這下來了一個冬晴,憑著和各宮裏的人混個臉熟,就踩著她到小主眼麵前了。


    夏蓮越想越生氣,也不跟他們一道弄花兒,便一個人出了院子,朝花溪那頭走走。那花溪順著蘭藻宮一路往北,靠近丁香堤、芝蘭堤、桃花澗,溪水清澈喜人,夏蓮低頭看見自己水中的姣影,忍不住拿起帕子,在水中浣了浣。


    “呦,這是哪個宮裏的丫頭?”


    聽到背後有人喚,夏蓮慌忙起身,見一個相貌英武的侍衛從海棠花叢中走了出來。夏蓮方才隻顧著賭氣,不想竟然一個人出了蘭藻宮。在這裏還撞上了這麽一個男人,頓時羞紅了臉。


    那侍衛一臉的英氣,相貌堂堂,卻麵上淡淡地對她道:“你不知道深宮禁地不可以隨意亂走動嗎?”


    夏蓮站起身子,平日裏伶牙俐齒地此時竟然說不出一句話來,隻抿著嘴淺淺笑著。


    侍衛打量了她一眼,道:“我是負責這幾個宮室的侍衛榮海,每日都在這裏巡邏。你莫要多停留了,速速回宮去。”


    夏蓮這回倒沒癡癡站著,半低下頭,稍稍朝後看了一眼,便速速回了宮。


    到了下午,玄燁想起自己自打搬進暢春園,好幾日沒見著雲惠了。便帶著李德全來了蘭藻宮,還沒進宮,就聞到撲鼻花香。不由笑笑,這個丫頭總算找到了新的樂趣。


    也不知這個花園子給她弄成什麽樣了。


    待走了進去,李德全又一次傻了眼:牆根兒種著韭菜、東邊是蘿卜秧子、大蔥、大蒜,我的小主唉,皇上是說田園來著,可不是這麽個田園啊!


    玄燁吃是吃過,可沒見過這些啊,不由好奇道:“這湛清碧綠的都是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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