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龍抬頭,在古代可是個大日子,畢竟也開春了,爭相去踏青、遊玩、進香的人們一下子多了起來。這不還沒過幾日,小姐便接到定遠侯府大少奶奶周氏的邀請函,說是要一同去城外的廣源寺進香。我聽夏荷說這位周氏的姨媽便是小姐未來的婆婆,也就是工部尚書陳府的當家主母。雖是口頭上說定了婚事,但到底小姐久未在京城交際圈中露臉,年節又耽擱了許多功夫,隻怕這位陳夫人早就想見見小姐,所以才會特地讓周氏相邀。畢竟當年定遠侯張老太爺和護國公劉老太爺曾有著一同為先皇打天下的革命友誼,這許多年來兩家一直又交往匪淺,互相扶植。所以每逢大節,柳夫人都是要帶著小姐們一起去定遠侯府問候的,所以周氏的邀請也不算唐突,小姐自是能猜到內中含義,便也欣然答允了。


    隻是未出閣的女子,總還是需要母親一同陪行的,盡管這母親不是生身的。柳夫人正好也想帶四小姐出去走走,索性借著這個由頭,帶著府中的四位小姐一同去進香。“這夫人也真是的,明明知道是陳夫人想要相看小姐,帶著四小姐也就罷了,二小姐和三小姐本就嫉妒小姐的婚事,萬一故意在人前給小姐難堪可怎麽是好!”夏荷不禁揣測道。夏荷的猜想也不無道理,這位楊姨娘我也算是見過幾次,雖然年齡長於柳夫人許多,但生的的確嬌媚,又頗通文藝,雖然連生兩女,卻依舊寵眷不衰。自然她的兩個女兒是不會養在柳夫人膝下,所以柔媚勁學了個十成十,至於心機嘛,我想著若得這麽一位好母親**,隻怕兩位小姐的手段也不容小覷。


    小姐最後還是選了套既正式又素雅的衣裳,雖然少了些這個年紀應該有的活潑鮮豔,但大家閨秀就應當如此,端莊賢淑,恭敬自持。我原本是不需要跟去的,隻是雲岫昨日回山莊還未曾回來,雖說王鈺少俠等人會輪流保護小姐安全,但到底也隻能暗地裏悄悄跟著,所以小姐的意思是,讓我換了男裝,扮作香客,萬一出了事,也能及時找人商量。畢竟這次會麵,陳夫人會選擇這裏,定是存了讓大師相看姻緣的心思,若是一切順利,估摸著不日就會正式下聘,擇期完婚。若按著我以前的觀察和猜測,這位大師多半是不會毀人姻緣的,怕的是會有小人作祟,防不勝防。


    一般高門女眷去寺裏上香,多半會要清場的,好保證未出閣女子的清譽不受損。隻是最近恰逢好日子,所以進香之人甚多,難免魚龍混雜,最是容易出意外事故,但正因如此,男裝的我也很容易就近看顧小姐。我一直在暗中遠遠地跟著,瞧見小姐一行人上完香後,便被請到後麵的禪房裏吃齋。可恨我一個普通書生,沒有這種好待遇,於是便謊稱自己與大師有約,這才得以進了後院,被安排在一個禪房裏稍作等待。隻等小師傅前腳出門,後腳我就溜了出去,四處尋找小姐的蹤跡,隻是這禪房大多相似,我每次來也是有人領著,所以並未好好記過路,但我猜想女眷待的地方,多半是更靠裏麵些。


    於是憑著直覺走了半盞茶的功夫,不想竟遠遠地瞧見大師和陳夫人正在敘話,看這情形,多半是已經相看過了,正在詢問結果呢,我害怕被發現,不敢靠的太近,又舍不得放棄如此之好的偷聽機會,便一邊悄悄地向前挪動著,一邊觀看兩人的神情。剛能隱隱約約能聽見陳夫人的問話時,忽覺一股力量從背後襲來,可惜我還未轉過身來,便被一人捂住口鼻,拖了出去。我雖叫不出省來,但到底也是個女漢子,立馬用力掙紮起來。“別動,我是風揚山莊的人。”隻聽一縷若有若無地聲音傳進耳中,我便立刻安靜下來。片刻後,他才放開我,道:“你定是非影了吧,我是雲岫的二師兄——莊南,剛才多有得罪,還望姑娘諒解。隻是那位高僧武功高強,我怕你再前行一步,便要露出馬腳,故行此舉。”說完還不忘對我施禮致歉。


    可惜我心心念念的都是那句二師兄,不禁瞪著他發呆,怎麽跟八戒相差如此之多,不但清瘦高挑,還長相平凡,完全沒有二師兄那副讓人過目不忘的身材與樣貌,真是讓人好生失望。神遊了一會,我才想起方才他說的話,便問道:“怎麽,那位大師武功了得嗎?我竟完全看不出來,倒是你怎麽會在那裏,還認出了我,仿佛我們從前並未見過。”雲岫的二師兄不是出去辦事了嗎?怎麽偏偏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不得不讓我起疑。


    “姑娘心細,是你的手鏈泄露了你的身份。不然怎麽會有男子帶如此奇怪的東西,偏巧你送雲岫的那個,她喜歡的很,這幾天沒少衝我炫耀,我自是記得那個紋樣,和你的差不多。今日正好我得空,便來保護小姐,自然也是知道你也來的,至於為何在那裏,隻怕我們都是為著同一件事,幸虧我早你一步先到,不然怕是都要好心辦壞事了。”沒想到他一股腦都給我解釋清楚了,難為他如此心細,不過話說回來,怎麽雲岫的師兄們個個如此謹慎妥帖,偏她神經粗的如根電線杆似的。


    “非影錯怪莊少俠了,實在該打,隻是事關重大,我不得不仔細些。不知莊少俠剛才可有聽到些什麽。”我剛才站的太遠,並未聽得清楚,反而聽他方才說的那些話,想必是有些眉目。“我雖忌憚那位大師,不敢靠的太近,但看那位夫人表情喜悅,神情激動,想必十有八九是好消息。不過你我還是不要在此耽擱了,趕緊回去找小姐複命才是正理。”莊少俠平靜地答道。“得罪了。”我本還在想他剛才的話,誰知他竟一把攬住我的腰身,飛了起來,“不要出聲。”我果然是反射弧慢半拍,不然隻怕早大叫起來,真的是輕功啊,比坐淩霄飛車還要驚險刺激,我害怕地閉著眼,抓著他的前襟,還好隻是片刻,我們便到了另一處院落。


    誰知剛剛落地,便聽隔壁院中傳來雲煙的喊叫聲,我和莊南俱是一驚,他立馬便帶我跳過牆頭,隻見雲煙拚命地敲打著禪房門,喊著:“來人啊!快開門!”。我趕緊上去拉開雲煙,用眼神示意莊南,他自然明白我的意圖,立即一腳將門踹開,隻見屋內除了小姐,竟還有一男子,正抱著小姐,不知欲以何為。隻見莊南伸手一點,片刻便奪回了小姐,雲煙趕緊上去看顧,我正欲審問此人,便聽莊南道:“有好多人過來了,看來是做了套,要壞小姐清譽。”“既然知道,還愣著幹什麽,趕緊把我和他弄到隔壁去,若問起來,就說小姐無故暈倒了,雲煙出來找人求救,碰巧遇到了會醫術的你,正要準備問醫,想必一定會有人出來指正有男子進入這個院子的,一旦解釋不好,小姐的清譽便毀了,況且都走了也不好解釋雲煙剛才的呼救聲。”我急忙答道,“如此甚好,我點了他的穴道,這就送你倆過去。”莊南說完拎起那個男子出去了,時間緊迫,雲煙也是遭過難的,自然很快就明白事情的重要性,我便衝她點了個頭,立刻也退出去了。


    片刻後,小姐的院中傳來一群人的腳步聲,然後便是嘰嘰喳喳的議論聲,“怎麽劉大小姐的院子裏立了個男人啊?”“剛才好像聽見劉小姐的丫鬟在呼救啊?”後來聲音漸小了,大概是進了屋子,隱隱約約傳來雲煙的哭訴聲,還有別的夫人的唏噓聲,想必應該沒有大礙,我便回屋等消息了。真是沒有想到竟然用如此下三濫的手段,碰巧莊南打聽消息的時候因為與我解釋耽誤了片刻,竟出了這麽大的岔子。小姐身邊的丫鬟仆婦明明帶了不少,怎麽關鍵的時候,一個也沒了,今日之事,疑點頗多,雖然手段下作了些,但安排的如此天衣無縫,想來不隻是府裏的人有問題。


    至於那個被點穴的男子,衣著瞧著也算是華貴,打扮地也像是個官宦家的公子少爺,怎麽會做出如此不知禮義廉恥的事情,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已是大大的不妥,他竟還抱著小姐,倘若真被人看見,隻怕小姐也難做人了。這時,屋門打開了,我立刻機警地站了起來,好在進來的是莊南,看他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我就放心了。接下來,我們倆便要好好審一審這個狂徒,莊南遂解了他的穴道,道:“今日之事,你在劫難逃,倘若再存了半分虛言,有的是叫你生不如死的法子。”沒想到莊南的氣場如此之大,瞬間就把那人震懾住了。


    “霜妹妹沒,沒事吧。我,我是寧遠侯府三房的庶子——張炳耀,是我母親說霜妹妹今日會來進香,隻消讓人看見我和她單獨在一起,我就一定能娶她為妻,可惜她已經定了婚約,但母親說我如果不去爭取,就隻能抱憾終身,我這才來了,誰知道霜妹妹竟暈倒在屋裏,我正要抱她出去尋醫,你們就衝了進來。”原來是舊相識,還癡情於小姐,怨不得我們進去時,他還敢抱著小姐不撒手,不過小姐才回京沒多久,難不成是小時候的青梅竹馬,一見鍾情,再見定情,三見不了情?咳咳,好像我又想多了,不過瞧他一副憨傻樣,不像是能精心策劃出此事的主謀,倒似是一顆被人利用的棋子。


    “張公子,不如我來給你分析分析,倘若今日情景真被人瞧見了,結果無非有二:其一,劉小姐恨你毀她閨譽,寧願出家做姑子,也斷斷不會下嫁於你,反過來,你因為此事得罪了護國公府倒是一定會被家族唾棄;其二,劉小姐頂著別人的白眼下嫁於你,然她家世身份皆在你之上,隻怕婚後,你也無好日子可過。即便妻從夫綱,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但說句誅心的話,你以如此齷齪手段得到她的人,隻怕這一輩子也不要妄想得到她的心。如此想來,你的一時衝動,隻會讓你和劉小姐彼此怨懟一生,怕是一點情分也不可能再會有了。所以我好心奉勸你一句,愛而不得當成人之美。”想必這個癡情的傻貨最怕的應該就是小姐會記恨於他吧,但願他能聽進去我的話,不再跳出來糾纏小姐。還好剛才處理妥當,也並未有人確實瞧見他,隻消控製好了他的嘴,想必誰也不能反咬一口。


    那呆子愣了一會兒,才道:“的確是我異想天開了!以前我也知道自己的身份配不上她,多年又未見,我本不做他想了,可年節時的那次相遇,我才發現怎麽也放不下,到底是我糊塗了,聽信了別人的一麵之詞,就急衝衝地進了她的屋子,險些鑄成大錯,將霜妹妹推入萬劫不複之地,還好你們及時製止,隻是不知霜妹妹現下如何了,我隻盼著她不要恨我一輩子便好。”


    “你可知劉小姐是讓人給下了蒙汗藥,才暈倒在屋裏,男女大防的道理,你這種官家公子,竟也不曉得?還趁無人在場,隨便摟抱,即便是你有情,如此小人行徑,也不值得同情。今日之事就此揭過,倘若讓我聽到半分你與劉小姐共處一室的流言蜚語,定叫你欲死不能!”莊南惡狠狠地說完便一擊敲暈了他。想必我倆恩威並施,他若真為小姐好,定然是不會再亂說的,隻是不知此事到底有沒有傳到陳夫人耳朵裏。


    “還請莊少俠將他送回侯府,省的有心人再在他身上做文章。隻是今日之事,雖僥幸逃過一劫,但疑點頗多,定不是這個蠢貨所能謀劃的,所以我急需回去向小姐求證,就此別過了。”莊南畢竟才回來,禪院裏的事情他也未曾見到,我此刻還是回去找雲煙細細詢問才是正理,遂各自分頭行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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