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敲了三聲門,得她一聲“進來”,鴛鴦恭恭敬敬地推門而入,將手裏的卷冊遞予白榆麵前,“數目都已經清點好了,還請老夫人過目。”


    黃喉走了以後,她就開始著手準備散夥的事宜了。昨日才剛把命令吩咐下去,今日洞府內一幹妖怪人等和大小物件的清點名單就被鴛鴦遞了來,白榆接過來順手翻了翻,蠅頭大點兒的小楷看得她眼暈。


    奈何鴛鴦就在她跟前候著,白榆硬著頭皮翻了翻,她其實也不知道這洞裏究竟有多少東西,不過憑借著這些天下來的印象對種類倒還有個大概的了解。見裏麵差不多都羅列了進去,她便把這本放在了桌上。


    看見她的動作,鴛鴦連忙把手中的另一本遞過去,卻見對方剛翻開兩頁就皺起了眉頭,立刻出聲問道:“怎麽了,老夫人,可是有哪裏做的不妥當?”


    “不,什麽事也沒有。”


    白榆騰出一隻手揉了揉眉心,剛才突如其來的一陣眩暈雖持續時間不長,卻讓她也晃了一下神。她視線從上而下掠過那串名單,又隨手翻過兩頁,發現這詳盡程度甚至出乎了她意料。


    “做的不錯,”她順口誇獎了一句,卻看鴛鴦臉上隨之出現了由衷的喜悅,“既然東西都已經清點完畢,讓那些小的們隨便挑喜歡的帶走便是。至於我的東西,除了我要帶走的一些,剩餘的隨你和竹青她們怎麽分就行。”


    然後,她就看見鴛鴦剛才還晴空萬裏的臉瞬間拉得老長。


    “雖然屬下覺得不可能……”鴛鴦長歎一口氣,估計也就隻有她才敢在這無底洞的大當家麵前這麽表現了,“不過還是忍不住想要是能和老夫人一起走就好了。老夫人當初可是救了我的命,要是就這麽分別還真有點舍不得。”


    原來還有這種事情?


    對此沒有半點記憶的白榆不動聲色地把手中這本名冊放在了剛才那本卷冊上麵。


    “就算是舍不得又能如何,分別到底都是早晚的事。”她故作深沉地說道,話裏一半是忽悠,一半卻也含了真情實感,“這也算是還了你自由,難道還不好?”


    現在看來,盡管她一開始來這裏時對著所有人都抱有警惕之心,這個一開始出現在她麵前跟她通報消息的姑娘倒是真心待她的。


    “當然不好……”


    鴛鴦又是歎了口氣,卻也沒有接著說下去,畢竟事情不由她願不願意都走到了這個地步,哪還有轉圜的餘地。


    坐在椅子上的白榆伸手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水,那日的茶壺早就換了新的,而因為茶葉經過查驗發現幾乎都已經被下了藥,便都一齊處理了。反正也沒多久就要離開了,白榆也沒吩咐再弄新的茶葉來,她本就隨性,隨便喝喝外麵的山泉水也就得了。


    但她倒著倒著卻手一抖,差點把水灑到茶杯外麵去。


    “這點小事您吩咐我來就好,”鴛鴦忙搶過她手裏茶壺,把杯子裏的水倒滿,然後一麵將茶壺放回,一麵憂慮道,“我從剛才起就見老夫人……可是有什麽不適?”


    “沒什麽大礙。”


    白榆猶豫了一下,索性坦誠道:“隻是最近覺得有些發虛。”


    最開始的時候還沒有感覺出來,從昨天早上起床起就感覺莫名其妙地有點使不上力氣。不過她隻當是自己這幾天睡眠不足導致的,畢竟這身體底子再好也經不住來回折騰嘛,哪想到現在好像愈演愈烈了。


    “這……”鴛鴦的語氣中顯然多了幾分試探,“老夫人可對此有什麽頭緒?”


    她看了鴛鴦一眼,不明白對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沒有。”


    “……莫怪鴛鴦妄加揣測,畢竟這情況以前也不是沒發生過,不論老夫人是忘了也好,不願提起也罷,隻是總不能這樣下去。”白榆一頭霧水地聽著她說得飛快,簡直像是生怕被她打斷似的,“老夫人多日未曾進補,會覺得身體發虛恐怕與此不無幹係。”


    白榆:“………………”


    啥?


    “進補”?


    她忽然有點不太好的預感。


    “縱使老夫人功力強盛,一直這麽下去也經不起折騰……”鴛鴦毅然決然地說道,“我知道老夫人是礙於三太子殿下還在洞府中,不過若是我們能瞞過他的耳目,隻要不讓他知道就行了。”


    “要是老夫人不願意親自動身,我也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綁一個人來,後續工作就交給我和竹青來處理,絕不會留下半點蛛絲馬跡。”


    白榆:“…………………………”


    “你等會兒,等會兒,”半晌,終於找回了自己聲音的白榆艱難地說道,“你說綁一個人來……”


    鴛鴦用力地點了點頭。


    “此處離比丘國也不遠,不過老夫人幾日前一直滯留在那裏,若我再去那裏捉人怕是又會引起更大的風波……”鴛鴦這下還真不負先前白榆對她忠心耿耿的評價,立刻替她謀劃起來,“我知道西北方向有幾個莊子,到那兒尋摸個人選也不是不可。老夫人放心,我一定會挑一個頂清秀的——”


    “當然不可!”


    白榆被這發展嚇得差點破音,她喘了兩口氣都沒緩過勁來,想了半天才想出來該怎麽把鴛鴦糊弄過去:“……此事哪有你想的那麽簡單。”


    不,她滿頭冷汗地想到,倒打一耙、把事情想得過於簡單的人是她才對。


    ——白榆壓根就沒想過這老鼠精還需要靠這來維持功力的。


    等等,說是維持功力似乎也不大妥當,畢竟她從一開始就不知道老鼠精這功法是如何練成的,現在掌握的那些記憶來源除了丁點的支離破碎的記憶以外就是瞎蒙亂猜地試,自然也無從談起到底是哪裏出了疏漏。


    鴛鴦的說法聽來倒是有幾分道理……但是她絕對不可能這麽做啊!


    甭管老鼠精本身如何,白榆可是覺得談戀愛太浪費時間精力以至於都懶得去做的性格,以至於她根本就沒有和異性越過界的發展,如今一上來就要那什麽……怎麽想都不可能吧?!


    更何況,人家好端端的過日子,她可不想就這麽奪人性命……


    而且沒準她真的隻是沒睡夠呢對不對!


    “我這麽做並非隻是為了瞞著兄長,”白榆拚盡全力地忽悠道,“我既是要與他一同回去,就算是照你說的那麽做也是欺騙之舉,何以講究的一個‘問心無愧’?”


    “可是……”


    “沒有什麽可是,”她讓自己的語氣強硬起來,“我說如何做便如何做,難道你到現在還不明白?”


    鴛鴦低下頭去應了一聲“是”,表現中再無質疑之意。白榆也知道她的出發點是為了自己著想,不過這實在不是能妥協之事。


    “你先退下吧,”白榆揉了揉額角,覺得不說還好,一提起這事,身體上的不舒爽越發明顯了,“讓我一個人歇息一會兒,如果不是我叫你就不要進來。此事除了你我二人,萬不能告訴其他人。”


    她總覺得鴛鴦還想再勸說點什麽,不過大概也是因為明白她主意已定,再說什麽也不可能動搖她的決定,所以隻是又擔憂地叮嚀了兩句老夫人若是有事一定要直接叫她之類的話,便從房中退了出去。


    她們兩人都忘了名冊還擺在桌子上,等到鴛鴦離開後,白榆才注意到胳膊旁邊還有那兩本不算薄的冊子。她把冊子往旁邊又挪了一挪,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使然,在越發注意到身體的不適時,這種感覺也就越明顯。


    與此同時,還有一種異常微妙的衝動在她體內叫囂起來。


    ……白榆聯想到了鴛鴦說的話。


    不會是真的吧……?


    白榆煩躁地站起來,來回在房間內踱著步,這股衝動一旦冒了出來便無法輕易壓回,在其影響下,白榆甚至有種身體似乎不屬於她的感覺,可她的意識依舊鮮明,也沒覺得老鼠精重新掌管了這個身體。


    焦躁感油然而生,以至於她在再次經過桌子旁邊的時候一揮手將剛才用來喝水的茶杯掃到了地上。


    白瓷茶杯在接觸到地麵的瞬間,伴隨著清脆的“嘩啦”一聲化為了碎片。


    這聲音一下子讓白榆清醒過來,她看了看自己的手,也不知為何,那種感覺像是終於緩過了勁兒似的無影無蹤。她長出一口氣,動作不輕地推開了門,而後平靜地對著聞聲而來的竹青和鴛道:“竹青,你去把地上的瓷片收拾了。”


    竹青應了便從她旁邊走進房內,留下她與知道內情的鴛鴦大眼瞪小眼。


    “鴛鴦。”


    她聽見自己鬼使神差地問道。


    “三太子人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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