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瀨得知霜月和黑子認識是在數個月前。


    那是個陰沉的梅雨天。淅淅瀝瀝下個不停的小雨之中,把書抱在胸前的霜月抬眼看向了圖書館門口的黑子——和黑子約好聚餐的黃瀨在聚餐結束後一時興起的帶著相識近十年的好友黑子去見了十分照顧他的“班長”。


    “好久不見了,蒼崎同學。”


    雨密密的下著,如同一張鋪天蓋地的網把黑子、霜月還有黃瀨都網在了中心。


    “好久不見,黑子君。”


    霜月淡淡的應著。黑曜石一般的眸子裏隱約透出了一種黃瀨無法讀懂的微妙情緒。


    “小黑子和班長認識嗎?!”


    一旁,夾在黑子與霜月之間的黃瀨大睜著雙眼愕然地喊出了聲。


    ——黃瀨會有這樣的反應是理所當然的。現在在他眼前的兩個人中一個是他的初戀對象,另一個則是幾周前聽他提起過他初戀對象的人。最不可思議的是這兩個人居然認識。


    聽到黃瀨大驚小怪的叫聲,黑子和霜月都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先前那種有些緊張的氣氛得到緩和。黑子與霜月兩人對視一眼,很快站在黃瀨左邊的黑子對黃瀨道:“算是老交情了。”而站在黃瀨右邊的霜月則是帶著淺淺的笑容點了點頭。


    “……”


    黃瀨有片刻的啞然。


    要不要問小黑子還有班長是怎麽認識的呢?


    要不要問小黑子還有班長是什麽關係呢?


    要不要問小黑子還有班長認識多久了呢?


    諸如此類的想法在黃瀨的腦海之中不斷堆積羅列。


    (算了。)


    然後最後黃瀨還是決定什麽都不問。


    (這個世界上也有不知道比較好的事情。)


    當時的黃瀨沒有深究霜月是怎麽和黑子認識的。因為世界有時候就是這麽的小,熟人認識熟人實在不是什麽少見的事情。什麽都不想思考,什麽都不想知道的黃瀨幹脆的把一切都推到了“緣分”兩字之上。


    “沒想到小黑子居然和班長認識……這下子連幫你們相互介紹的麻煩都省了~”


    “……”


    聽到黃瀨這麽說的霜月沉默了一下,繼而垂眼回答:“是啊。”


    同樣沉默了一下,微笑的黑子和霜月一樣垂下了眼睫。


    “黃瀨君說的沒錯。”


    那天黃瀨主動請客,帶著黑子和霜月一起去吃了附近有名的烤肉。接著又去了卡拉ok,最後於深夜醉倒在了酒吧裏。


    黃瀨不記得自己怎麽回的家。也不需要記得——黑子和霜月都是那種習慣了為他人善後的人。霜月知道黃瀨獨居的公寓在哪裏,身為成年男性的黑子也有足夠的力量和霜月一起把黃瀨搬回他的公寓裏。


    (在那之後我和班長還有小黑子三個人偶爾會小聚一下。)


    黃瀨沒有想過霜月認識黑子這件事意味著什麽。準確的說是黃瀨不願意去想霜月認識黑子的這件事以為著什麽。


    (現在想起來,那個時候的我一定是有了這樣的預感吧。)


    知道了不會開心。


    知道了不會快樂。


    知道了不會幸福。


    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之後自己說不定會變得亂七八糟。


    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之後自己說不定會把某個人或某些關係破壞的亂七八糟。


    (班長認識小黑子代表著……)


    霜月和黑子之間有著黃瀨不知道的過去。那是黃瀨無法插手、無法插足,甚至無法插嘴的、隻屬於兩個人的回憶。


    (不能去想。)


    自己不敢碰觸的是近在眼前的霜月呢?還是連正式告白都沒有就已經放棄了的黑子呢?


    (不能去思考。)


    自己不想看著被其他人碰觸的人究竟是誰呢?


    (……是的。)


    (我什麽都不知道。)


    黃瀨涼太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想知道。


    黃瀨涼太這麽一直無知下去就可以了。


    直到那天——


    對,就是黃瀨和青峰的情|事被霜月看見,霜月向黃瀨坦誠了她的跟蹤行為的那天……黃瀨在阻止自己去思考霜月認識黑子這件事所代表著的涵義以前黃瀨的大腦已經通過思考得出了結論。


    那個結論很簡單:認識黑子的霜月有時間也有能力模仿黑子的部分特征。


    (班長有可能是在模仿小黑子這種事情我怎麽可能沒有想到過?)


    一想到霜月喜歡自己喜歡到不僅跟蹤自己,悄悄的進入自己的生活;甚至不惜模仿黑子的麵無表情,模仿黑子喜歡看書的癖好,模仿黑子對自己頗為冷淡的口吻……黃瀨就喜悅到難以自拔的地步。


    這不隻是作為一個人被另一個人類所愛而感到幸福。而是作為“黃瀨涼太”這個存在被“蒼崎霜月”這個人所愛才讓黃瀨如此高興。愛著黃瀨涼太的人不是“蒼崎霜月”就沒有意義。被愛的不是“黃瀨涼太”這個存在也沒有意義。


    (但是——)


    睨著麵前的青峰,黃瀨居高臨下的向著青峰伸出了手。


    ——


    大床上發出了細碎的衣料摩擦聲。黃瀨一把抓住青峰的頭,把青峰按在了大床上。


    “小青峰真是自以為是呢。”


    “?!”


    背脊重重撞上柔軟床鋪帶來刹那的暈眩感。視野忽然黑暗一片的青峰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麽就看到黃瀨把手從自己的眼前、自己的腦袋上拿開,繼而揪起了自己的衣領。


    “黃瀨——”


    “所以我才說小青峰你什麽都不知道啊。”


    蜜色的瞳孔裏沒有焦距。黃瀨雖然是在居高臨下的注視著青峰,可他並沒有好好的看著青峰。那雙蜜色的眸子透過青峰看向的是很遠很遠的某處。


    “發現班長有模仿小黑子的可能性的感覺怎麽樣?”


    黃瀨咧了咧嘴。一種不隻是嘲諷還是譏誚的扭曲笑容爬上了他英俊的臉龐。


    (但是班長喜歡的人不是我呢。)


    放開青峰的衣領讓青峰跌回床鋪裏。黃瀨的手像冰冷的蛇一般遊移在了青峰的脖子上。


    (也就是說——)


    霜月為了接近青峰而找上了黃瀨。能查到黃瀨家的地址,能一直跟蹤黃瀨,連青峰和黃瀨有*關係都知道的她會知道黑子對黃瀨和青峰來說都是特別的人這件事並不奇怪。


    黃瀨、青峰和黑子之間本來就存在著錯綜複雜的三角關係。那是混合了友情與愛情,憧憬與被憧憬,同伴關係與敵人關係;成分無法一言以蔽之的三角關係。其中的任何一個人都會牽動另外兩人。而高中三年級的w·c之後發生的種種意外更是愈發的複雜化了三人的關係。


    (我會被小黑子那樣的人吸引。小青峰也會被小黑子那樣的人吸引。)


    霜月輕鬆的進入了黃瀨的生活。輕鬆的和黃瀨建立起了看似維持著一定距離的普通關係,實則是在黃瀨脖子上套了個項圈的霜月就這樣圈養著黃瀨,讓黃瀨像狗一樣帶著她走到青峰的世界裏。


    當黃瀨猶猶豫豫地問青峰霜月和黑子是不是很像的時候,黃瀨的心底有那麽一個聲音發瘋似的喊叫著:快點說班長和小黑子很像吧!快點!快點!


    那樣黃瀨就可以在心底暗自嘲笑開始在意起了霜月的青峰不過是被黑子的殘影所捕獲。和自己同樣淺薄的青峰才不可能會有自己這樣的神情。


    (可是,)


    『哪裏像了啊?』


    微微駝著背、懶洋洋的站在一邊的青峰想都沒想的這麽問。


    (小青峰果然和我是不同的呢。)


    『兩個人完全不一樣吧?』


    青峰那種肯定的口吻令黃瀨感到了極度的不快。


    (小青峰能做到我做不到的事。)


    有心火竄起,在黃瀨的心中灼灼的燃燒著。


    “小青峰,開心麽?”


    (她為了接近你做了這麽多的事情。)


    雙手握緊青峰的脖子。黃瀨把青峰扼地連話都快沒法說出來。


    “你、……你在說什麽、意義不明……的話……”


    用力抓住黃瀨的手腕試圖讓黃瀨放開自己,呼吸困難的青峰多少明白黃瀨是真的對自己抱有殺意的。


    “嘛~對什麽都不知道的小青峰來說確實是意義不明呢~”


    黃瀨眯眼而笑。


    (所以班長和小黑子像,又和小黑子不像啊。)


    同樣的樹葉沒有兩片。同樣的人也沒有兩個。強行歪曲自己的霜月不可能變成第二個黑子,但某些地方能讓人聯想起黑子的她事實上模仿黑子模仿的很成功。


    (高中時代的我雖然沒有和小青峰交往,但一定是和小青峰來往的最密切的人之一。)


    表麵上看起來霜月接近黃瀨這件事和青峰沒有交集。不過事實上隻要在黃瀨的身邊有一席之地,遲早霜月都會和與黃瀨有特殊交集的青峰產生焦點。


    (班長唯一失算的是小青峰甩了我,獨自一個人去了美國的事吧?)


    那一天到來的如此突然。不要說霜月沒有準備,就是當事人黃瀨也沒能想到自己那麽快就迎來了那樣淒慘的結局。


    (不過班長沒有放棄。她清楚小青峰的性格,知道小青峰雖然身體上是個蕩|婦,但也不是對每個人都能張開大腿、不挑人選的蕩|婦。)


    青峰或早或晚會回國。青峰遲早會和黃瀨再見麵。


    (班長也清楚我的性格。……不論我是不是再度喜歡上了誰,隻要我沒有和那個人正式交往,我就會和小青峰上|床。)


    霜月不是那種任何方麵都非常優秀、非常精明的人。但霜月是那種隻要想做就一定做得到的人。


    如果這一連串的事件都是霜月計劃好的,那麽事情會按照霜月所希望的那樣發展也是正常的。


    “小青峰~”


    黃瀨微笑。


    “我討厭你。”


    緊緊扼住青峰脖子的他越來越用力。


    “嗚、啊……”


    望著在自己雙手之下掙紮的青峰,黃瀨微微側頭,躲過了青峰下意識揮來的一拳。


    “非常的討厭。”


    夢囈一般的說著,黃瀨一如身處夢中。當然,這是個噩夢。永不能醒來的噩夢。


    “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討厭你。”


    說完的黃瀨忽然的放開了扼住青峰脖子的手。


    “咳咳咳……!!”


    看著青峰按住自己脖子猛咳出聲,黃瀨從床邊退開。上下打量了一下青峰,發現青峰的脖子被自己扼紅的他沒有絲毫的罪惡感。


    黃瀨想自己身體裏的某種製禦裝置大概失靈了,連帶著相關的感官神經都一起脫離了控製。


    (我的暴走是在班長的計劃內還是計劃外呢?)


    黃瀨歪頭,像個好奇的學生那樣好整以暇的思考著。他一點都不像個殺人未遂的暴力犯。


    (計劃內的話就是班長很享受現在的三人關係。同時也期待著小青峰把她從我身邊奪走吧?)


    “………………”


    劇烈的喘息著,額上滿是汗珠的青峰看樣子是真的被黃瀨的行動也嚇到了。


    (不是計劃內的話——)


    不過黃瀨不在乎青峰的想法。他現在唯一在乎的人隻有霜月。唯一在乎的事情隻有怎麽把霜月留在自己的身邊。


    (因為班長是空氣啊。)


    總之圍繞在身邊,不會特別的感覺也不會特別的愛惜眷戀。


    (可是要是沒有班長,我會活不下去呢。)


    黃瀨想笑。於是他自嘲的笑了。


    “小青峰,我想啊……”


    黃瀨坐到了大床之上,坐到了差點被他親手扼死的青峰身旁。


    “你是海的妖怪。脾氣好的時候美麗又包容,璀璨又溫柔。”


    黃瀨垂眼,蜜色的眼眸中流露出些許的眷戀以及更多的哀傷。


    “脾氣不好的時候就掀起狂風巨浪,淹沒、吞噬身邊的人,把身邊的人拖進無法呼吸的黑色海底。”


    “……”


    青峰沒有說話,他隻是無言地扭過了頭,不再去看黃瀨。


    “然後小黑子呢,是天空的妖怪。總是那樣鎮定的旁觀著天空之下的人,旁觀著那些人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看起來脆弱的會被一片雲所破壞,事實上卻是比我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都要堅強堅定。”


    緩緩地說完,黃瀨輕笑了一下。


    “班長大概是空氣的妖怪。而我是那個沒有班長這個妖怪就沒法活的人類。”


    (如果這是一個童話故事,最後的結局或許就是殺掉了空氣妖怪的人類變成了沒有心的妖怪。)


    蜜色的眸子中沒有焦距,黃瀨笑得有些病態。


    (……啊……)


    (或許我現在已經是沒有心的妖怪了吧?)


    正常的人類是不會做這種過分又異常的事情的。


    “小青峰明白嗎?”


    青峰是不是在聽自己說話,青峰會產生怎樣的想法黃瀨都不在乎。不,應該說事到如今誰會對自己的做法、說辭產生怎樣的想法黃瀨都無所謂了。


    “不隻是like,也不隻是love。”


    黃瀨隻是說著自己想說的話。傾訴著自己想傾訴的感情。


    “是need哦。”


    單方麵的發泄著積蓄在身體之中的狂氣。


    作者有話要說:修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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