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二十五年十月十七的乾清宮中,朱由檢坐在堆滿了奏章的桌子後麵,麵無表情地將桌子上的一張紙揉成一團,朝一丈外的瓷瓶中扔去。


    廢紙團沒有命中瓷瓶的口子,砸在瓷器外壁上,彈到了地上。


    王承恩小跑著衝了過去,將那個廢紙團撿了起來,又跑回來交到了朱由檢的手上。


    朱由檢看著那一團“廢紙”,突然將“廢紙”打開了,開始看那廢紙上的字。


    那哪裏是廢紙?那分明是湖廣巡撫給朱由檢上的奏章。和桌子上密密麻麻的其他奏章一樣,這一封奏章也是痛心疾首勸天子絕不能廢除科舉的。


    “科舉製度攸關社稷安危,動一發而牽全身,天子聖明,絕不能輕易更張。”


    朱由檢看著看著,有些無奈起來,啪一聲將這張被折得皺巴巴的奏章拍到了桌子上。


    然後朱由檢就無聲地坐在椅子上,一直都沒有說話。


    王承恩站在旁邊,也不敢說話。


    乾清宮中就這樣沉默著,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實際上,朱由檢已經二十天沒有上朝了。自從崔昌武念了李植的奏章後,朱由檢就一直躲在乾清宮中,似乎是在忙於處理奏章,又像是在回避崔昌武,像是在等待天下各方麵的反應,更像是在逃避現實。


    總之,朱由檢這二十天沉默寡言,心事重重。


    而這二十天裏,整個大明都炸鍋了。各地的文武官員,士紳人物得知了李植要求廢除科舉後,紛紛向天子上奏,各種引經據典說明科舉對國家的重要,闡述科舉的重要性,說明科舉絕不能廢除。


    李植的十幾個字,在整個大明引起了劇烈的連鎖反應。


    奏章太多了,朱由檢就連所有奏章看一遍的時間都沒有。


    不過那些奏章說來說去也就是那幾句話,朱由檢即便是不看也知道上麵寫什麽。所以到後麵,他也懶得一封一封去翻看奏章了。


    他隻是簡單看看上奏者的姓名,就把奏章放到了一邊去。


    朱由檢閉上了眼睛。


    許久,乾清宮的沉默終於被殿外傳來的腳步聲打破,王德化踩著皂靴跑進了乾清宮。


    “皇爺,京城的兩千多文官們全部聚集到了西直門,叩首請願了。”


    朱由檢睜開了眼睛,看著王德化。


    王德化跪在朱由檢麵前磕了個頭,爬了起來。王承恩見天子也不問王德化細節,忍不住問道:“京官們請什麽願?”


    王德化拱手說道:“京官們一致反對齊王的奏章,在西直門前叩首聲援科舉,極言儒教不可棄,科舉不可廢。”


    朱由檢麵無表情地看著乾清宮的大門,沒有說話。


    王德化說道:“聖上,文官們說了,齊王雖有十萬虎賁,大明也不弱。大明尚有二十萬邊軍,百萬衛所軍。若齊王以武力逼迫天子,天子大可以破釜沉舟,調集天下大軍和齊王一戰。”


    王承恩聽到這話,看了看朱由檢。


    朱由檢聽到這話冷笑了一聲。


    “二十萬邊軍,百萬衛所?恐怕在虎賁軍麵前一刻鍾都頂不住。”


    王承恩看到天子這個表情,不由得也尷尬地一笑,附合天子的嘲諷。


    朱由檢有些煩躁地抓起桌上的一張奏章,把那封奏章揉成一團,用力朝更遠處的一個瓷瓶扔去。


    廢紙還是沒有命中瓷瓶口。


    王德化看著天子的舉動,抬頭問道:“皇爺,兩千多京官都跪在那裏呐!閣老九卿都在,隻看到一片黑壓壓的烏紗帽!皇爺不去看一看?”


    朱由檢搖了搖頭。


    王德化和王承恩對視了一眼,十分驚訝。


    朱由檢站了起來,走到瓷瓶邊上,撿起了被自己扔偏的紙團,打開看了看。


    “朕不去西直門也知道他們要說什麽…果然是千篇一律,毫無新意。”


    朱由檢看完那一紙奏章,惱怒地將奏章揉成一團,將它一把扔進了瓷瓶中。


    王承恩拱手說道:“聖上,齊王的奏章已經呈上來二十天了,無論如何要給個答複了。這樣拖下去也不是辦法啊。”


    朱由檢打開了乾清宮的玻璃窗,讓窗外的冷風吹了進來。


    在冷風中打了個哆嗦,朱由檢說道:“王承恩,你去一趟天津,去試一試齊王的口風。”


    “看看齊王到底是什麽意思。是真的下決心要逼朕廢除科舉,還是隨口一說。”


    王承恩拱手說道:“奴婢這就去準備。”


    朱由檢又補充到:“勢必摸清楚齊王的底牌,齊王現在在天津有多少駐軍。搞清楚如果朕不願意廢除科舉,齊王會怎麽反應,種種事情,都要摸清楚。”


    王承恩恭敬答道:“奴婢接旨。”


    ####


    十月二十一,王承恩坐著馬車行在範家莊西郊的瀝青地麵上,臉上有些掩飾不住的不安。


    王承恩這次到天津,李植沒有馬上接見他,而是讓王承恩去郊外視察虎賁軍。然而虎賁軍還沒看到,他先看到了範家莊的瀝青道路。


    這一條黑色的瀝青道路給予了王承恩極大的震撼。比起水泥道路,瀝青道路更有彈性,讓坐在馬車上的人感覺更平坦更舒服。


    而如果把瀝青道路和石板路比較,那就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了。瀝青道路沒有一點凸起和接縫,幾十裏的道路渾然天成,遠比石板路平坦萬倍。


    在範家莊之外,王承恩還從未見過這樣的路麵。


    每一次到天津來,王承恩總是有被震撼到的地方。然而王承恩卻還不能將心底的震撼暴露出來,因為他代表的是天子,是大明的皇帝,絕不能表現得大驚小怪丟了顏麵。


    不過來範家莊的目的不是來體驗這瀝青道路的,頭等大事是了解齊王的底牌。


    王承恩拱手朝接待他的天津鎮代理巡撫高立功問道:“高巡撫,如今虎賁軍在天津有多少駐軍。”


    高立功拱手說道:“中貴人,如今我虎賁軍已經擴大到了二十五萬人。其中兩萬駐紮在朝鮮,三萬駐紮在日本,呂宋省的呂宋島和棉蘭老島上有兩萬人,南京有兩萬人,在中南半島加派了六萬人,剩餘十萬人全部在範家莊駐紮。”


    聽到十萬這個數字,王承恩眼睛一瞪,一下子竟驚得說不出話來。


    十萬虎賁軍,這是什麽概念?


    當初四萬多虎賁軍就能對關外的滿清犁庭掃穴,十萬虎賁軍,就是兩個朝廷也打不過。


    王承恩身子忍不住一哆嗦。


    高立功看著王承恩的反應,問道:“中貴人臉色不好,如何?”


    王承恩趕緊說道:“巡撫不要擔心,這是在紫禁城呆久了,多吹一吹風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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