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哥哥……”一個聲音小小,帶著藏不住的喜悅。


    “桑公子……”一個聲音嬌媚,恨不得撲進他的懷中。


    心裏湧起一陣陣的暖意,劉桑坐了起來,發現自己居然並不如何難受。他伸了伸懶腰,扭了扭身子,問:“我睡了多久?”


    胡翠兒淚眼蒙蒙,道:“好久好久。”


    墨眉低聲道:“差不多有五天了。”


    劉桑訝道:“才五天?”那麽嚴重的傷,他本以為就算不像從青鸞山始皇地宮出來時一樣,變得癱瘓,也絕不可能這麽快恢複,但是現在,雖然身體還是異常的疲倦,但身上的傷分明是全都好了。


    胡翠兒道:“幸好有夢姨的冰心咒與五氣還丹咒,那是兩種可以調合人體五行和五動,令人在睡眠中快速恢複傷勢的咒術。”


    劉桑道:“居然還有這樣的咒術?”仔細想想,發現理論上是可能的,咒術這種東西,既然能夠通過五聲、五氣攻擊他人體內五行和五髒六腑,自然也可以反過來做,讓人體紊亂的五行和嚴重受傷的肺腑得己恢複,隻不過這種治愈性的咒術,必須要與醫道緊密的結合在一起,單會咒術顯然是不夠的。


    狐尾娘說的夢姨,自然就是含珠夢夢,話說回來,劉桑真的覺得“夢姨”這個稱謂很不好……


    看著一人一狐兩個少女那通紅的眼睛和疲倦的神態,劉桑道:“你們就一直在這裏陪著我?”


    兩個少女互相看著。都有些不好意思。


    劉桑掀被下床,將她們一同摟住。兩個少女也反摟著他,室內一片安靜,檀香嫋嫋,流蕩著溫馨的氣息。


    分開來後,劉桑問起,得知在天女峰下與星門一戰。雖然也有一些死傷,但好在炫雨梅花及時出現,一舉重創陸司。沒過多久,便發生陸司被星門文曲星主殺死之事,星門人心盡散。全麵潰敗,太白星主亦被四月使合力所殺,蟾宮眾女本想一股作氣殺入山中,救出劉桑,夏縈塵卻已背著劉桑掠下山來,讓她們急急撤退。


    墨眉低聲道:“姐姐將桑哥哥背下來時,桑哥哥你全身都是血,好嚇人。”


    劉桑道:“嗯,那個時候…………………………姐姐?”她管娘子叫姐姐?


    墨眉的臉一下子就紅了。


    劉桑突然想起娘子說過的一句話:——“如果為妻能夠平安回來,而夫君又沒有離開。我會將小眉認作妹妹的……”


    不過這句話好像很有岐義,意思是她與小眉結拜姐妹,然後讓我變成她的妹夫,還是……看著小眉那通紅通紅的臉,劉桑一陣陣的心跳……


    胡翠兒端了一些粥來。劉桑一邊喝一邊陪她們說話。喝完粥後,雖然很想陪她們多說一陣,但看著她們疲憊的樣子,卻又極是心疼,於是逼著她們先去休息。


    身體雖然還很勞累,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睡了太久。全無困意,劉桑離開房間,出殿而去。頭上依舊是散出熒光的陰陽圖案,蟾宮的景色分外的醉人。劉桑休息之處,乃是蟾宮最中央處的一座山峰,繞著主殿走了一圈,卻看到夏縈塵與炫雨梅花在崖邊的花叢中喝著茶。


    雖說在天女峰下那一戰中,炫雨梅花及時出現,幫了蟾宮大忙,不過她居然在蟾宮裏,與娘子這般悠悠閑閑的喝著茶,還是有點出人意料。


    見他來到,炫雨梅花嬌笑道:“你們慢聊。”就這般飄下山去。


    劉桑踏草而行,見娘子清清靜靜的坐在席上,就這般看著他來。


    此刻的夏縈塵,穿的是和風伴月流仙裙,廣袖輕衫,端莊貌美。頭上未梳任何的發髻,隻是簡簡單單披在腦後,又有兩縷沿肩前分肖而下,輕掩在鼓脹的酥胸前。腰間係著粉紅色的長絛,柳一般的腰身襯托出她誘人的曲線,天然的美麗幾近出塵。


    劉桑在她對麵,與她隔案而坐。夏縈塵左手輕挽右手衣袖,為他斟了杯茶,道:“夫君傷後方愈,喝了肉粥,不妨飲些清茶,對身體亦有好處。”


    劉桑錯愕道:“娘子,你怎知我喝了肉粥?”


    夏縈塵道:“此處與嫦娥宮不過就是短短距離,若是有心傾聽,殿中的聲音,自是瞞不過為妻,夫君一醒過來,為妻便已知曉。”


    劉桑剛想說原來娘子也這麽關心我啊,忽然想到,剛才喝粥時,閑著無事,把狐尾娘和小眉調戲了好一陣,說了好多不堪入耳的情話,那不是……


    他汗了一下,悄悄看向娘子,不過夏縈塵也看不出有生氣的樣子,或者說,夏縈塵就是夏縈塵,是喜是憂,確實是很難從表麵判斷。他低聲問:“娘子,你和小眉……”


    夏縈塵淡淡的道:“嗯,我已將她認作妹妹。”


    劉桑小小聲的道:“結拜姐妹?”


    “結拜姐妹?”夏縈塵一個錯愕,忽地反應過來,似乎想要翻個白眼,卻終究礙於形象,把白眼收了回去,隻是輕描淡寫的從身邊取出勺水的木勺子,“啪”的一下,狠狠敲在劉桑腦袋上。


    沒有想到娘子竟然會有這樣的反應,劉桑撓頭看她。


    絕色的女子,頗沒好氣的道:“夫君,你得了便宜……還想要賣乖啊?”


    雖然被敲得頭疼,不過聰明的劉桑,還是刹那間領會娘子的意思,心裏湧起一陣陣的狂喜。


    不過正因為聰明,他沒有馬上將內心中的喜笑顏開表現出來,隻是看著夏縈塵,深情的道:“娘子……你真好。”


    夏縈塵搖頭道:“夫君要謝的不該是我,夫君為了找我。千裏迢迢從和洲而來,為妻雖然感激,但你我終究是有名有份的夫妻,說些感激的話,反而見外。但小眉和翠兒,與夫君卻是無名無分,隻為了跟隨夫君。一路而來,無怨無悔,夫君實是有些生在福中不知福。”


    緩緩的喝了口茶。卻又道:“不過我也沒有資格說夫君就是。”


    劉桑道:“娘子……”


    夏縈塵輕歎一聲,看向遠處,道:“此番絕冀洲之行。一路過來,當時倒不覺得有什麽,現在回想一下,隻覺世事之離奇,實是出人意料。當日初入絕冀洲時,本以為自己已是有了覺悟,此時此刻,坐在這裏,才知自己並沒有我所想象的那般豁達。幸好經過這般多的事,你與召舞最終都能平安無事。整件事情,也算是有一個相對不錯的結果,否則,我這一生隻怕都無法原諒自己。”


    母親重創父親,將她誘到絕冀洲來。而所有的一切,居然是出自曾祖母的安排。母女成仇,一場惡戰之後,母親卻是死在妹妹手中。


    劉桑自然知道,就算是娘子,對這許多事情。也無法看開,而這更是無法勸解的事。雖然他其實早已知道了那“女刺客”就是嶽母大人,但他心裏也知道,關於這個秘密,娘子是無論如何不會說出口的,要是讓召舞知道死在她手中的,竟是她的親生母親,那對她會是一個什麽樣的打擊?娘子隻怕連想都不敢去想。


    ——“幸好經過這般多的事,你與召舞最終都能平安無事。”


    ——“否則,我這一生隻怕都無法原諒自己。”


    雖然不擅長表露出來,但這些日子,娘子的心中,想必也是經過了一連串的打擊與挫折。


    與娘子一同看向遠處,他道:“娘子,在凝雲城的那天晚上,你就那樣子離開……其實真的很打擊人。”


    “嗯,”夏縈塵道,“我想也是。”


    “你就說這個?”


    “……再也不會了。”


    “嗯。”


    兩個人就這般慢慢的喝著茶,沒有多餘的話語。


    東邊日頭西邊雨,道是無情卻有情。


    喝了一會,夏縈塵轉到另一個話題:“夫君,天女峰的那個女孩子是怎麽回事?”


    劉桑自然知道,她問的是憂憂,血王的女兒就是文曲星主的事,就在前些日子,知道的僅有“司天紫微”陸司和其他三位星主,而那天,她的身份雖然已開始暴露,卻也僅限於星門的人才知道,隨著天女峰的崩塌,星門的人基本死盡死絕,就算是夏縈塵,也不會想到那樣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居然會是星門的“文曲星主”。


    劉桑開始把他離開蟾宮前去找她,卻在路上救了差點被燒死的小嬰,小嬰非要叫他“爹爹”,得知扶桑教要攻打蟾宮,他又趕回蟾宮,卻在路上撞見憂憂的事說出。有些更隱秘的事情,自然是不好解釋,隻是告訴娘子,憂憂雖是血王的女兒,其實早已加入了星門,不過她是被迫的,所以才偷偷在天女峰裏埋下黑火,隨時準備著將它炸掉。


    夏縈塵道:“所以那女孩,也成了你的‘女兒’?”


    劉桑道:“她當時跟著小嬰那樣子叫我,不過那原本也都是星門的安排,她是故意繞到我前麵,讓我救她的,我也實在是大意了點,怎麽也沒有想到她那麽小的女孩子,居然也會騙人,才會被星門抓住,害得你們要去救我,不過她的本性其實也不壞。”


    夏縈塵道:“我覺得她的本性壞得很。”


    劉桑:“呃……”娘子你慧眼如炬。


    對憂憂,他其實是沒有太多擔心,憂憂雖炸掉了整個天女峰,但她無疑早就準備好了退路,隻要她不因為絕望留在那裏等死,以她的聰明,肯定不會有什麽問題。


    倒是掉下山崖的小嬰,卻讓他放不下心來,於是向娘子問起。


    夏縈塵道:“事後,我也曾去找過她,卻已是無法找到,天女峰是往一側倒下,她墜下的那一麵懸崖,基本還是完好,她應該沒有被埋在土中,但是地上也找不到她。她的身體並非凡人的血肉之軀,或許無事,也說不定。”


    又將纖手輕放唇邊。作沉思狀:“不過,夫君,你這樣子,叫為妻如何是好?”


    劉桑小小聲道:“什麽如何是好?”


    夏縈塵道:“你在外頭收了兩個好妹妹,為妻看在夫君辛辛苦苦從和洲前來找我,一路冒著許多風險,還差一點死在天女峰的份上。勉為其難,裝作看不到也就是了,但夫君不但有兩個好妹妹。卻還多了兩個好女兒,這卻讓為妻難辦得緊。更重要的是,現在夫君就已經有兩個好妹妹。兩個好女兒了,以後指不定還會有多少個好妹妹,多少個好女兒,果然還是要提前休了夫君麽?”


    哇,娘子……原來你也這麽會吐槽?


    夏縈塵卻又道:“不過算了,畢竟聽上去,夫君也隻是看到兩個女孩子有難,前去相救罷了。為了這種俠義之事休掉夫君,總是不好。”


    劉桑張大嘴巴,仿佛被天雷劈中。有種裏嫩外焦的感覺……她居然不是在吐槽?她居然是認真的?


    夏縈塵緩緩的喝著茶,自己也有點好笑的樣子,道:“話又說回來,如果被夫君撞上的不是兩個女孩子,而是兩個男孩子。夫君會如何做?”


    劉桑麵無表情:“踩死他們!!!”


    ***


    對於蟾宮來說,原本已是身處絕境,隨時都會有滅宮之禍,卻沒有想到一通混亂之後,蟾宮安然無事,反而是金烏穀和星門俱遭滅頂之災。此刻。由於“東聖”尤幽虛的死,及扶桑十二聖也死得七七八八,隻餘一個“魔火雪魂”鄭破,扶桑教在絕冀洲幾近崩潰,其實扶桑教原本也就不得人心,隻是靠著**威強迫百姓信仰,壓迫越大,一旦自身出了問題,遭遇到的反抗也越大,扶桑教之覆滅,幾乎是必然的事。


    而星門,先是與金烏穀惡戰一場,雖是勉強勝出,其實隻是慘勝,然後又在憂憂的慫恿下與蟾宮決戰,結果卻被憂憂在背後捅了一刀,當蟾宮得到夏縈塵的通知,快速遠離天女峰的時候,星門殘餘基本上盡在山中,星門的結果,自是可想而知。


    對於霏月飄飄、銀月玄玄、暖珠菲菲、含珠夢夢,原本已是風搖雨墜、朝不保夕的蟾宮,居然在陰陽家的三宗之爭中,成為最後的勝利者,星門盡滅,金烏穀的旭日燈更是落在蟾宮手中,自是欣喜若狂。


    劉桑卻想著,對於陰陽家來說,這數百年的互相殘殺究竟有何意義?如果說一開始,隻是為了互相吞並,希望建立一個更加強大的陰陽家,那麽到後麵,仇恨無法泯滅,殺戮成了慣性,陰陽家的力量在彼此的亂鬥中消亡,回過頭來,在走過的路上除了滿地的鮮血,到底還餘下什麽?


    不過這也是人類的本性吧?在人類的曆史上,哪怕是在強敵壓境的處境下,權勢者都有可能為了各自的野心而彼此殺戮,在他上一世中,蜀漢覆滅後的東吳,滿清入關後的南明,晉朝之內鬥,宋朝之黨爭,莫不如此,爭到後來,爭鬥的原因已不重要,彼此之間的仇恨蒙蔽了所有人的眼睛,然後就在殘酷的惡鬥中共同消亡,留給曆史的,不過是一個個笑話。


    國之大事,尚且如此,更何況早已淪落為普通江湖門派的陰陽家?


    不過其中一個原因,大約也是因為陰陽家本身沒有什麽足以傳世的思想吧?不像墨家,墨門雖然也算是一個江湖門派,但哪怕墨門覆沒,墨家的思想也足以流傳下去,而在他上一世裏,雖然沒有一個所謂的儒門,但節節開花的儒家思想,卻在不斷的吸收與創新,一直傳承了兩千多年。


    再怎麽強勢的門派與國家,最終都有消亡的一天,唯有思想本身,才是可以不斷傳承與發展的存在,相比於墨家在亂世中深得人心的“非攻、兼愛”、儒家的“齊家、治國、平天下”、道家上可治國下可養性的“黃老之術”,陰陽家隻是為了投君王所好而建立的“五德始終說”,還是太弱了點。


    在他的上一世裏,“五德始終說”至少還一直堅持到南北朝,終因無法自圓其說而被拋棄,這一世裏,在始皇帝的毀法滅道之後,道家與儒家在思想上的影響力雖然比不上墨家,卻也在慢慢複興,陰陽家的“五德始終說”卻已是徹底被人所遺忘。


    那一日,劉桑與夏縈塵、夏召舞、胡翠兒四人聚在一起,討論蟾宮之事。


    當初,“紫鳳”夏凝的目的,顯然是希望讓夏縈塵繼任為蟾宮之主,之所以會被劉桑、胡翠兒、夏召舞這三個打醬油的掉入空間秘道,進入蟾宮,成為三位新任宮主,純屬意外,劉桑自然是希望將蟾宮宮主之位還給娘子。


    夏縈塵卻搖了搖頭,道:“並無這個必要。”


    劉桑道:“可是娘子……”


    夏縈塵淡淡道:“我對這宮主之位,原本也就沒有絲毫興趣,更何況我擔任宮主,與你們擔任宮主,從本質上也沒有多少區別。回到凝雲城後,原本也就還有許多事要做,蟾宮的事,我也處理不過來。”


    娘子態度明確,劉桑自然也拿她沒什麽辦法,當然,作為一個大男人,在蟾宮這種有諸多美女的地方擔任宮主,其實也蠻有樂趣的,真要把宮主之位讓給娘子,心裏也是蠻遺憾,不過這種出於“男性本色”的邪惡思想,當然不可能直接說出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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