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嬤嬤看見來人,頓時多了幾分底氣,惱怒著甩開玉墨,堆出滿臉的笑意朝來人屈膝行禮:“大爺!”


    周誌堅搖著扇子從回廊後頭走上前來,根本沒理會中年嬤嬤,目光放肆地打量著陸晚,心神一陣蕩漾。逡巡片刻,直到視線被綠枝擋住了,周誌堅才恍然般收了扇子,意猶未盡地盯著綠枝身後的人影,語氣客氣地朝廣濟笑道:“夫人等了半天不見人,特意讓爺出來迎一迎陸姑娘。”


    言罷又側身朝陸晚拱手行了一禮,“還請姑娘到殿中一敘。”


    陸晚麵色平靜地看了眼一前一後堵在走廊上的中年嬤嬤跟周誌堅,餘光掃過皺眉站在一旁猶豫著沒敢開口的廣濟,心底冷笑一聲,目光沉下來,朝玉墨使了個眼色。


    玉墨會意,迎著中年嬤嬤陰鷙的目光綻放出滿臉的笑意來,“我剛才放肆了些,還望嬤嬤見諒。”


    中年嬤嬤皺著眉頭居高臨下地睨了玉墨一眼,勉強哼了一聲,側身讓開半步路,拿下巴點著陸晚,“陸姑娘,請吧。”


    話音未落,中年嬤嬤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見先前滿臉帶笑小心陪著不是的丫頭突然變了臉色,不過一個愣神的功夫,腿上突然傳來一陣尖利的刺痛,哎喲一聲失口叫喚起來,同時下意識地往後跳開了一步,低頭捂住腿上的痛處。


    “哎,嬤嬤怎麽打人呢!”玉墨低呼一聲,提著裙子,動作利索地撲上去,一腳踩在中年嬤嬤腳背上,兩手抱著中年嬤嬤的胳膊,藏在袖子裏的銀簪直接紮進對方肉裏,一紮一個窟窿。


    中年嬤嬤痛得直吸氣,又急又怒地扯著玉墨,罵人的話還沒出口,便被玉墨果斷發狠的動作給唬住了,一邊叫喚一邊下意識地往後躲著,“哎喲——小賤蹄子你幹什麽!哎打人了!打人了!哎喲——”


    周誌堅跟廣濟也被玉墨驟然而起的舉動給鎮懵了,瞪著眼睛呆愣愣地看著玉墨不管不顧地撲上去,一時竟沒反應過來。


    陸晚麵色平靜地看著這一幕,臉上多了抹笑意,滿意地朝玉墨點了點頭,繞過躲在一旁嗷嗷叫喚的中年嬤嬤,直接往觀音殿後頭走去。


    瞧見陸晚的動作,周誌堅猛地反應過來,惱怒地瞪了眼被玉墨纏得毫無招架之力的中年嬤嬤,急急忙忙抬腿追過去。


    綠枝壓著一肚子的火氣,錯了錯牙,眼疾手快地擋在周誌堅跟前,冷著臉斥道:“這位爺請自重。”


    周誌堅火冒三丈,又急又氣地看著陸晚的背影,伸手去拽綠枝。


    綠枝冷笑著,一頭往周誌堅胳膊上撞過去,滿頭尖利的簪子釵環膈在周誌堅胳膊上,不等周誌堅反應,便“哎呀”一聲往地上一坐,指著廣濟哭哭嚷嚷地喊起冤來:“咱們在這兒快被人打死了,主持也不管管!這不知道哪兒跑出來的登徒子竟進了寺裏!我就是個丫頭,那也是清白人家的丫頭,受不住這氣……我不活了!”


    周誌堅被綠枝頭上的簪子膈得吸了口氣,臉上漲紅著,怒火中燒地瞪著坐在地上哭嚷喊冤胡說八道的綠枝,手指顫抖著,抬腳就要踢上去。


    廣濟眼看著這事兒鬧得不像話,也顧不得躲麻煩了,忙上前拉住周誌堅,為難地勸道:“貴人消消氣!她一個丫頭,您別跟她一般見識。這佛門淨地,鬧起來貴人也失了臉麵。”說罷又看了眼已經收了手,麵色平靜地過來扶綠枝的玉墨,仿佛剛才動手打人的根本不是她似的。


    視線對上玉墨似笑非笑的目光,廣濟心頭猛地一跳,沒由來地覺得背上一陣發涼,忙收回視線,斂了心神,念了聲阿彌陀佛,好言好語地繼續勸著一臉暴怒的周誌堅:“才剛府上的嬤嬤想是沒說清楚,這兩個丫頭不知道貴人的身份,才鬧了笑話。貴人稍安勿躁,待貧僧跟她們細細說說,她們就曉得輕重了。”


    周誌堅青筋暴怒地看著釵環散亂的綠枝跟打了人卻倒打一耙一臉平靜的玉墨,擰著眉頭惱怒地甩開廣濟,鐵青著臉往觀音殿後頭追過去。


    這麽一耽擱的功夫,陸晚早從觀音殿後頭進了後院。周誌堅循著聲音往追到後院門口,被門外的兩個中年僧人毫不客氣地攔了下來:“施主請留步!”


    “讓開!”周誌堅眼裏冒著火氣,抬手就想去推中年僧人,手剛碰到僧衣,胳膊卻猛地僵住了。


    周誌堅怔了一瞬,臉色鐵青著,慢慢收回僵硬麻木的胳膊,目光陰鷙地掃了眼神色如常的中年寺僧,想起寺裏的傳言來,心頭到底存著幾分顧忌,狠了狠心,憋著一肚子火氣退了回去。


    觀音殿前頭,玉墨扶著綠枝站起來,整理了釵環,回頭看了眼一瘸一拐罵罵咧咧地往觀音殿去報信的中年嬤嬤,眼裏掠過一絲鄙夷,轉過身來卻客客氣氣地朝廣濟福了福身,拉著綠枝一路往後院去了。


    廣濟心驚膽戰地看著兩人的背影,良久才苦笑著歎了口氣。他早就知道陸家這位四姑娘不同尋常,若不然也不能入了師叔的眼。可她一個小姑娘,竟當著周家大爺的麵兒直接讓丫頭跟崇寧侯府的人動手,這……膽子也太大了些。崇寧侯府的人一向飛揚跋扈眼高於頂,旁人避之唯恐不及,這位姑娘倒動起手來了,人家怎麽能忍得下這氣?


    哎,這可是個大麻煩!


    ******


    後方禪房裏,陸晚半坐在炕上,聽門外的中年僧人進來回了話,說玉墨跟綠枝已經進了院子,才輕輕舒了口氣,轉頭看著正端坐在炕上慢條斯理泡著茶的老僧,笑著屈了屈膝:“多謝大師援手。”


    寂悟目光溫和地看著陸晚,笑得一臉和藹,示意陸晚在炕幾對麵坐了,斟了杯茶遞過去,語氣隨意地說著話,“你這年紀,也該說親了。看了人家沒有?”


    陸晚被寂悟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問得怔了一瞬,接過茶杯,在炕上蜷著腿坐了,隨後無奈道:“大師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府上的情形,我爹都還沒回來呢,哪兒有這麽早?”說罷又歎了口氣,捧著茶抱怨起來,“您這麽一問,我倒有點發愁了。我這性子您也知道,前兒連您都得罪了,日後到了婆家隻怕更不討喜。哎,這京城裏怕是找不出合適的人了。”


    話到中途,陸晚心底微動,眼裏笑意浮動,偏頭看著寂悟,試探般建議道:“開元寺在京城遠近聞名,寺裏天天都有人來上香,各地來往的人也不少。要不,大師替我看看?若有合適的,大師就讓人給我捎句話。”


    寂悟臉上帶著慈和的笑意,也不接陸晚的話,隻聽陸晚自顧自地盤算完了,方溫聲問道:“你可想好了,要找個什麽樣的人?”


    陸晚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擱下茶杯,意興闌珊地呼了口氣,看著寂悟,認真又無奈地掰著手指頭慢吞吞地說著一二三。“我都還沒怎麽想呢……哎,其實也不用想,反正就那麽幾條,我說給大師聽聽,大師也幫我參詳參詳。我性子不好,沒法子裝大度,容不得夫君三妻四妾,所以高門大戶的公子哥兒我大概是高攀不上了。我就想著,要找個家世清白、人口簡單的人家。門第不必太高,隻要人性子好,明白是非曲直,知道疼人就行了。”


    陸晚頓了頓,又認真地補充了一條,“嗯,這人不能長得太難看,也不能長得太好看——就這麽幾條了。大師替我看看,可有這樣的人?”


    “我是出家之人,不管俗事。”寂悟笑眯眯地喝著茶,慢條斯理地回了陸晚一句,直接把陸晚後頭的話給堵了回去。


    “不管俗事?”陸晚好笑又好氣地看了寂悟一眼,輕哼道,“那您還問我幹什麽?問了您又不管,這不是讓人白說了一通嘛!”


    寂悟笑容溫和地聽著陸晚抱怨,臉上並無半分惱意,直到陸晚抱怨完了,才極其自然地轉開了話題。


    一壺茶喝完,已是小半個時辰後了,因心裏存著事兒,陸晚便止住話頭,自個兒到炕沿邊兒上穿好鞋子,從炕上站起來,跟寂悟告了辭,轉出禪房,沿著回廊一路往院門口走。


    綠枝跟玉墨兩個忙從院門口的靜室裏迎上來。玉墨低聲回道:“姑娘,才剛觀音殿的小師父說崇寧侯府的人還沒走,那隻癩蛤/蟆如今就在寺門口守著。”


    陸晚頓住腳步,視線落在院門外,“周泰呢?”


    周泰是陸承輝留給陸晚的護衛。當初周泰的師父受過陸承輝的恩惠,陸承輝對芒山上那場禍事一直心有餘悸,所以離京前托了周泰的師父,想替女兒找個護衛,言明了一定要找個身手好的。周泰的師父大概也沒找著合適的人,所以就讓自個兒徒弟頂上了。


    不過男女畢竟有別,周泰進不得內院,就隻能在外院掛了個護院的名兒,陸晚出門的時候就暗中跟著。隻是這人神出鬼沒的,話也不多,陸晚因著景豐藥行的生意隱秘又有意疏遠外人,是以平時都不讓人跟得太緊。


    “應該還在寺門外。”玉墨忙應了一句,卻也有些拿不準。


    陸晚點了點頭,看著兩個丫頭神色間的氣恨跟擔心,眉目柔和地安慰道:“沒事兒,他們在前門守著,咱們從後山回去就是了!”


    兩個丫頭眼前猛然一亮,彼此對視了一眼,長舒著氣,笑著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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