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全彎腰笑道:“回皇上,那湛清碧綠的是韭菜。”


    “胡說八道!”


    李德全聞言,也不知道自己哪兒說錯了,慌忙把頭低了下來,“唉,奴才說錯話了。”


    玄燁頓了頓,又仔細瞧了瞧那湛清碧綠的植物,頗為好笑地道:“你懂什麽?這是蘭花兒。不過也是怪了,這蘭藻宮裏的蘭花兒怎麽比朕在老祖宗那裏看到的蘭花兒要矮、要密呢?這個時節也該開花了,瞧瞧這一片綠油油的,一朵花兒都沒有。回頭叫花匠來看看,是不是生病了。”


    可不是開不了花兒嗎?什麽蘭花兒,這就是韭菜。韭菜要能開花那就叫韭菜花了。合著皇上是壓根兒不認得韭菜,還非要說這是蘭花兒啊!李德全在心裏憋著笑,可又不敢說出來。


    雲惠聽到外頭有人說話,便走了出來,見是他,於是福身行禮道:“臣妾給萬歲爺請安,萬歲爺吉祥。”


    “惠兒過來,好家夥朕就幾日沒來你這兒看你,這園子都被你修整得成花房了。嗯,這草木茂盛的,十分不錯。隻不過這蘭花兒長得不是很好,都不開花。”


    雲惠聞言,大笑道:“這是什麽蘭花兒?這是韭菜!”


    韭菜?玄燁愣住了,怎麽她也說是韭菜?他朝李德全看了看,李德全有些怯怯又討好地點了點頭。


    真是韭菜?玄燁蹙眉,一臉惱怒,有種全世界都知道就他不知道的懵逼狀態。“這韭菜怎麽和朕平時吃的不大一樣?”


    李德全在心裏“嘿”了一聲,您平時吃的都是煮熟的,切好的,這能一樣嗎?


    雲惠這下算是真正領教了什麽叫做傳說中的四體不勤、五穀不分,估摸著在小玄子的眼裏,雞鴨都是沒毛兒的、油光鋥亮的,大米是白的一粒一粒的、麥子?什麽是麥子?饅頭不是長在樹上的麽?


    也難怪,從小就生活在這一方天地裏,雖然坐擁天下,卻從來不曾有一個帝王能走遍自己擁有的天下。


    和宮裏的布局不一樣,從蘭藻宮大門進去後是半畝方塘,裏頭種滿了睡蓮;繞過木橋,再過一道門,才是寢宮前的小庭院。庭院不算大,少了一些宮裏的中規中矩,多了一份水樣的溫婉與閑適。


    雲惠讓三元搬了兩張躺椅,放在院中。院中也有一方小小的池塘,挖成一個不規則形。本來花匠也是想種上蓮花的,蓮花寓意吉祥,很多娘娘都喜歡在宮中小院種上蓮花。可按照她的意思,池子挖得不深,什麽花兒草兒都不種,魚也不養,單單隻在池底子鋪了一塊藍布。襯得那清澈見底的水藍盈盈的,像天一樣。


    池邊先是豎起了一根不粗的高木樁子,再用草紮成傘的樣子,綁在一塊兒,就成了一個巨大的草傘,又有點像下雨天戴著的大鬥笠。


    這會兒陽光正暖,春意正濃,小庭院裏,玄燁和雲惠一邊一個躺在躺椅上,中間的小桌子上放了兩碗玫瑰露,兩個細脖子高白瓷瓶子,瓶子裏插了一根麥秸子。


    玄燁看了看那細脖子瓶,心說,這又什麽玩意兒?她怎麽那麽多幺蛾子?


    隻見雲惠慵懶地拿起那白瓷細脖子高瓶,用口含住那麥秸子,嘬了一口。玄燁這才恍然大悟,原來裏麵有水啊。於是學著她的樣子,也端起那瓶子,吸了一口,“嗯,味兒不錯,有酒的清香。”


    玄燁嘖嘖讚歎道:“這裏頭是何種佳肴?”


    “這就是二鍋頭兌著水。”


    玄燁:……咱當皇帝的沒到這地步吧?能不能竹葉青兌水?


    看出來他不喜歡喝,雲惠就讓換了一瓶。那是她自創的用果子切成片兒,用小石磨拐出來的果汁。小玄子喝了一口,很是喜歡。不得不說,跟著她混,有肉吃。


    兩人也不說話,就這麽躺著,都懶洋洋的。過了一會兒,許是怕兩位主子冷。李德全吩咐給拿了兩件披風過來。


    玄燁給暖陽曬得迷迷糊糊的,私心裏覺得要是能下水在那池子裏遊一遊也不錯。要是她也能下水遊一遊那就更不錯了?要是這兒沒別人,隻有他和她兩個,這兒是個天井浴場,她要是就穿個肚兜兒……


    不能再往下想了。


    雲惠曬著曬著覺得渴了,剛想問問玄燁要不要回屋,一側臉看見他一臉的意亂情迷胡思亂想狀,絲毫不知他這是真的望著池子想到了古代版泳池比基尼美女,隻不過在他這個清朝土著的腦海中,比基尼是個肚兜兒……


    一看就不壞好心,雲惠眯起眼睛,假假問道:“萬歲爺盯著臣妾看什麽?臣妾臉上有花兒嗎?”


    被她看穿了,玄燁忙收住了目光,輕咳一聲,從那椅子上正襟危坐,“嗯哼,朕……渴了。”


    雲惠一臉的鄙夷與壞笑,渴了你就喝水唄。瞅我幹啥?她轉過頭洋洋得意,抿了一口那兌出來的假飲料。


    這小院兒花草芬芳,玄燁在這裏找到了久違的清靜。閉著眼的時候他想,要是能就在這個小院子裏慢慢和惠兒變老,還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


    這樣還不夠,就兩個人還太冷清了。小院兒裏應該還有一些歡鬧的聲音,有小格格,還有小阿哥,再養一隻白爪子灰杠杠的花竹節貓,再抱一隻西洋花點子狗。小荷塘裏養些小魚兒,當然得把貓看好了,不能讓它撈魚,還有那隻鸚鵡……等小格格長成大格格,他就帶著她在滿朝文武退朝的時候站在太極殿門口,一路看過去,看好哪個,他就把誰指為額駙。


    待她出嫁,一定給足最豐厚的嫁妝。


    有小格格,還得給她生個兄弟,兄弟一定要嫡親的才好。能護著她,將來給她作為娘家人撐腰。雖然皇帝的女兒不用撐腰,可自己百年之後呢?給其他關係不好的兄弟登基了欺負她怎麽辦?


    到時候孩子們,願意當皇帝的,就給他當,不願意當的,就給他當個大將軍、做個富貴王爺。


    等他們都長大了,自己也老了,再和惠兒一起吃吃這茶,曬曬這太陽……


    待雲惠一轉頭,發現他已經不是剛才的意亂情迷,轉成淚眼朦朧了。她是不知道小玄子已經把未來幾十年閨女出嫁的事情都考慮好了。


    “萬歲爺,您這是怎麽了?”


    玄燁笑道:“做了個夢,夢見我們都老了……你說,等到朕也老了,你也老了,你最想做什麽?”


    “想……”雲惠想起上回走天津港的渡口去揚州,“什麽也不想,就想和爺一起出去走走,隨便走走,咱不查案、不抓人,就走哪兒歇哪兒,看見什麽好吃的,都去吃一吃。”


    “那惠兒想去哪兒看看?”


    “想去東邊看看海。聽說山東那邊有海,比咱們看到的江河都要廣闊。”


    玄燁笑道:“山東的海有什麽好看的?朕聽說福建往南的海才好看呢。再往東南有的個島,古時叫琉球,現叫台灣,明鄭成功收複後,一直被他的後代占據,現在是鄭經。朕有生之年一定要把這島給收回來,到時候,帶你去福建看看,隔海看看那島。聽說島上有不少稀奇玩意兒。”


    聽著他說這些類似尋常家話的豪言壯語,雲惠覺得,這樣的日子慢悠悠地過去,也不錯。


    過了清明,天就開始見天兒地下雨。按理說北方不像南方有梅雨季節,可最近這雨水的確是多了些。開春的時候怕旱災,現在一下起雨,就下個沒完了。再這樣下下去就要鬧水災了。


    皇上這幾日忙著在大殿處理下雨的事。要說這當皇帝也真是不容易,下雨也要管。欽天監既是算命的,也是氣象台的。跟著工部侍郎幾個負責水利的,一起忙裏忙外。


    雲惠在這蘭藻宮閑來無事,就插花、看戲本子。暢春園比不得在宮裏戒備那般森嚴,離宮外也近。她就偷偷磨容若,從宮外給弄幾本新鮮戲本子來。左不過都是些才子佳人的故事,看的有些無趣。


    有一回,給玄燁無意中看到了,“狠狠”說了她一通,她便不敢看了,心說當初看《花千骨》、《鹿鼎記》的時候,你不也沒嫌棄是閑書麽?結果過了沒幾天,他便給她帶過來幾本。這幾本倒是讓雲惠眼前一亮,發現清初這時候的小說已經開始有類似聊齋之類的妖魔鬼怪了,另雲惠驚奇的是,竟然還有同人小說。


    不過也不稀奇,像蘭陵笑笑生的《□□》不就是《水滸傳》的衍生小說嗎?雲惠看的津津有味,玄燁在一旁漫不經心地說道:“你這都多久不問問家裏的事了?”


    聽他這麽一說,雲惠才猛然想起來,卻又不知他此時問這句話是什麽意思。難不成是家裏有人貪汙被抓包了?還是有人殺人了?


    一瞬間,雲惠的腦子裏迸發出各種火花。


    玄燁見她有些被嚇住了,拍了拍她的小臉蛋,輕輕笑道:“別瞎想了,你內嫡親的大侄兒容若。”


    容若?這麽一說,雲惠才發現,自從上回央求容若給自己帶書過來,好像已經好幾天沒有看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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