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九日,李植和九個總兵坐在中軍大帳中,等來了崇禎派來的天使王承恩。


    如今十六萬邊軍陳兵北京城城外十裏,從東麵和北麵兩個方向包圍了京城。京城已經宣布戒嚴,十三座城門關閉了十二座,隻餘最西南角的廣寧門白天開放,供京城百姓運送必需的日常物品入城。


    京城的局勢,已經十分緊張。


    京城中的百姓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不明白為什麽凱旋而來的王師怎麽突然就把京城圍住了。百姓們剛剛慶祝完錦州大戰的大勝,還準備擠著看看津國公和諸位總兵入京受賞的盛況,結果卻等來了大兵圍城。


    城外居住的百姓們投親靠友,慌張躲入城內。京城東麵和北麵幾十裏,一下子都變成了無人區。


    當然,十六萬邊軍是來請命的。李植三令五申嚴肅軍紀,約束十六萬邊軍不得破壞百姓們暫時拋棄的民居。大軍在城外郊野紮營,遠離市鎮村落,秋毫不犯。


    王承恩走在連綿的營帳中,十六萬邊軍聯營幾十裏的氣勢,讓他有些緊張。他沒有帶很多人,隻帶著兩個隨從宦官,從十六萬聯軍的大帳轅門中進入李植的中軍。


    一見到李植,王承恩就拱手作揖,唱頌:“王承恩見過津國公!”


    王承恩是天子的頭號親信,眾將都是知道的。看到了王承恩,九個總兵不敢怠慢,趕緊鞠躬行禮。


    李植上前扶起王承恩,笑道:“天使王公公駕到,李植有失遠迎,請上座。”


    王承恩搖了搖頭,苦笑了一聲,隨李植坐到了並列的位置上。


    一入座,王承恩就直奔主題,直直問道:“津國公何日退兵?”


    李植臉上一沉,答道:“隻要天子殺了三十七名奸臣,十六萬大軍自然各還其部。”


    王承恩看了看態度恭敬的九名總兵,一拍桌子大聲叱道:“我從未聽聞有人臣率大軍包圍京城,逼人君誅殺朝臣的。李植,你可是要造反?”


    聽到王承恩的話,幾個總兵麵麵相覷,暗道王承恩上來就斥責李植,天子竟是這樣強硬?吳三桂一下子嚇得滿頭是汗,臉上發白。王樸詫異地張大了嘴巴,看了看祖大壽。見祖大壽臉上毫不變色,王樸才稍微安定了心神,閉上了嘴巴。


    李植半響沒有說話,隻是淡然地看著王承恩。


    許久,李植才緩緩說道:“十六萬將士激於義憤,陳師乞命,豈是造反?王公公言過了!”


    王承恩厲聲問道:“若是天子不答應你呢,你又如何?”


    李植淡淡說道:“李植一介匹夫,一日喝水不過二升,吃飯不過四碗,能夠如何?關鍵是十六萬將士受人謀害,如何作想。天子若是不顧是非公道維護奸臣,就要看義憤填膺的十六萬邊軍如何反應了。”


    王承恩身子一抖,變聲問道:“李植,莫非你要攻打京城?”


    李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王承恩看著李植,慘聲說道:“李植,你這是挾兵自重!”


    李植把茶杯放下,淡淡說道:“十六萬將士和韃子浴血廝殺,豈非精忠報國之輩?如果李植不是順應義理討伐奸臣,十六萬將士早就亂刀把李植殺了。”


    王承恩看了看李植,突然冷冷說道:“李植,你若是攻打京城,以後也討不得好!”


    李植淡淡說道:“那是以後的事情了。”


    王承恩聽到這話,臉上氣得一紅。他盯著李植,臉上表情從怒到嗔,又從嗔到悲,變了又變。最後王承恩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徹底軟了下來,臉上再沒有一絲斥責神色。


    看到王承恩色厲內荏軟了下來,王樸長舒了一口氣。他有些歡欣地看了看旁邊的總兵,想分享一下喜悅的心情,卻發現沒人理他。王樸想了想,有些佩服地看了氣定神閑的祖大壽一眼。


    吳三桂擦了擦頭上的細汗,吞了一口口水。


    王承恩從懷裏掏出一張白紙,仔細看了看,然後悉悉索索地遞到李植麵前,說道:“聖上說了,雖然錦州大戰大勝,但是此四人欺君罔上,聖上本來就是要殺的。此前百官氣勢洶洶逼宮,天子一時無從下手,才讓他們活到現在。如今津國公大兵壓境,輿論有所不同,聖上正好殺了此四人。”


    李植看了看那張紙,見上麵寫了吳甡、賀世壽、李待問和陳繼善四個主謀的名字。


    李植搖了搖頭,淡淡說道:“太少!”


    王承恩看了看那張紙,癟了癟嘴,一揮手喊道:“拿筆來!”


    一個宦官趕緊打開一個包裹,從裏麵取出了筆硯。王承恩接過毛筆,略一沉吟,揮毫在紙張上又加了一個太仆寺少卿和一個戶部侍郎的名字。


    把那張紙推到李植麵前,王承恩說道:“如何?”


    李植搖了搖頭,說道:“太少!”


    王承恩抬頭看了看旁邊看熱鬧的九個總兵一眼,見武官們對自己一臉期待,不禁咬了咬牙。他撩起袖子寫字,又加了一個太仆寺少卿,兩個戶部侍郎的名字上去,大聲說道:“再殺三人!如何?”


    李植還是搖了搖頭。


    王承恩臉上有了怒色,大聲說道:“其他的官員連上朝的資格都沒有,連騙天子的機會都不曾有,津國公也要殺麽?”


    李植淡淡答道:“戶部和太仆寺的官員知情不報,蛇鼠一窩,上不上朝有什麽區別?”


    王承恩怒道:“按津國公的說法,這朝中滿朝文武都是蛇鼠一窩,皆可殺了?”


    李植說道:“奏章上已經列明三十七人,王公公怎麽說起滿朝文武?”


    王承恩吸了口氣,持筆的手有些發抖。他想了又想,最後終於放下筆去,在吳甡、陳繼善和李待問三人旁邊加了“滿門”兩個字。寫完了這幾個字,王承恩咬了咬牙,又在賀世壽的旁邊寫了“滿門”兩字。


    寫完這八個字,王承恩已經滿頭是汗。


    “津國公,如此大開殺戒已經是天子的底線,不能再多了。再多殺,文官們定然不會放過向津國公妥協的天子!”


    吳三桂突然走了上來,半跪在地朝李植拱手說道:“津國公,我看天子已到極限,我等不可再行逼迫!”


    李植看了一眼吳三桂,閉上眼睛說道:“吳甡罪大惡極要滅九族,陳繼善和李待問大逆不道要滅三族,不可能滿門抄斬就就放過!而且奏章上的三十七人,一個都不能少。”


    王承恩惱怒地看著李植,憤怒地把毛筆敲在桌案上。看了看端坐不動的其他八名總兵,王承恩一甩手,大步走出了李植的營帳。


    李植看著拂袖而起的王承恩,搖了搖頭。


    王樸吞了口口水,驚疑地問道:“津國公,如今如何?”


    李植喝了一口茶,抬頭說道:“既然天子礙於輿論不能多殺,我們便影響一下京城中的輿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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