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一上午我們都在林中穿梭,正午歇在一根似被天雷劈開兩半的老樹邊,吃了些曬幹了的肉片,我們朝著東邊繼續出發。越往前走,地勢開始變得起伏不定起來,樹林不似前麵茂密,更多的陽光從枝葉間投下,地上的荊棘也變少了,多出了黑黑黃黃的貼地怪石。


    走了一程,下了一道坡,我們來到一條寬敞的河流邊,隻聽走在前麵的拉姆魯振臂高喝了一聲,隊伍一下停了下來。身邊的阿托看著前方,對我道:“到了,這裏就是黑熊的家。”


    沒想到阿托說的狩獵之地竟要走如此遠的路,我心裏嘀咕著,也不禁有點好奇的登高向前看去。這一帶是連綿的山嶺,河流從北麵山間流過來,蜿蜒曲折的流向南邊山隙,流水聲叮咚響徹不止,入耳清脆。從我們腳下到對麵的山腳約莫隻有四十多丈的寬度。從這裏看過去,卻見得對岸峰巒聳翠,氣象萬千,上有薄雲繚繞、飛鳥相逐,下有百花爭豔、彩蝶翩翩,到處紅紅綠綠的一片,宛如畫卷。


    我看得有些如幻似夢,隔了一條河流,兩岸的景色相差的居然會這麽大。如果說我們身後的樹林是屬於黯然失色的原始和古老,那麽我們眼前的山嶺就是從古老中迸發出來的多姿多彩,簡直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地方。


    也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我正看著間,拉姆魯和阿托他們一群人突然跪在了地上,竟然朝著河流對岸的山嶺跪拜起來。我有點茫然,不知道他們要做什麽,等他們起身後,我靠近阿托小聲道:“阿托,你們在做什麽?何故跪拜?”


    阿托道:“黑熊有神靈庇護,我們要殺它們要得到神靈的同意,否則殺不死黑熊。跪拜了,神靈就同意了,黑熊能殺死,吃了它們的肉,我們才會有神力。”


    說這話的時候,她兩眼閃動著異樣的色彩,麵上難掩著興奮。


    不知道怎麽回事,前麵阿托跟我也提及過吃熊肉長神力之類的話,那時我聽了並沒有感覺到什麽,可此時此刻她的話落入我耳中,卻讓我渾身冷不丁的抖了一下,腦中不由得想起了神龍窟裏那條龐大的巨蛇來。即使現在是大白天,我也已經遠離了神龍窟,但靈洞裏那條巨蛇空洞冰冷的雙眼像是一下子印在腦中一樣,直盯著我看,怎麽也揮之不去,看得我如墜冰窟,隻覺得一股涼氣從頭逼到腳。


    這種感覺來得如此快,讓我禁不住地直打寒顫,我喃喃道:“我不相信神靈,阿托,難道你們真的相信有神靈的存在麽?”


    這句話說出來我就後悔了。說的得有點唐突,至少當著阿托的麵問出這樣的質疑那便是大不敬得話語,他們對神靈的信仰已是根深蒂固,我這樣問無疑是對他們整個部落的質疑,這換做是他們任何人聽了,隻怕也會深深地不喜。


    可我實在是想找個人問個明白,想聽到一句對神靈存在否定的話語,大概也正是因此,說出的話才像是鬼使神差般的順嘴而出,甚至有些自言自語的味道。


    果然,阿托眉頭不經意的皺了一下,但她麵上卻笑道:“當然有。你看我們部落有這麽多人強壯,那都是神靈庇佑的。”


    我努力的不讓自己再想巨蛇和神靈的事情,心道沒必要與阿托糾纏這個問題,隻是打了個哈哈,岔道:“那此次我們一定能多打幾隻黑熊回去的。”


    阿托這一次臉上笑開了,道:“黑熊不能多打,不然神靈會生氣,打一隻就好了,吃了肉,你的傷會好的快。”


    現在我身上還是提不出多少力氣,雖然走了一上午的路,我身上已沁出了些汗水,整個人也感覺輕快不少,但內力受損帶來的體內那種頹廢感一直不曾減退,不是隻靠舒展身體和多吃食物就能恢複得了的,需要時間吐納靜養才行。隻是,我的右臂......


    我提了提,還是感到右臂沉甸甸的,恐怕就算我的內力痊愈也難以令右臂恢複原樣了。我不禁長長歎了口氣,沒想到這一次西域之行我竟然會落到這般模樣,真要尋根究底連我自己也弄不明白,也隻是不敢正眼瞧上右臂一眼,程富海他們見了一定也會大吃一驚。


    這時,前方的拉姆魯朝身後揮了揮手,當先朝河流中走去,身後的那群漢子連忙跟上。我甩去了腦中種種念頭,和阿托也不再多言,與霍格一起踏入河水中。


    一走進河水中,我隻覺腳下傳來一陣清涼之意。河中地勢跌宕不大,水流的不是很急,清澈見底。天光入煦,柔和的光映在緩緩奔騰的河水中,一片的波光粼粼。透過水流可以看到水底有許許多多的彩色文石和被水流磨得發亮的石塊,腳踩在上很平滑,也很舒服。


    這裏倒是個棲息的好地方,黑熊能生活在這裏倒也自在。河流看著寬敞,卻一點也不深,我們走到河中央的地帶,水流也僅僅淹沒到小腿肚處。在水中,不時地可以看到身體頎長近尺許的黃魚,它們順著水流南下,遊的很快。我有一段時間沒有洗澡了,身上臭烘烘的,如果不是和阿托他們走在一起,我也真想脫下身上的獸皮在此地好好沐浴一番。


    隻那麽一會兒,我們一群人便走到對岸,在岸邊,拉姆魯和阿托、霍格簡單交代了幾句,便領著那些漢子沿著岸邊朝北邊的山腳走去。看著拉姆魯他們離開的方向,我一邊甩著腳上的泥水,同時將追影劍從腰間拔了出來,道:“阿托,拉姆魯他們去做什麽?”


    阿托看著我左手裏的追影劍,道:“他們去挖陷阱,很快回來,我們在這裏采藥。這個山沒有黑熊,你不要害怕。”


    我不禁失笑。雖然傷勢未愈,但我絕無害怕的道理,隻是這裏畢竟有黑熊出沒,小心些總是沒有錯。也許,我這般提著劍加上我現在病怏怏身體看上去卻是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所以阿托才會認為我害怕了吧?我道:“在這裏采藥麽?這座山?”


    “就是這座山,下麵沒有藥,上麵有,我們走。”


    這一座山林的樹木雖然高聳,樹幹並不粗壯,約莫有大半個人的身體粗細,一根根的像是一杆杆槍插在山地上,但是頂上散開的枝葉卻是異常的繁茂,整個看上去又像是打開來的雨傘撐在枝頭。樹上的葉子是我從未見過的,長得像是鴨子的蹼腳,整座山上都是這樣的樹葉,不過它們的顏色卻是不盡相同,山腳的樹木枝葉是純粹的綠色,但等我們爬到了半山腰,這裏的樹葉卻是一片的燦黃。而再往上看去又是一副景色,枝葉是紅色的。


    同一種樹的樹葉竟然長出三種不同的顏色,如果是在不同的季節那也不算多稀奇,可現在它們明明是在一座山上。當阿托和霍格在兩顆生長著黃色葉子的樹下站住時,我忍不住的問道:“這裏的樹木長得可真夠奇怪的,是什麽樹?”


    阿托從懷裏取出了個精致的小獸皮袋,從中拿出了兩根搓好的藤繩,一根交到霍格手上,笑道:“我們叫它咕咕樹,你看。”她伸手一指樹上,又道:“那就是咕咕果,我們的藥裏都有它,你的傷不疼,也靠它,嗬嗬。”


    我順著她的手指看去,隻見在他們身前的樹枝頭黃葉下結著的是一種很小的黃色果粒,比芝麻隻大那麽一些。樹上的葉子本就是黃燦燦的,如果不仔細看,還真的難以發現葉下有果粒的存在。


    阿托說罷,也不再理會我,將藤繩綁在兩腳上,腳下一蹬,瘦小的身體卻是一下子就攀到了樹上,接著手腳並用,開始向上爬樹。她的年紀已過半百,可爬樹卻是相當的熟練和麻溜,幾個呼吸的功夫,她已爬到樹中間,而另一邊的霍格比她的速度還要快,這時候都已經快爬到樹頂了。


    我在樹下看的嘖嘖,兩人躬著身體爬樹的樣子如猿,爬的也很迅速,如果隻從背影來看,真個如身手矯健的少年了。


    那也是因為他們土生土長在這裏的原因吧?他們本就以狩獵為生,與山林野怪久處,沒有好的身手,別說是狩獵了,恐怕早就被野怪給吃了。說到底,這也是生活條件所迫,如果能安享晚年,有哪個老人家願意學習爬樹?


    樹上的枝葉散得很開,但是有很多是長在比較粗壯點的樹枝上,阿托和霍格不用刻意爬到枝幹脆弱處采摘黃色的果粒,摘下來的黃色果粒也被他們二人放進了腰間的小獸皮袋子裏。漸漸地,他們腰間的小獸皮袋便被裝了個半滿,已有些鼓鼓囊囊的。


    我在樹下看的百無聊賴,幹脆靠著樹幹坐了下來,看著頭頂被風吹的颯颯的枝葉,心裏則想著離去之事。


    隻是我剛坐下沒多久,遠遠地,山下卻是傳來了一聲模糊的叫聲。那一道叫聲叫的有點急,像是拉姆魯的聲音。我吃了一驚,就想趕忙站起來,哪知這次起身起得急了,本就無力的雙腿竟一下沒使上力道,身體又靠回了身後的樹幹上,我左手一扶樹幹,借力撐了一下,這才站起身。


    但就在這眨眼的功夫,山下那道聲音又響了一聲。這一次我聽得真切,的確是拉姆魯的呼喊聲,而且這一聲喊叫剛才那一聲更加的急促,隻是我不知道他叫的是什麽意思。


    正不知所以,樹上的阿托和霍格卻是從樹上急速滑下,兩人神色慌張,從樹上滑下時不住地扭頭看著山下,似大為不安的模樣。我不禁憂心忡忡,待得他們兩人落在地上,道:“阿托,發生了什麽事?”


    阿托眼神中充滿著驚恐,對我的話卻是不聞不問,斷斷續續的道:“快......快......快跑!”她也不等我說話,拉著我便往山下跑。


    我被她拉得差點沒站穩,本來身體就很虛弱,能行走已經是不錯了,奔走卻還是做不到,況且此時我們還是朝著山下跑。被她拉著跑沒幾步,我已經腿軟了兩次,幾乎栽倒在地。


    我一陣叫苦不迭,又不好朝她發火,剛想再說什麽,一旁的霍格已將我的右臂搭在他的肩膀上,和阿托一左一右,幾乎是架著我往山下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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