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各自的人生


    第二天清晨,我們都醒得很早,我清楚地聽見阿南翻身的聲音,那聲音,就好像我每次回到家鄉,阿亞睡在我身邊翻身時的聲音一樣,我深深地歎了口氣,阿亞,到底終究離我遠去了,而眼前這一個,似乎又是更遠更遠。


    “怎麽?太累了?大清早的,就歎氣。”隔壁的**傳來阿南的聲音,我沒有回答,我是不知道怎麽回答,就隻好沉默。她大概以為我還沒醒,隻是睡夢中發出的一聲歎息,於是又小聲地試探性地詢問:“阿絡,你醒了嗎?”


    “嗯。”我輕聲作答,依然背著身子對她,我想不好我要以怎樣的姿態去麵對她,而我依然還心存僥幸,我希望她最後不要選擇阿峰,她可以看到我,看到我一直在她的身邊。


    其實我知道我這想法是天方夜譚,我曾經用那麽多年的時間驗證了這個道理,我默默地陪伴在阿亞身邊那麽多年,最後得到的,還不是孤身一人,連她的一個轉身,甚至一個猶豫都沒有獲得,一個人狼狽出逃到這樣偏遠的一個地方,想想都為自己感到辛酸。過去沒有做的事情,過去一直害怕做的事情,如今,我又怎麽可能突然地決定,貿然地行動,唯獨這份僥幸,這份期待,一直沒有改變。因為我知道,我再也沒有阿亞了,因為我知道,我不想一個人。


    “在想什麽?”阿南的聲音突然地打斷了我的思路。


    “在想……你為什麽一定要我跟著你們來這裏?”我說,轉過身來對著她。


    “我也不知道,我總覺得,有你在,我安心,我相信你。”她說。


    “如果是這樣,你和阿峰,就不是戀愛的感覺,戀愛應該是甜蜜的二人世界,而不是要求有別人的存在。”我說,說完這話,那種僥幸的心理又一次衝上我的心頭,阿南還沒有完全愛上阿峰,或許我還有機會。


    “也許吧,可是我並不在乎這些。阿絡你知道嗎,有的人他一輩子也沒有談過戀愛,卻也一輩子錯過了婚姻,就是因為他們偏執地認為,每個人都會擁有獨一無二的愛情,但是你要明白,不是每個人都能得到上天的眷顧,上天給了你一個合適的人,讓你和他生活一輩子,你還不懂得珍惜,還要尋找愛情那種純粹感性的東西,那就是太傻,你明白嗎?”她說完,歎了口氣,又小聲地繼續,“況且,在更年輕的時候,我已經有過愛情了……”


    “是阿諺嗎?”我試探性地問。“你依然堅持你這在我看來萬分可笑的婚姻觀愛情觀,我也無話可說。”


    “不是可笑,是現實,人怎樣也敵不過這個真實的現實世界,至於阿諺,我們已經分手很多年了,至於多少多少年,我也忘了……”


    “應該沒有一個人可以完全地忘記曾經在一起過的人吧,阿諺也是一樣。”


    “我知道,或許他陪我們走這一趟的確不合適,可是我認為沒有必要告訴阿峰這些事情,因為我覺得這根本不值一提。我希望你也忘記。”她說,語氣也顯得輕描淡寫的。


    “那我呢?你覺得我來,合適嗎?”我問。


    “為什麽不呢?我喜歡你。”她說。


    我的心猛的顫了一下,這一句我喜歡你竟然真的從她的口中說出來了,並且是對我說出來了,可是這話語境不對,口氣也不對,時間更是不對,什麽都不對的時候說出一句對的話來,隻覺心底冰涼冰涼的。


    “我也是,”我無法回避內心的感受,也這樣說著,但又怕她多想,又接著說,“我願意陪你們走這趟,還認識了阿諺這麽個性格直爽的朋友,值了!”


    “嗯?看來你昨晚跟阿諺聊得不錯,連我的陳年往事都給你挖出來了,怎麽樣,你們……”她的語氣似乎話裏有話似的,一定是誤會了什麽。


    “別多想,我們隻是在更深一步的談話中建立了更深一步的友誼,你放心,阿諺那邊,你不用擔心,這小夥子還是不錯的!”我說。


    “阿絡,雖說今年你才上大一,但是年紀也有23了吧,考慮一下阿諺也未嚐不可,他是個好男人。”她說。


    “我……暫時還不著急,如果哪一天我需要婚姻了,我再問他願不願意娶我。”


    “阿絡啊,你別太死腦筋了,婚姻和愛情一樣,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珍惜吧!”


    “別囉嗦了,你現在呀堪比我媽,快起床,還有一天的行程呢!”我催促著她起床,其實時間還早,隻是我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我日益感到自己的年齡見長,而應對世事的無常卻日漸力不從心。


    這一天我們相處和諧,四個人也變成了兩兩組合,我和阿諺,阿峰和阿南,和阿諺相處得很不錯,好像我身邊的人都是同樣的年紀,都比我大四歲,相處起來的模式都是一樣的,我顯得十分得心應手,隻一天,就和阿諺從普通朋友變成了鐵杆的革命友誼了。


    阿諺是個極其善於交談的人,人也樂觀開朗,並且積極活潑,和他在一起總是不會缺少快樂,雖然偶爾他提及阿南的時候還會麵露憂傷的神色,但無需幾秒就可以恢複過來,我心裏總是感歎,是阿諺的心太過龐大,還是男人,都不是長情之人,任何銘心刻骨皆可輕易放下。可這樣也好,畢竟,我在心底,還是希望阿南可以有一個快樂、完滿的人生。


    而我自己,卻不願記起這段極為艱難的日子,雖明知心上已留下烙印。


    以至於後來我一直錯覺自己早已選擇性地遺忘了在婺源的那段日子,包括所有可能有過的快樂和清晰可感的失落,然而阿諺時不時的電話短信提醒我那段日子曾經真實存在過,不管怎樣,它帶給了我阿諺這個好朋友,並且,我們都曾經愛過或者現在依然愛著阿南。


    後來的那小半個學期的日子,阿峰已經忙著學校的各項事務,去了上海。而留在本地的阿諺則是時常來看望我和阿南。我也弄不清楚,他究竟是來看我,還是來看阿南。我也時常懷疑,在他心裏,究竟是否還存有阿南的印記,像原來那樣深的印記。


    “這期末,你怎麽沒有事情的?”我問。


    “我又不是阿峰,整天忙這忙那的,我已經把學校的事情處理得差不多了,其實吧,也是忙裏偷閑,隻不過我和你們挨得近,要是阿峰也和你們挨得這麽近,估計也恨不得天天往這兒跑呢!”


    “還是工作和學習要緊的!”阿南說。


    “我都這麽大年紀了,還是女朋友要緊!”他說,說完,我們都錯愕了。


    “女朋友?”我和阿南幾乎是同時地問出來,我看了眼阿南,又接著說,“您倒是看上了我們學校哪個妹子啊?我給你介紹介紹,是老師,找阿南。是學生,就得找我阿絡咯!”


    “還別說,這事兒,非你阿絡辦不成!”他說。


    “我姐兒們?哪個啊?”我問。


    “我最熟的那個!”他說。


    “我怎麽知道你私底下跟我那個姐兒們最熟啊,你們出去從來不帶我,我這哪兒猜得出啊!”我說。


    “你是真傻假傻,我哪兒認識你什麽姐兒們啊!我就認識你好不好!”他說。


    他的話一出口,我的腦子似乎短路了幾秒鍾,卻神奇地閃過一個念頭,是婚姻它主動來找我嗎?後來我才驚覺,我聽到阿諺這類似表白的話語,腦海裏想到的竟然不是愛情來找我,而是婚姻來找我了,我分明從沒有將阿諺當成戀人來看待過,他與我的意義從革命友誼一下子上升到了可能成為親人的地步,中間,卻無可避免地跳過了最重要的一步,戀人。


    “我還小,不急。”我憋了半天,順著自己的思路說了下去。


    “急什麽?”他問。


    “結婚啊!”我說。


    “天哪,你都想到結婚上去了,你這思維可真夠跳躍的,我還在擔心你答不答應做我女朋友,你已經想到什麽時候結婚了,你可還沒問我,願不願意娶呢!”阿諺說著,語氣裏半是高興,半是逗趣。


    “你不知道嗎,不以結婚為目的的戀愛都是耍流氓,我可不想占你便宜!”我說。


    “好~~我的準未婚妻,你確定不用再跟我拍拖一下?”他說。


    “婚姻大事,我還得仔細考慮的。”我說


    “還考慮什麽呀,你都第二次提到婚姻大事了!”阿南在旁邊說。


    “不管阿絡怎麽想,咱麽一切還得按步驟慢慢來的,不能急!”


    “算我沒看錯你!”我說。


    “這可真好,說不定還能和我和阿峰一塊兒結婚。”阿南說,我一怔,是真的要結婚了嗎,我要和阿南一起結婚了,可我們各自有各自的新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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