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疏狂,不知何時吹開了窗。[想看的書幾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說網站要穩定很多更新還快,全文字的沒有廣告。]


    “呃……啊啊啊!!”


    盡管窗門被風刮得劈啪作響,卻掩不住女子飽含痛苦的慘叫聲。薛沉伸出一指悄悄掀開了一點帳幔,便見到了十分駭人的一幕!


    燭火竄動,搖曳的帳幔下,隻見一名身形孱弱的年輕女子伏在榻上,淩亂的長發散落滿床,她瘦削的雙肩顫抖著,正苦苦忍受巨大的疼痛。可能因為實在太疼了,女子不停地翻滾身體,胸前的衣襟敞亂,露出的皮膚烏黑發紫,細看之下,胸脯處竟然長著一片片腐爛的肉瘤。


    而最讓人感到驚駭的是……那些凹凸不平的肉瘤裏仿佛有什麽東西在蠕動,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灰青色、如同植物的枝蔓般纖細若發,充滿了血腥和腐敗的氣息。這些東西是活的,掙紮著從她的皮肉裏往外生長。每抽拉出一寸一厘,女子的痛呼就愈發淒厲。很快,雪白的中衣就被一片淋漓的鮮紅濡濕。


    這血色的一幕詭異而殘忍,女子的軀體好似正被某種邪惡之物點點蠶食。


    她被汗水打濕的發綹下露出一張蒼白的臉,薛沉不由怔了下。雖是初次見到柳如茵的臉,他便立刻能夠斷定,食心妖在找的人就是她!隻因她的容貌與前晚薛沉救下的少女小玉、以及那些被害少女竟都有不同程度的相似之處。


    這時,床邊一個男子進入了薛沉的視線,他小心翼翼地端著碗靠近女子,“如茵,藥來了,快,把藥喝了你就能好起來!”


    話音裏俱是疼惜,正是江謙。


    即便已是無數次看到妻子如此淒慘的模樣,江謙依舊無法適應,每每心如刀絞,卻又始終不能說服自己放下執念。他眼中盛著滿滿的心疼與不忍,一隻手端著藥,另一隻手拿過盆中的手帕輕柔地替柳如茵擦拭額上的汗珠。


    柳如茵握住他的手,痛苦地開口:“夫君……求求你、求求你……我再也受不了了!”


    “如茵……如茵,再忍忍,忍忍好不好?”江謙抱住妻子,喃喃安慰道:“很快就過去了,等你吃了藥就不會疼了……”


    柳如茵激烈地掙脫開他的手,疼痛讓她毫無體麵地在床上翻滾起來。那些詭異的枝蔓就仿佛受到她情緒的影響般突然生出了更多,從她身體上每個毛孔往外鑽!這些可怕的東西肆無忌憚地生長,漸漸地,沿著纖細的脖頸爬上了她慘白的麵頰。


    “啊啊啊——!”


    她開始瘋狂地抓扯著臉上的枝蔓,長長的指甲在皮膚上落下一道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江謙急忙放下碗衝上床想要抓住她自殘的手,“如茵!如茵你冷靜點!把藥喝了就沒事了!”


    二人僵持了片刻,仿佛疼痛稍有緩解,柳如茵終於緩緩安靜下來。


    江謙鬆了一口氣,趕緊哄著她吃藥,然而她卻恍若未聞,直到江謙將藥碗端到她麵前時才有所反應。她霍地打開他的手,“哐當”一聲藥碗摔翻在地!


    瓷器的碎片崩裂四濺,甚至有幾片向薛沉二人藏身之處射來,薛沉下意識地便側身擋在顧遲舟身前,一不留神發出了細碎的聲響,若非江謙此刻根本無暇他顧,想必在這位同為築基境中階的修士麵前二人早已暴露。


    顧遲舟驚出一身冷汗,不由自主地握上薛沉的手。薛沉一怔,反應過來後不僅沒有抽開,反而輕輕地回握住了他的手,就像是一種無言的安撫。


    江謙看著碧綠的藥汁淌了滿床,愣在原地,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strong>.</strong>


    柳如茵抬起頭用力地抓住他的衣襟,她的身體還孱弱無力,很難想象做出這個動作耗費了她多大的力氣。她的眼神空寂無神,又好像藏著絲絲癲狂,早已沒了花圃中顧遲舟初見時的溫柔。


    “看著我,”柳如茵道。她的唇邊突然彎起一抹笑,襯著半張被枝蔓撕裂的、猙獰的臉,冰冷得毫無溫度:“看看這張醜陋的臉,你開心嗎?”


    “如茵……”


    “你費盡心思留下這樣的我……一個醜陋的、可怕的怪物,我問你開心了嗎?”她咯咯地笑起來,每笑一聲,臉上的皮膚便撕裂一寸,暗紅的血液淌落腮邊和她的淚水混淆在一起,卻沒有絲毫梨花帶雨的美感,恐怖得仿若煉獄中掙紮的厲鬼。


    柳如茵忽然看到了床畔銅鏡裏自己的倒影,愣了一下不由悲從中來,捂著臉痛哭出聲。


    “江謙啊江謙,你不覺得我多可悲嗎?”


    “我活著的這十多年就像一個笑話,人不人,鬼不鬼……而這一切全都是拜你所賜!”


    有些話她早已憋了太久太久,一旦爆發便再也收不住。她聲嘶力竭地控訴道:“忍、忍、忍!每天每天你都隻會叫我忍!你知道麽?我有多久沒有聞見過花香、沒有品嚐過食物的味道,我有多久沒有感受過天暖天寒、觸摸著物體的實感……你可還記得我們的第一個孩子?他尚未出世,就注定無法成活,就因為這怪物一般的驅殼……”


    “我的世界除了年複一年的痛苦和折磨,一片荒蕪……我根本感覺不到絲毫活著的滋味!”


    她轉過頭看著床上橫流的藥汁,目光中流露出一抹嫌惡:“這些年,我竟隻能依靠這種東西苟且偷生……”


    “這就是你想要的麽?!”她的聲音嘶啞而絕望,剛剛的剖白像是透支了她所有的氣力,最後一句話是那麽地輕,卻狠狠敲打在江謙的心上。


    江謙嚅動著嘴唇卻說不出話來,半晌,擠出了一句“對不起”便疲憊地閉上眼。


    “嗬嗬,”柳如茵冷笑了一聲,嘲諷地看著他:“你以為你救了我,我就應該感恩戴德的陪著你?互相折磨地過完這一輩子麽……對了,我怎麽忘了......我柳如茵哪還有一輩子呢?我現在啊,就是個不老不死的怪物!”


    “如茵,不要再說了……你明明知道,我有多愛你……”江謙乞求地看著她。


    聽到這句話柳如茵瞬間被激怒了,她的聲音尖刻起來、眼含怨毒,搶白道:“愛?!”


    “你寧願讓我遭受如此折磨也不肯放過我,這就是你的愛?”


    “……”


    看著江謙再次默然不語,她仿佛泄氣了,幽幽一歎:“江謙,我求求你,放過我吧。”


    “欠了別人的東西始終是要還的。就算是你,也終究違背不了天意,這就是我的命啊!我已經,認命了……”她看著窗外冷淡的月色,緩緩道:“既然債主已經找上了門,玉華宗的人也參合了進來,此事隻怕難以善了,你又何必再固執地逆天而行,徒添罪業呢。”


    江謙突然打斷她的低語,擲地有聲地說:“徒添罪業?哪怕是殺盡天下人又如何?隻要能將你留下來一生一世的陪著我,我便不後悔!”


    他撫摸著柳如茵的臉:“我生,就絕不許你獨死。這個世上任何人都不能阻礙我們……”


    江謙眼中的瘋狂著實讓隱匿在旁的薛沉二人吃驚不小,顧遲舟看著他和柳如茵如此這般,隻覺心頭升起一陣說不出來的壓抑。


    柳如茵垂下眼不再說話,頓時一室死寂。


    風吹開了紗幔,月光照在她滿目瘡痍的臉上,她忽然笑了,薛沉有些不忍地別過了頭。


    江謙:“來人,給夫人拿藥!”


    ┬┬┬┬


    從江謙那兒出來,薛沉和顧遲舟一路都有些沉默。剛剛聽到的內容實在太讓人訝異,字裏行間無不昭示著——江謙夫婦與“食心妖”事件有著密切的關聯。


    薛沉將他們之間的對話在心中梳理了一遍,總結下來幾點:其一,江謙夫婦不僅認識“食心妖”,並且曾經還做過什麽事情導致“食心妖”要來找他們複仇;其二,柳氏的病與“食心妖”之間不無幹係,江謙從瘋醫手中得到的方子便分外可疑;其三,江謙為了治好柳氏的病,手上......怕是沾著累累血案,身為一城之主,這也實在是......


    此事裏裏外外謎題太多,繼續任由事態發展下去,恐怕遭殃的便是城中無辜的百姓。想到此處,薛沉眼眸一黯,看來必須要盡快徹查清楚!


    而這一切,都與柳氏奇怪的病脫不開關係。


    “這城主夫婦之間的對話實在太過古怪,真沒想到事情會如此棘手。”顧遲舟沉吟道。“阿沉,接下來我們應該怎麽做?”


    薛沉揉揉眉心:“先回去,從長計議。”


    ……


    翌日。


    天剛擦亮,薛沉就已出了門。這麽多年每日清晨他都會早起練刀,習慣一旦養成便是風雨無阻從未懈怠。然而自從開始修煉天羅七星誅魔劍陣,宗門賜予了他上品仙器開陽劍後,為了磨合開陽劍從而好在以後將之練成本命仙劍,他便將練刀改為了練劍,孤宵刀也因此封存在青鸞赤玉環中許久了。


    畢竟玉華宗數千年來以劍道立宗,門下弟子也多是劍俢。為了向上位者複仇,薛沉要想在宗門立足就必須成為一個強大的劍俢。


    院中少年白衣翩躚,神容專注而肅穆,一手劍法使得出神入化,空中激蕩著渾厚的劍氣。九天玄元劍法他早已練至最後一式「塵埃落定」,隻觀開陽劍通體泛起赤色劍光,一聲幽幽劍吟,攜著無上玄意。


    “啪啪啪——”清脆的鼓掌聲從身後傳來,薛沉恰好踩著拍子停下動作,收劍入鞘。


    轉過身不由微愣,本以為是顧遲舟一如既往給他送早膳來了,卻沒料到來人會是江謙,一時沒有斂住瞳中的詫異。


    而更讓他詫異的卻是站在江謙身旁的人——竟然是昨夜犯了怪病的柳如茵。


    她怎麽會來?昨夜還凶險非常,今日一早便好了?!


    薛沉驚訝之下不禁仔細打量了她一番,隻見柳如茵氣色不錯,絲毫看不出病態。不僅如此,她的臉上也幹幹淨淨,昨夜抓傷撕裂的地方半絲痕跡也無,甚至膚如凝脂容光煥發。


    “薛道友看起來年歲尚輕,沒想到劍法竟如此玄妙,隱隱可窺大道真境,不愧為玉華宗門下三代首徒,涵之實在佩服!”江謙笑道。


    薛沉袍袖一拂,開陽劍便收入了赤玉環中。他神情冷淡,拱手客氣道:“日常早課罷了,哪裏當得如此謬讚。這位是?”


    江謙連忙介紹道:“這是內人柳氏。”


    柳如茵含笑福了一禮:“妾身見過薛公子。”


    她拾裙而起,動作輕盈,看起來身體無恙。


    待還禮畢,薛沉試探著問:“聽說昨夜夫人犯了舊疾,好些了麽?”


    她笑了笑,輕描淡寫道:“多年的老毛病罷了,並無大礙,多謝公子關心。”


    薛沉看出來他們夫妻有意隱瞞也不點破,隻淡淡道:“天色尚早,大人這是……”


    江謙聞言麵露愧色:“昨日因內人犯病,在下過於心憂不得已將幾位道友拋下,又正值如此特殊時期,食心妖這禍患尚未抓到,身為一城之主卻未以大局為重,真是顧了小家誤了大家……涵之心裏愧疚,特意過來致歉的。”


    聽他一個勁連表歉意,薛沉也隻好客氣幾句不怪他,心裏卻對江謙表裏不一又拘泥虛禮的樣子十分厭煩。想到昨夜之事,暗忖這江謙真是個說話做事滴水不漏的人,果然城府極深,心中對他自然更加戒備。


    因薛沉在外素來冷漠,他的喜怒與否一般人很難看出來,然而江謙卻貫會察言觀色,對薛沉的不耐煩亦有所察覺,很快便直入正題:“關於捕捉食心妖之事昨日尚未商量完,如今食心妖已逃不知所蹤,沒有在七日內殺人取心對他來說必定是一大損傷,就怕他狗急跳牆再傷及無辜……在下肩負著全城百姓的安危,務必要盡快解決此事。因此天一亮我便過來了,也正好請諸位道友一道去用早膳。”


    薛沉點點頭:“食心妖一日不除,對百姓來說便終究是個大威脅。您放心,我玉華宗弟子必定全力誅殺此妖。”


    玉華宗弟子常年在山中苦修,都不是憊懶之人,便是莫聞聲也從不會懈怠每日的晨修,在江謙夫婦進入院中沒多久大家便紛紛推門而出。葉落秋與莫聞聲不知昨夜的事,因此見到柳氏出現並未感到意外,顧遲舟心情沉重本就沒有睡好,不料一出門就見到了她自是一驚。


    江謙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的異樣,不動聲色地問:“顧道友麵有異色,可有何不對?”


    顧遲舟迅速反應過來,擺擺手笑道:“沒有什麽,我隻是驚訝原來這位姑娘便是柳夫人。”


    “哦?顧道友認識如茵?”這回反倒是江謙驚訝了。


    柳如茵道:“談不上認識,隻是昨日午宴後顧公子離席醒酒,在花園中曾有過一麵之緣。”


    顧遲舟眼神閃爍了下,沒想到柳如茵竟然向江謙隱瞞了他偷入竹林的事。


    這又是為什麽呢?


    ……


    眾人跟隨江謙夫婦去了昨日擺宴的正廳,很快,十幾名侍女們便端著托盤魚貫而入,托盤上俱是一疊疊精致的糕點小菜,散發著陣陣誘人清香。


    莫聞聲饞得像個孩子,還沒等侍女放下盤子便伸手去拿,口中不忘甜言蜜語:“謝謝這位好看的姐姐!”


    不料他的手剛碰到侍女的手,那侍女便手一抖,盤子砰然落地。


    “啪——”


    江謙薄怒道:“怎麽做事的!”


    侍女動作一僵仿佛也是一愣,這才抖著身撲通跪下,頭都沒敢抬。


    江謙道:“抬起頭來!”


    侍女過了好一會兒才抬起了頭,看起來十分畏懼江謙的模樣。她的臉色分外蒼白,還隱隱泛著青,看起來帶著幾分病態,像是生著病。


    薛沉覺得這名侍女有幾分麵熟,正是敏感時期,一點異常也不能放過。他仔細回想了一下恍然想起來,這正是他從黑霧中救下的那名侍女。


    昨日捉妖時正是半夜,濃重夜色之下他也沒怎麽留意侍女的容貌,這才沒有一眼認出來。


    莫聞聲連忙幫她說話:“城主大人莫動氣,並非她的錯,是我太心急碰翻了盤子!”


    “是在下疏於管教了,竟讓這笨手笨腳的丫頭衝撞了道友……”


    “哪裏的話,是我衝撞了她才對,別怪她啦!”莫聞聲趕緊道,“何況她看起來好像生病了,想來也不是故意的,不如讓她下去好好休息吧!”


    江謙這才衝那侍女揮揮手道:“罷了,還不下去。”


    侍女一言不發,抬起頭看了江謙一眼這才收拾了地上的碎瓷殘羹緩緩退出門去。


    薛沉看著她的背影總覺得有幾分說不上來的奇怪,她的神態動作都很僵硬,收拾東西的樣子看起來頗為怪異,難道江謙私底下對下人十分嚴苛所以才如此懼怕麽?他舉著箸卻半晌不動,心中來回琢磨著這一連串表麵上看無甚關聯的怪事,總覺得好像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就差那麽一點了。


    “你怎麽了?”顧遲舟注意到他神色間微小的不對。


    思路被打斷,薛沉揉了揉眉心不禁有些懊惱,淡淡道:“無事。”


    那始終都抓不住的一點,究竟是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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