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白榆眨了眨眼。


    前麵這句話還好,後麵那個問題怎麽聽著有點不對勁呢……較之前者耐人尋味多了。


    什麽想法……


    還能有什麽想法?


    她差點像先前那樣直接脫口而出“不過是以往的情分罷了”,話臨出口又意識到哪兒不對勁。倒也不是白榆真對老鼠精和黃喉的關係又產生了什麽非議,隻是哪吒現在的眼神讓她的感覺非常不妙,甚至於有點不舒服。


    他們之間的距離也算不上特別近,更別提中間還隔著個桌子,可白榆現在的心跳比她攙扶著昏迷的哪吒往床邊走的時候還要快得多。


    哪吒的眼神已經恢複了不少以往的清明,不過,就是這樣才讓白榆慌張。要是他的眼睛還如同之前那樣暗沉晦暗,她倒還能安慰自己說是他完全是由於藥效的原因,雖說那樣脫身就有些困難……但現在的情況好像也沒好到哪兒去。


    白榆從他身上能感受到的就隻有危險,她甚至覺得自己就像是被盯上的獵物一樣——明明以兩個人的關係來說不應該如此。


    冷靜點,她告誡著自己,別想太多。


    “我……”白榆開了口,她看見哪吒又稍稍往前傾了傾身體,壓迫力更甚,同時也使得兩人的距離拉得又近了些,以至於她幾乎產生了一種他們倆鼻尖都要碰到一起的錯覺。


    白榆不自覺地往後縮了縮,注意到這一點的哪吒有些不滿地皺起了眉頭,“也沒改主意,隻是得先處理一下洞府裏的事務。”


    她發覺哪吒沒有為她的話所動,意識到問題更主要是出在第二個問題上。


    白榆定了定心神,她對於老鼠精和黃喉的過去也知之甚少,也完全沒得到和此有關的記憶,所有情報來源都是黃喉的隻言片語,鑒於黃喉一早就懷疑了她身份的真實性與否,那些話語恐怕也有不小的誤導性。現在她隻能半蒙半猜地安撫哪吒了。


    可對方到底在想什麽,又是在生什麽氣……難不成是因為妹妹的交友問題堪憂所以怒氣上頭?


    “我與黃喉早就相識,這些年來也是由他來幫我處理這洞府上下一幹事務,”她看見哪吒的臉色又沉了幾分,連忙強自鎮定地把接下來的話也倒豆子似的說出來,“隻是若問我對他是如何想法,這我便不太明白了。”


    “我素來相信他做事,不然也不會把管理都交由他來做。”


    這就是白榆的信口胡謅了,事實上她根據現有的記憶和黃喉的表現推測覺得,老鼠精之所以把事情都交給了黃喉,雖說少不了信任的成分在,更主要的卻是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裏,認為區區他也掀不起什麽波浪。再加之老鼠精對此沒有興趣,整日在外……嗯,練功,無底洞裏出了什麽疏漏直接拿人是問就是。


    ——但是在哪吒麵前絕對不能說這個理由!就他現在的樣子來看,要是她再主動提起老鼠精平日做的事,隻怕是火上澆油,更會引起他的怒火。


    她雖不知道哪吒為何忽然如此在意老鼠精與黃喉間的關係,可哪方麵較之更嚴重還是知道的。


    “然而,再怎麽樣也不過是個手下,”白榆刻意冷下聲音,“親疏遠近我還是分得清楚的,所以也不必過於憂慮。我先前說過會如何處理,之後也會就那麽去做。”


    聽了她的話,哪吒雖沒有立刻就接著開口,神情卻總算是鬆動了些。他同樣也沒有馬上就收回撐著桌子的手,仍然保持著俯視著白榆的姿勢。


    “藥是他下的,”他嘴唇動了動,終於說道,“你並不知情,對吧?”


    ……來了!


    從剛開始,白榆就一直在擔心哪吒到底會什麽時候問她這個問題,然而當終於麵臨之時,興許是因為察覺到了哪吒的危險感覺消去不少,同時也沒有多少懷疑她的意思,白榆反而沒有被質疑與黃喉的關係時那般緊張了。


    隻是,既然問出了口,心中必然還是有些不信任她的,這一點雖然讓白榆有點不舒服,不過畢竟是在她這兒出的事,會這麽想也無可厚非。


    “那是當然……那時我發現事出蹊蹺,便叫來泡茶的侍女質問,發現她是清白無辜的時候本想讓她去查清,哪料得黃喉竟然不請自來地主動承認了是他下的藥,也承認是想借機謀反。”白榆解釋道,“於是,便發展成了先前那副局麵。”


    “……原來如此。”


    哪吒這一聲應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的目光落了下來,掃視了白榆周身兩眼。


    他這舉動讓白榆心裏平白生出了些不安。


    “哥?”


    她叫了一聲,接著便看到哪吒像是突然回過神來似的愣了下,隨即另一隻手半掩在了臉前。


    “既是這樣,你要去處理什麽就先去處理吧,”他慢慢直起身體,支在桌上那隻手也收回在身側,偏過頭去沒看白榆,“他應當不敢再做些什麽,隻是這麽耽誤著難免會多生出些事端。”


    白榆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就應了好,立刻衝出了臥房,她巴不得立刻逃離這詭異的氛圍。而在白榆身後,哪吒的目光本跟著她,在她的身影從門口消失後便收了回來,擋在臉前的手也放下,隻有身側那隻手還緊緊握著,手背上因為用力過度而隱約浮現出青筋。


    不這麽做的話,他恐怕無法控製得住自己,以至於做出些無可挽回的事情。


    他受那夢的影響比他想象中還要大,自打出世以來,哪吒便甚少有過那方麵的想法。今日栽在了那烈性的藥物上,加之她過來攙扶他時兩人的接觸,所做的夢讓哪吒尷尬到無以複加,就算是醒來之後也難直視他那“義妹”的臉,甚至連衣服的邊角都不敢去看。


    所幸他一直提醒著自己兩人的身份,就算是父王不承認,那日在如來麵前所做誓言也並非作偽。


    隻是就算如此告誡,哪吒知道自己內心也有所動搖,不然也不會再看到對方如此袒護那個叫……黃喉的家夥時,一股無名火徑直從心中冒起。他說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為什麽而生氣,是在為對方為了躲避自己而將那家夥擋在麵前,又或者……是因為兩人可能會有的關係?


    想到這裏,他便險些被怒火毀了理智,要不是那聲“哥”提醒了他,將他搖搖欲墜的理智拉了回來……那哪吒本來以為已經壓下去的藥效恐怕又要複燃了。


    總之,不論他的感覺如何變化,如今趕緊把人帶下去才是緊要大事,之後自然有足夠的時間待他慢慢梳理,姑且不急在這一時。


    隻是……至少這間房裏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哪吒深吸一口氣,邁步直接跨過了門檻。


    “竹青。”


    白榆一走到院落門口,便高聲叫了兩人的名字,竹青先前被她吩咐去倒掉茶葉和泉水,這時候應該已經回來。果不其然,她話音還未落,就看見竹青閃身出來跪在她跟前,在她旁邊的是方才遲遲不見人的鴛鴦。


    “竹青辦事不利,未曾驗明茶葉中被人下了藥粉,險些釀成大錯,還請夫人責罰。”


    “鴛鴦一時不察被人支開了去,沒能及時趕到老夫人跟前替老夫人分憂,請老夫人責罰。”


    ……這倆說辭還一套一套的。


    “行了行了,都起來吧,”白榆揉了揉額角,“我也沒有要責怪你們的意思。”


    倆人聽了她的話便站了起來,鴛鴦立刻從旁邊扯過來一個小妖:“老夫人,這家夥就是負責看管茶葉的,我從他口中問出來,前不久——就是在老夫人義兄剛來才此處時,二當家——不,黃喉那家夥拿來了不明藥粉下在了茶葉裏,還囑咐說千萬不可和老夫人或者是其他人說漏了嘴。”


    白榆瞥了她揪著的那個鼻青臉腫的小妖怪一眼,便知她是用什麽辦法問出話來的。


    “你說你是被支開的?”


    “正是,”鴛鴦立刻應道,“我本來是和竹青一起等著老夫人吩咐,忽然來了人說是倉庫那出了點事,險些走水讓我們去處理。我想著一個人就夠了,就自己跟著他們去了,結果發現不過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哪有那麽嚴重,剛回來就聽竹青說了發生的事,這才想到應該是刻意來引開我們的。”


    “滋事的人我也都捆了,”她又補充說,“都扔在門樓那兒等著老夫人處置。”


    白榆聞言呼出一口氣,問道:“黃喉呢?”


    聽到這個名字,不管是鴛鴦還是竹青臉上都顯出不快來,顯然,介於她們的忠心,對於這麽個背叛者是一點好感都沒有的。


    “夫人,他在從房中出來以後我便派人一直跟著他。”


    這回應聲的是竹青,她垂著頭,異常恭敬道:“得到的消息暫時隻是他集結了一些姑且算是歸順於他的人員,還沒有多餘的動作。”


    “你也應該知道他在哪裏吧?”


    竹青點了點頭。


    “帶我過去。”


    有竹青在前麵帶路,鴛鴦在一旁陪護,白榆自然也不擔心會出什麽事,這兩人的實力在洞府中也是佼佼者——雖然誰都還比不上她。她走著走著便出了神,她本來隻是個普普通通的大一學生,這些日子雖然裝腔作勢地勉強頂個名頭,可對於怎麽管理這麽大一個洞府……完全是一無所知。


    等黃喉走了,她該怎麽安頓這裏呢?


    前方的竹青停下了腳步,白榆也隨之抬頭看去,發現黃喉就站在不遠處,正往這邊看過來。白榆粗粗一數,他身後站著數十人,倒是比她原想的要少一些,不過也差不了多少。


    這裏的妖怪大多數是陸續投奔過來的,衝著的當然也是地湧夫人這個名號。實力既是抵不過,黃喉雖是想反,也隻有背後下陰招,妖怪們盡管不忌手段,可也還清楚誰是能得罪的、誰又是不能得罪的。


    “我猜你這時候也該過來了。”


    他平靜地說道,臉上看不出多少情緒的波動:“看來你是將他穩住了。”


    “這點上還用不得你操心,”白榆回答,“鬧成這番局麵還不是拜你所賜,我想你也知道我現在來是要幹什麽了。”


    “也就是說,你們之間的相似之處比我想象得要多——又或者,”黃喉忽然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你在越來越深地受到影響,也許我倒可以期待一下你完全受到影響的那一天是否會來臨。”


    周圍的妖怪不論是身處哪一方的,皆是一臉雲裏霧裏,疑惑地來回瞧著這兩個人,又都礙於是頂頭上司而不敢妄加揣測。


    “那你就慢慢期待去吧。”


    白榆不願再多言,徑直繞過了愕然的鴛鴦與竹青,往黃喉跟前走去。她走得匆忙沒帶兵器,這時候隨手抽出了黃喉旁邊一個手下腰間帶著的刀。


    手起刀落。


    “這是我答應過的懲罰,”她握住刀柄的手有些發抖,這還是她第一次親手用兵刃與別人血肉相交,隻是這是無論如何都要邁出的一步,也是如今境況下……不可不做的事,“你以往既是為左膀右臂,如今做出反叛之事,我留下你性命,取你一條手臂。”


    “從今往後,若是有誰再做出類似的事情,”白榆努力平複下聲音中的顫抖,提高聲音對其他因為夫人和前二當家之間的紛爭而探頭探腦圍攏過來的妖怪警告道,“我定不會如此輕饒。要是有人對此有異議,現在就說與我聽。”


    周圍一片安靜,沒有一個小妖怪敢吱聲。


    “我本來還以為你會以其人之道數倍還之以其人之身,再不濟也是取我兩條胳膊,”被斬斷左胳膊的痛楚似乎完全沒有影響到他,黃喉動用法力,胳膊上的斷麵逐漸愈合,他輕聲說道,“這才合‘你’一貫作風,可沒想到就算是受到影響還是如此……仁慈。”


    最後那兩個字被他咬重發音,又是一貫的嘲諷之意。白榆也知道這個連蓮藕都能化為人身的世界觀,醫治條胳膊雖不算完全的易事,卻也不是不可為之。如此看來確實不痛不癢,可她本來也就隻想給個教訓了事,而不是真給他下上數倍的藥讓他發狂致死。


    “念在過去的情分上,我說過不會取你性命,自然是言出必行。”


    她把刀往那個小妖跟前扔過去,可惜他壓根沒敢接,後退一步讓刀“當啷”一聲直接砸在了腳邊上。


    白榆也不在意,接著說道:“鴛鴦、竹青,給那些家夥鬆綁。”


    “然後,”她瞥了瞥黃喉,“帶著他們滾吧。”


    黃喉最後看了她一眼,轉身帶頭往頂上那個出入口走去。腳步聲陸續響起,白榆正想也轉身離開,忽聽背後又有人道。


    “別怪我不提醒你,有些事,發生過便無法當做沒發生過。”


    她猛地回頭看去,想讓他解釋個明白他到底言指何意,卻見黃喉的身影已自洞口消失了,白榆咬了咬牙,也不想再多去理會這個到最後都不忘挑撥離間的家夥。她歎了口氣,往回走了兩步,竹青及時遞來一張帕子,白榆這才發現方才噴濺出的血液沾了自己滿手,這時候都已經幹了一些,變得有點黏膩了。


    白榆沉默地接過手帕擦了擦手,發現自己的手還是有些發抖,先前還覺得自己不過是個普通學生的想法霎時成了個笑話。


    “把那胳膊埋了。”


    她開口道。


    “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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