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走進大門,駝背老者將大門關閉,從側門裏取出幾把雨傘交到我們手上,程福海笑道:“怕是裏麵幾位已經等得急了,請。”


    他做了個請的手勢,便和罷中原並肩朝莊內走去,我和馬千裏撐著傘走在他們二人身後。走在青石鋪成的小道上,即使隔著大雨,我也能清楚的看到四周的景色。夜裏看起來樓影幢幢,白天看起來,幽雲山莊就像是一個小型的城鎮一樣。


    莊園裏最為顯著的是三座入雲的山峰,從門道裏走出時,我們已置身於三座山峰腳下,三座山峰成犄角之勢而立,山腳相互連在一起,山上枝繁葉盛,將整座山體覆蓋,遠遠望去,三座山峰像是披上了一件青黑色的羽衣。從門道裏走出時,我們已置身於山腳下,我這邊仰望過去,兩座山峰像是兩個巨大的門神,第三座山峰坐落在兩座山峰的後方,雖然距離有些遠,又有大雨阻擋視線,不過我還是能隱隱的看到第三座山峰腳下露出的若隱若現的屋簷片瓦。


    小道兩邊種滿了矮灌木,矮灌木深處則是成片的屋舍閣樓,這些閣樓坐落有秩,一直延伸到山腳,再往上卻是些亭樓台榭,已不是住人的地方,倒像是遊玩之地。這些房屋閣樓連成一片,一眼望去,我竟然數不清到底有多少。


    早在我第一次潛入幽雲山莊時我就知道幽雲山莊很大,如今看來,幽雲山莊要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大得多。


    沿著小道沒走多久,一陣悠揚的古琴聲便從前方傳來,琴聲入耳,沁人心脾。我抬頭望去,小道前方出現一座落院,琴聲就是從院子裏傳來的。入莊需過三關,這是幽雲山莊裏的規矩,這第一關的守關人便就是詩琪。


    一別一年有餘,也不知道詩琪過得好不好,此時從小院裏傳來琴聲,難道有人在闖關?不過聽著琴聲卻又不像有人在闖關,因為從這琴聲中我聽不出半點的殺伐之意。


    就在我們走到小院大門口時,小院裏的琴聲戛然而止,緊接著,小院的大門被打開,小青打著一把雨傘,看著程福海笑嘻嘻的道:“莊主,您回來啦。”


    程福海點了點頭,帶著我們走進小院,大笑道:“沒想到諸位竟然也有如此的雅興,跑到詩琪姑娘這裏聽琴來了?”


    程福海話音剛落,閣樓裏便傳來幾道大笑聲,我朝閣樓裏望去,卻見數道身影已站起身朝我們望過來。在這些人的身後,詩琪一身粉色衣裙打扮,正坐在一張古琴後麵側耳聆聽,白玉般的臉上毫無表情。


    這個雙目失鳴的奇女子似乎一如既往的冷漠。不知為何,一看到她,我便想起她的身世來,心裏也沒來由的一疼。在此時,腦子裏不由得想起了往昔的一幕幕。也許是我心境變了,再次見到她時,我卻沒有了早先見她的心動感。


    閣樓裏除了詩琪外,此時屋簷下正站著五道身影,這五人前一刻還在大笑,不過當看到我時,一個個都收了聲,臉色各異的看著我。我心裏奇怪,跟在罷中原和程福海身後向閣樓裏走去時,眼睛也同樣在這五個人身上一一掃過。


    五人當先一人須發皆灰,是一名六旬上下的老者,此人身穿月白長袍,三縷長須掛在胸前,他的頭上挽著發髻,用一根藍色的發帶束著。站在老者身體右側的兩人是一個年輕女子和一個光頭和尚。


    此女子身穿著一件鵝黃衣裙,頭上插著玉簪,兩耳垂處釘著兩顆通紅耳環,她生的不算多麽姣好,遠沒有詩琪美麗,不過身段極好,整個人看起來韻味十足。在她身邊站著的那名和尚臉色平靜如水,生的慈眉善目,五官端正,一眼看過去竟隱隱的有那麽一些佛家寶相。


    老者左手邊是一名背刀的中年漢子,這個中年人個頭很高,人很瘦,人站在那裏像是一根竹竿,他臉上幹巴巴的皮膚就像是曬幹的菜葉,一雙抱在胸前的雙手也枯瘦如柴,像是鳥爪。如此瘦的人給我的感覺,就像是一陣風就能把他吹倒。而站在這中年人左側的一人,個頭卻是極矮,長得一副獐頭鼠目的臉,站在中年人身邊像是一個孩童。卻見他身高不足五尺,兩眼滾圓,卻又小的可憐,像是半個杏核,不過他的耳朵卻是大的驚人,有半個手掌大小,怎麽看都與他的臉不成比例。


    我看的驚奇,心道這世上當真什麽樣的人都有。


    跟著程福海和罷中原走進閣樓裏,小青卻跑到詩琪旁邊抱起詩琪的古琴,與詩琪一起上了二樓。看著詩琪上了二樓,我心裏有些空落落的,心裏麵原本準備的幾句寒暄之言也沒能說出口,這就讓我有些尷尬。


    本以為我們一年沒見,詩琪會和我說幾句話,沒想到她和以往一樣,還是那麽冷漠不言。也許在我心裏以為的患難與共,在她心裏僅僅是個護送任務,交情,在她心裏更是談不上吧?


    暗自歎了口氣,我找了個靠近屋簷的椅子坐了下來。


    這時,那名六旬老者看著罷中原,道:“罷門主,這就是我們要找的人?”


    他說這話時,與其他四人一起看向了我,臉上帶著奇異之色。罷中原呷了一口茶,道:“不錯,正是此人。”


    那老者看了看左右,道:“罷門主,此人不會是......”


    罷中原擺擺手,道:“此子不是魔教中人,我與程莊主已經調查清楚,苗掌門請放心。”


    原來半道上罷中原嘴裏說的“他若真的是”是指的我是魔教中人,對於江湖上的正魔兩道,我已不再去關心,正也好魔也罷,已與我沒有半點關係。不過程福海和罷中原暗中調查我,這讓我心裏卻怎麽也不是滋味。


    我有點不喜,道:“罷門主,找在下過來究竟是為了何事,現在總可以告訴在下了吧?”


    罷中原點點頭,道:“不過在這之前,顧少俠可否告知我等,你所修煉的到底是何功法?”


    當日與馬千裏交手時,玄鐵門的人已知曉我身體的異變,隻不過他們並不知道開天之名。其實罷中原沒必要這麽問我,他隻要詢問程福海即可,我曾將修煉開天內功的事情告訴詩琪,程福海心裏一定知道我所修煉的是開天內功,罷中原實在沒有必要詢問我。


    我看了看程福海,他此時正低頭喝著茶。或許罷中原是想要親自詢問吧?


    想到這裏,我便就要將開天內功說出來,話剛到嘴邊,忽然,我腦子裏靈光一閃,想起在八仙樓裏時程福海捏我胳膊肘那兩下,當時,罷中原問了我同樣的問題。不,不對,罷中原一定詢問過程福海有關於我的事情,他與馬千裏跑到幽雲山莊不可能不向程福海詢問有關於我的事情。


    隻是,程福海沒有告訴罷中原我所修煉的內功之名,程福海捏我胳膊肘那兩下,恐怕也是在暗示我,不要將開天內功說出來。


    我心口跳動的有些厲害,隱隱覺得此事遠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麽簡單,以程福海的心機,他絕不會無的放矢。如果真是這樣,那麽程福海絕對另有深意。


    程福海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心裏這樣想,我麵上卻是道:“罷門主,在下所修煉的內功心法乃是不傳武學,恕在下難以相告。”


    說完這句話,我看到正在喝茶的程福海臉上表情有些釋然,似乎剛剛他替我捏了一把冷汗,他越是這樣,我心中則更加的好奇了。


    罷中原笑了笑,欠身道:“無妨,內功心法乃是門派立足之本,不可輕易告人,顧少俠,罷某失禮了。”


    他說出這句話,讓我有些不知所措,以他的江湖地位,竟對我這個無名小輩如此客氣,可見他的確是個不凡之人。我抱了抱拳,道:“不敢。”


    罷中原端起茶又呷了一口,看著我道:“顧少俠可曾記得一年前我玄鐵門丟失玄鐵令一事?”


    我點點頭,道:“在下記得。”


    罷中原又道:“玄鐵令是本門至寶,丟失玄鐵令之時我正閉關,是以我才會命馬副門主和蔡執事親自去尋回玄鐵令,後來我聽說了馬副門主與顧少俠之間有些誤會,並且因此大打出手了一番,顧少俠可還記得?”


    我看了看馬千裏,點點頭道:“在下記得,不知罷門主為何突然提及此事?”


    罷中原歎了口氣,道:“魔教長生堂興起於西荒沼澤之地,總舵是那神龍窟,江湖傳言神龍窟下埋藏著一具靈蛇之血,當年的長生堂堂主也因此靈血練就一身通天的本領。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為了得到那靈蛇之血,江湖正派聯手與長生堂展開了一場大戰,顧少俠,這些事情想來你已經知曉了吧?”


    他說的有些莫名其妙,一碼說一碼,我有些反應不過來,我道:“在下雖涉世不深,這些事情還是知道些的。聽說那場大戰是以長生堂打敗而告終,神龍窟也成了一片死地。”


    罷中原搖頭失笑,道:“顧少俠,你若是以為那場大戰是長生堂戰敗,那你就錯了。其實那場大戰之後,是正魔兩道都敗了,而且敗的很詭異。”


    程福海當年告訴我的可不是這個說法,程福海曾說當年那場大戰是長生堂戰敗,不得已才會離開神龍窟。想到這裏,我再次看了看程福海,程福海正端著茶杯,見我看過來時,朝我笑了笑,沒有說話。


    他這般舉動,我就猜不透他的心思了,隻是,心裏隱隱的覺得他的舉動很反常。


    罷中原道:“神龍窟地下埋藏靈蛇一說,在江湖上傳的沸沸揚揚,但終究是沒有人見到過,不過江湖之人卻從未停止過去神龍窟尋找那靈蛇之血,起因便就是馬副門主和在座的幾位豪俠身體變異的緣故了。”


    我不由得吃了一驚,看向閣樓裏的這五個人,道:“他們也都可以變成吸血模樣?”


    罷中原笑了笑,看向那五人,不等罷中原開口說什麽,那名姓江的男子便站了起來,走到大堂中央空地上。卻見他站直了身體,忽然沉喝一聲,矮小的身體上忽的湧出一陣內氣,這股內氣很強,吹得他衣衫獵獵作響,不過他的內氣卻是冷的。他像是卯足了勁,臉色慢慢變得血紅,雙眼竟詭異的綠絲密布,一頭長發也高高的揚了起來。


    我心裏奇怪,馬千裏變成吸血老妖前也是和他有著差不多的情形,都是臉色變得通紅,雙眼綠絲密布。難道他真的能變成和馬千裏一樣的凶相?


    隨著他不停地卯著勁,閣樓裏漸漸起了一陣風,一股從他身上吹出的內氣,而且他的內氣像是還在增加著,吹得閣樓裏的垂簾不住地搖晃。就在我詫異之時,卻見他左腳猛地一踏地麵,隻聽得“嘭”的一聲,地麵跟著震了一下。


    接著,我看到他的臉突然扭曲蠕動起來,像是一團被人揉捏的麵團,隻那麽扭動幾下,他的整個臉已經變了形。卻見他一張嘴向兩邊裂了開去,直裂開到耳垂處,他的雙眼緩緩向外凸出,整個兩眼球已變的碧綠一片,甚至連黑色的瞳孔也看不到絲毫,就像是兩顆綠色的的寶石,他的兩個原本很大的耳朵此時變得又尖又長,貼在了腦門兩邊。


    幾乎就在轉眼間,他已經變成了一副天蝠的模樣,甚至他變成天蝠的樣子比馬千裏變成天蝠的樣子更加像天蝠。


    我身體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他變成這副模樣雖然很恐怖,但我也不至於失魂落魄,蜮蟲比他的模樣要嚇人的多。不過,我還是有些惴惴不安。


    原來他真的可以變成這等怪相。


    就在這時,罷中原的聲音傳了過來:“若隻有馬副門主一人可變成這副惡相,江湖之人也不會如此心急的去那神龍窟。”


    我忍住心裏的震撼,不去看這個姓江的模樣,強作鎮靜的點頭道:“若是有六個人的話,江湖之人必會去那神龍窟一探究竟。”此次來幽雲山莊的有五個人,想來那剩下的四人也都能變成這幅怪樣。


    罷中原說的很對,這個姓江的能變成這副惡相,想來那苗掌門四人也會變成這副模樣,一個馬千裏的異常,恐怕還不足以讓江湖如此癡迷神龍窟,也恐怕隻認為是馬千裏是個天生怪胎吧?若是有六個人都出現這種情形的話,那就不同了,所有的矛頭都會指向神龍窟,靈蛇的傳言也會四起,不是真的也會被傳成是真的。


    誰知,罷中原卻搖搖頭,道:“顧少俠,你又錯了,其實能變成這副惡相的,遠不止馬副門主這六人。方才本尊已經說過,三十年前那場大戰,其實是正魔兩道都敗了,原因便在於此。”


    這次我倒是大吃一驚,道:“還有其他人?”


    罷中原歎了口氣,道:“遠比你想象中的要多那麽一些。”


    我道:“都是靈蛇之血造成的?”


    罷中原道:“是不是靈蛇之血,我等也不清楚。不過,”他頓了頓,轉頭看向閣樓外,門外大雨連綿不絕,池塘裏不斷的翻騰著雨花,天空陰沉沉的,陰雲壓得很低。他轉過頭,又道:“不過他們一定是中了蜮毒,這一點絕不會有錯。”(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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