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自己的薄情多少有自覺的青峰從來沒有認真的思考過自己是怎樣的人。他隻是按照自己的意願活著,按照自己的意願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一切都是隨心隨性。一切都是順其自然。


    青峰不會去勉強周圍的人,周圍的人也無法改變青峰。青峰隻有在自己想做什麽的時候才會去做什麽。隻有在自己想改變的時候才會改變自己。


    高中一年級的冬天,那個冬天黑子和火神擊敗了青峰。表麵上看來是黑子和火神擊敗了青峰這個結果讓青峰慢慢變回了那個最喜歡籃球的籃球笨蛋。事實上則是青峰早已渴望能有重新努力的理由。說到底,黑子和火神並沒有改變青峰。是青峰自己擅自希望能有一個目標、一個理由成為推動自己努力的動力,又擅自為了追求這個動力而改變自己。在得到這個期望中的結果後,青峰“變回”原來那個他也是自然的事。


    (……所以我看不慣黃瀨的做法。)


    無視他人的感受,無視他人的心情。一味的滿足著自己的黃瀨讓青峰感到了嫌惡。但是與此同時,青峰的心中也萌生出了一點點的羨慕——喜歡著某人的黃瀨率直又真摯。


    那種過於強烈熱情的感情固然會讓他被他喜歡的人難以承受,可是能夠毫不掩飾的表達出自己的感情、自己的希望,能夠誠實的承認自己欲|望的黃瀨在青峰眼中一如無畏的勇者。


    (明明不止一次的被傷透了心——)


    黃瀨像個孩子。很多時候感性又脆弱。稍微遇到一點事情都會忍不住哭泣。可是到了真正痛苦的時候,黃瀨卻是笑著的。笑著的黃瀨像是什麽都沒有察覺到、什麽都沒有放在心上,究竟他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他難受到什麽地步隻有他自己知道。


    這樣的黃瀨讓青峰很討厭。


    (因為看著黃瀨那家夥就會莫名的不舒服起來。)


    生氣也好、發怒也罷,痛哭流涕、狼狽不堪什麽都可以。青峰唯一不想看見的隻有黃瀨那張強行裝出沒事樣子的臉。


    (我並不是那個能讓黃瀨那家夥為我表露出這些情緒的人。)


    青峰和黃瀨之間永遠有一層看不見的牆壁。這層牆壁不厚,可是無論是青峰還是黃瀨,兩個人永遠不會為了想要和彼此靠得更近這個原因而主動打破這層牆壁。


    (所以我們從來都不是情侶。隻是炮|友和床|伴。)


    大概是喜歡的,大概是在意的。大概還有點所謂的“愛”在裏麵。可是青峰和黃瀨無法在一起。你進我退的拉鋸戰中兩人總是差著那麽一步。或許間隔距離不到十厘米的一步。這一步就是青峰和黃瀨相隔的距離。看起來無比接近,其實是永遠不會縮短的最遠的距離。


    (沒有黃瀨我也可以生活下去。黃瀨也不會特別執著的需要我。)


    過去的黃瀨和青峰一樣,兩個人都不會特別需要某個特定的“誰”。彼此也知道雖然對方對自己來說是特別的,但卻不是一定需要的。


    (黃瀨說他是“需要”霜月。)


    在這之前青峰從不認為依靠依賴就是所謂的“喜歡”,所謂的“愛”。“需要”不過是欲|求的一環。


    青峰現在想或許自己錯了。並且是大錯特錯。


    (……如果這都不能算是“喜歡”和“愛”,那什麽才能算是“喜歡”和“愛”啊?)


    薄情的人類總是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不過這並不是說人類就會把別的人放在第二位。因為人類需要生存,隻有不為生存絞盡腦汁的人類才能把其他的人類放進自己的心裏。所以一個人能把另一個放在自己心中的第二位其實是極為少見的事情。


    青峰不知道黃瀨心中霜月排在第幾,青峰唯一知道的是霜月確實對黃瀨很重要。至少,要比自己重要上很多。


    (我其實……)


    青峰終於明白自己朝著黃瀨大喊:“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是一件多麽愚蠢的事情。盡管青峰明白的太遲,不該對黃瀨說出口的“禁句”他早已說了不知道幾次。


    (……才是那個什麽都不知道的人。)


    之前對著黃瀨的戀愛方式指手畫腳的自己究竟是哪裏來的自信?什麽都不知道的自己又憑什麽去質問黃瀨想要做什麽?


    歸根結底霜月和黃瀨之間的事情是他們兩個人的事情,和青峰這個局外人無關。


    (我隻是希望她能幸福而已。)


    自由的,開心的。一如自己那即將出嫁的青梅竹馬一般幸福。


    (我隻是想要她能、)


    霜月微笑的樣子浮現在青峰眼前,青峰抓著床單的手一緊。


    (自然的笑出來而已。)


    接著又再度鬆了開來。


    即使青峰知道了霜月又可能是個默默地在黃瀨麵前挖了個深不見底的坑,等著黃瀨自己跌下去的魔女,青峰也仍然這麽希望著。


    (黃瀨不是“受害者”。)


    青峰最初以為黃瀨是個神經質的“加害者”。在發現霜月和黑子之後青峰愕然的想到或許黃瀨是陷入了霜月所挖陷阱的“受害者”。


    (也不隻是單純的“加害者”。)


    黃瀨更像是個對著陷阱頂禮膜拜的殉教者。縱身往下一躍,墜入深穀後粉身碎骨的他並不認為這個深坑是個陷阱,反而認為這個深坑是自己唯一能表達自己如此虔誠的道具。


    (太蠢了。黃瀨。)


    (真的是蠢死了啊。)


    聽到黃瀨打開臥室的門離開的聲音青峰也沒有從床上起身。徹底躺倒在床上的他盯著素色的天花板,很快閉上了眼睛。


    ——青峰的大腦已經無法判斷自己做什麽才是對的,對什麽才是正確的了。


    (還是說連想做什麽都是錯的?)


    青峰苦笑。笑得扭曲又難看。


    (……是嗎?黃瀨就是以這種心情笑出來的啊?)


    青峰久違地抱了霜月。


    被身後的黃瀨拉開雙腿朝著青峰展示她正在被黃瀨侵犯地亂七八糟,霜月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熱汗讓她黑色的頭發黏糊糊的粘在她慘白的臉上和身上。有眼淚在喘息著的霜月眼眶裏打轉。黑曜石的眸子中沒有任何的情緒,也沒有任何的焦點。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的水漬從廚房一直綿延到客廳,又從客廳綿延到了浴室。


    如同哭泣一般嗚咽著,被黃瀨和青峰夾在中間的霜月一次又一次敏感的掙紮,然後一次又一次脫力的癱軟下來。


    暈厥之後的她睡的很沉很沉。讓看著她睡顏的青峰有種她再也不會醒來的錯覺。


    (對這個女人來說究竟是怎樣的?)


    受到刺激感到舒服的身體不會辨認這種刺激是來自於誰。被青峰壓在身下的霜月和坐在黃瀨身上的霜月一樣會難以忍耐的喊出聲來,一樣會淚眼婆娑的高|潮。


    (我和黃瀨對她來說是什麽?)


    青峰想知道的是那雙黑曜石一般的眸子深處裝的究竟是誰、是怎樣的東西。青峰想知道霜月是不是在看著黃瀨,霜月有沒有正視過自己。


    赤|裸著上半身坐在床腳等著霜月醒來,在黃瀨因為工作而出門工作後就起床,之後一直這麽凝視著霜月的青峰腦海裏有太多的問題在打轉。以至於他壓根忘記了問自己:讓自己如此憋悶、如此疑惑又如此混亂的這種心情到底是什麽。


    “……唔…………”


    些微的聲音自霜月的嘴唇裏吐出。像是在於什麽看不見的東西對抗一般,霜月艱難地睜開了眼睛。


    剛睡醒、頭腦還不太清楚的她茫然地坐起。然後以極緩極慢的動作開始環視四周。當她發現隨便套了條長褲的青峰就坐在床腳,她的雙眸才慢慢清明起來。


    “現在還是二月。穿成這樣笨蛋也會感冒的。”


    “……”


    和平時不一樣,青峰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對霜月的話做出回應。低著頭、看著地板的他沉默了半晌,在霜月即將再度開口的時候才啟唇。


    “你,”


    想問的東西太多。多到青峰甚至不知道該從哪個問題開始問好。然而在幾個月之後,在經曆過這麽多事情之後,青峰問出的還是同一個問題。


    “喜歡黃瀨吧?”


    問出這個問題的青峰口吻如此的理所當然。簡直像是除了這個問題之外青峰根本沒有別的東西想要問霜月。


    (問這種白癡的問題又能怎樣?)


    青峰在心中嘲笑著自己。


    (會有什麽事情能被改變麽?)


    青峰早在霜月醒來之前就已經決定好了自己要做的事情。


    (不,)


    青峰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這麽清楚自己該做什麽,必須做什麽。


    (不會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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