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臂人嘿嘿一笑,露出一排黃銅般的牙齒,道:“你的血?罷中原,你的血裏摻雜了不知道多少人的血,太髒了。”


    站在他身邊的馬千裏上前一步,冷哼道:“饒你一命已是門主法外開恩,如此口出辱言,閣下臉皮也忒厚了吧!”


    罷中原喝道:“你到底是何人!”


    無臂人盯著罷中原,身體轉向了我和程福海,兩個空蕩蕩的被雨水黏住的衣袖晃了晃,道:“罷門主,你的三鬼血火掌,究竟,是怎麽修煉出來的?嘿嘿。”


    他說的平平常常,可我看到罷中原的身體卻是晃了晃,蒼白的臉色像是一塊豆腐。我暗自吃了一驚,無臂人說的三鬼血火掌,想來就是罷中原剛剛使出的掌法了,沒想到這麽厲害的掌法,竟然有這等邪門的名字,這與罷中原歸隱江湖的名號怎麽也沾不上邊。


    不管他們之間到底有何恩怨,這無臂人找到我頭上來,這其中的緣由我是一定要問個清楚的,當即道:“我與閣下素昧平生,閣下為何要殺我?”


    無臂人道:“我不想殺你,隻要你的血。”


    不是來殺我的?我腦中有點亂,道:“我的血?”


    無臂人麵具下的雙眼閃動了一下,身體一頓,扭頭朝街道一頭看去,緊接著又轉過頭來看著我,一雙眼睛更加的亮了。我同樣看著他,隻待他說些什麽,忽然,他身上內氣鼓動,腳下一彎一伸,人跳上了八仙樓一樓屋簷,腳下剛踩在瓦片上,又是一跳,從八仙樓二樓翻了過去,眨眼間便消失在昏暗的夜空下。


    八仙樓一樓屋簷距離地麵有一丈高,二樓屋簷相對來說就矮了一些,不足一丈。罷中原的三鬼血火掌威力如此之大,他吃了罷中原一掌竟還能有如此的輕功,實不簡單。他突然的離去讓我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對於他說的話,我也是大為不解。


    “程莊主!”


    就在他的身影剛剛消失之時,忽然,街道盡頭傳來一聲呼喊。卻聽得昏暗的街道遠處傳來“嘚嘚”的馬蹄聲和整齊的步伐聲,抬頭望去,隻見街道一頭正有一大批兵馬奔來。當先騎在馬上的兩人正是陸京召和施義盛,很快,這隊人馬便奔到了我們近前。


    見到這麽多人,我心裏一陣的豁然,總比見到一群蜮蟲要好得多。那無臂人怕是比我先察覺到有人馬趕來,這才匆匆離去的吧?但是即使來人是陸京召和施義盛,他也不必如此離去,陸京召和施義盛還沒有到那一種見人就殺的地步。想到這裏,我心頭一動,難道說,那無臂人怕見人,或者怕被其他人見到?


    心頭正千思萬緒,陸京召和施義盛已策馬走了過來,此時的陸京召披了件寬大的紅色鬥篷,這個鬥篷很長,下擺遮住了半個馬身。施義盛還是一身漆黑的戰甲打扮,像是剛從墨池裏撈上來的一樣,他所帶的士兵也都穿著黑色的甲衣,手裏麵端著長槍。冷雨下,這一大隊兵馬像一支從黑暗深處走出的冰冷部隊,看樣子,少說也有五百人。


    一到我們近前,隻見陸京召策馬往前走了兩步,停在八仙樓門口,朝程福海笑道:“多謝程先生能施以援手,陸某感激不盡,陸某替郴州城的百姓在此謝過程莊主。”


    看來陸京召已知曉蜮蟲被斬殺殆盡的事情。不知為何,再次看到陸京召時,我的胸口隱隱的有些窒息,先前蜮蟲四起時,他們急著逃出城,如今蜮蟲剛被殺死,他們便進了城。陸京召下令出城,為了郴州城裏百姓的安危,這一點無可厚非,可是他不顧我的死活,將城門開了又關,這就讓我對他懷有不恥之心。


    這等做法於我是不義,可偏偏我又不好說他什麽,我的個人生死與郴州城裏百姓的生死一比,實在是微不足道,盡管我心裏對他有一千個不滿,也隻能憋在肚子裏。


    程福海哈哈一笑,道:“此次能將蜮蟲消滅,全靠罷門主出手,老夫並未插手絲毫,陸大人要謝的話,還是謝罷門主吧。”


    陸京召朝罷中原抱了一拳,笑道:“罷門主,城外帳中已備好酒席,請。”


    罷中原臉色蒼白,似乎無臂人剛剛說的話仍讓他心裏難以平靜,人站在雨中,身上卻有說不出的寂寥感。隻見他微微轉過身,道:“不必了,小馬,我們走。”


    他說完便朝城廣場走去,馬千裏連忙跟了過去,陸京召臉色有些難看,看著程福海,道:“程先生,這......”


    程福海笑道:“陸大人莫怪,罷門主一向如此,不喜熱鬧,陸大人還是趕緊命人去城中查探,看是否還有蜮蟲存活,老夫還有些瑣事要辦,告辭了。顧小友,我們走吧。”


    陸京召臉色陰沉,道:“即使如此,那本官就不留程先生了,告辭。”


    陸京召乃一州之長,位高權重,被罷中原如此冷漠的拒絕,麵子上一定掛不住。看著陸京召氣的有些發青的臉色,我心頭沒來由的一陣輕鬆,胸口的那股悶氣也得以發泄。


    將追影劍插回劍鞘,經過陸京召身邊時,我看了陸京召一眼,算是與他打了個招呼,他也看了我一眼,我們倆終究沒有搭話。跟在程福海身旁,我們沿著東西街道朝西城門走去,大雨還在下,城中的大火已經被雨水澆滅,不過天色卻沒有那般黑了,隱隱的有些蒙蒙亮。


    天要亮了麽?看著四周殘破不堪、被烈火燒過的房屋樓舍,我不禁有些感慨,這一夜就像是做了一場惡夢一樣。


    臨近西城門時,西城門已經打開,一隊隊黑甲士兵正守在城門口,見我們過來也沒有阻攔,我們也順利地出了西城門。


    幽雲山莊位於郴州城西麵的南北山脈邊上,與郴州城隔了一大片樹林,從西城門到幽雲山莊有很遠的路要走,乘馬要半日才能到幽雲山莊,步行的話,隻怕要走一天。而我們所去的方向正是幽雲山莊。


    被雨水打在身上,我整個人感覺都不怎麽好,腦子裏一陣的發燙,忍著身體的不適,我道:“程前輩,你們找我有什麽事?還有那無臂人說......要我的血又是怎麽回事?”


    程福海臉色一肅,道:“顧小友,難道你不知?”


    他說這話時,走在前麵的罷中原和馬千裏也都轉過頭來看著我,罷中原臉上毫無表情,馬千裏卻皺著眉頭看著我。


    我一怔,也跟著停下身,道:“晚輩愚鈍,還望程前輩明示。”


    大雨下的急,我與他們三人相隔很近,不過中間還是像隔了一層雨幕,朦朦朧朧。


    三人沉默不語,程福海個頭不高,不過一雙眼睛卻是明亮之極,盯著我的眼睛,想要從我眼裏看出什麽。我被他這麽看著,心裏總覺得怪怪的,隻感覺他似乎能看透我的一切一樣,我奇怪道:“程前輩,何故如此看著在下?”


    程福海忽然哈哈大笑,卻是轉頭看著罷中原,道:“罷門主,老夫行走江湖數十年,眼光絕不會看錯,顧小友絕不是在裝瘋賣傻,這下你相信了吧?”


    卻見罷中原微微點了點頭,臉色也好看許多,道:“即便你不說,我也有所猜測,他若真的是,又怎麽會親口承認自己被蜮蟲抓傷的事實?”


    我聽得莫名其妙,道:“程前輩,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程福海看了看天,道:“顧小友,此地不是說話的地方,待我等回到山莊,老夫便將一切告知於你。”


    我壓著心底的疑惑,點了點頭,道:“好的。”


    程福海的城府很深,我猜不透他的心思,不過此番程福海帶著罷中原來尋我,這其中必定有什麽蹊蹺之事,甚至我隱隱覺得一定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一年前他利用我作餌,引出陽才真人和張旭德,心機之重以及善於察言觀色實在可怕,他是屬於那一種談笑間便可讓人深陷圈套的人物,這樣的人物讓我畏而遠之,是以一年來我不曾與他打過交道。心裏是這麽想,可是他的這番話讓我隱隱覺得自己似乎又莫名其妙的被扯進一件陰謀當中,而且是一件由來已久的陰謀。但不管是什麽陰謀,這幽雲山莊我還是要走一趟的,畢竟無臂人所說的話和程福海三人的舉動似乎都跟我有著某種關係。


    繼續朝前走,我身上越來越冷,腦子裏越來越熱。回頭看了看郴州城,大雨朦朧中,整座城池像是一座巨大的鬥獸場,陰森森的。


    ......


    往前匆匆行了幾裏路,到達一片小樹林邊緣時,從樹林裏走出三個人,他們身後牽著幾匹馬。這三人身上披著蓑衣,蓑衣下穿著相同的服飾,腦袋上也都帶著蓑帽。他們牽馬迎著我們走過來時,我看到一人腰間露在外麵的腰牌,方方正正由黑木打造的腰牌上,正刻著一個“玄”字。


    想來這些人是罷中原安排在此處等待接應的玄鐵門弟子了,馬匹剛好有四匹,看來程福海和罷中原早就料到我會跟隨他們去幽雲山莊。不知為何,我總有一種又上當的感覺。


    我們騎上馬之後,便朝幽雲山莊策馬趕去,乘著馬,我們的速度要快上很多,天色大亮的時候,我便遠遠的看到了幽雲山。幽雲山的三座青黑山峰高聳入雲,半山腰處陰雲繚繞,此時透過大雨望過去,一片的模糊。


    在索橋邊上下了馬,我們徒步走向幽雲山莊大門,走在長長的索橋上往下看去,滾滾的河流奔騰個不停,也許是大雨的緣故,這山河流的比上次我來時更凶了,聲音也比上一次我來到時大了很多。


    來到幽雲山莊大門前時,那大門“吱呀”一聲,應聲而開,一個幹皺的麵孔探了出來,這張如樹皮的臉上滿是凹紋,頭頂上的頭發已經沒有多少,稀稀拉拉的幾根垂在腦門,甚至都能數的清有多少根。


    他一雙渾濁的眼瞳灰白一片,看了看我們,一邊將大門敞開,一邊道:“莊主,您回來了。”


    他這麽將半個門打開,我才看到,他原來是個駝背老人,整個身體幾乎就要彎到了地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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