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抱歉,吵醒您了。”劉強在天亮時分端著洗臉水進來,又端來一杯溫水。要不是知道他的身份,我一定會被他友善的外表騙住。


    “嗯。”我裝作不滿,“給我去找條褲子。”


    我的命令有點奇怪,我也很不好意思。不過我總不能穿著一條有血的破褲子跑出去吧。


    “啊?老板是說要條褲子?”


    “沒聽懂啊。”


    “啊,哦,知道了,嗬嗬,沒關係,大家都是男人嘛,有什麽不好意思的。”看劉強賊笑的樣子,我就知道,他誤會了。不過我沒有必要去糾正他的錯誤認識。其實,杜澎這種人,肯定不會相信有不沾葷的貓,我自然地讓他們知道一些人性的弱點,隻能讓他們更信任我。對於可以拉攏的人就不必用刀劍,對於一個沒有任何缺點的人,隻好用道義去感染他,如果那人不讚同自己的道義,隻好用刀劍了。我不讚同他的道義,但是我不想讓他用刀劍。


    新褲子很快就拿回來了。我穿上也很合身。劉強還等在一邊。


    “你出去吧。”我冷冷地說,讓他以為窺視了我的秘密,引來我的怨恨。


    我從被子下拿出那條血褲,扔在炭盆上,看著它燒成灰燼。這下安全了。


    打開房門,亞麻燒著的怪味傳了出去。下樓的時候,我看到劉強嘴角有一絲奸笑,也不去管他。


    回到康廣的帳篷裏又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中午。兩人都不在,不知道在忙些什麽。不過和我的關係不大。等卡城的動蕩過去之後,杜澎還需要一段時間慢慢把私鹽市場的口子收起來。在此之前,他們是不會有危險的。


    日子過得很無聊。好不容易等到太陽偏西,康廣他們回來了。還帶來了晚餐。兩個麵餅和一串不知道什麽動物的肉。


    我們的飯其實都是隔壁家的一個女孩做的。我隻聽見過她的聲音,並沒有見過人。從她的手藝來看,以前也一定是個會持家的女子。在這個世界,康廣給她安頓了帳篷,讓她給他們做飯,等他們行商的時候照看帳篷。她的報酬就是各式衣物,食品,黑石和少許的鹽。她也隻知道康廣他們是行商。


    晚飯之後,一個苗條的身影站在門口,“廣哥,我來了。找我什麽事啊。”就是這個女孩,做的飯很好吃。


    “沒事,找你一起坐坐,喝杯麵茶。反正你就一個人,多冷清。”康廣答道。


    女孩很信任康廣,張輝雖然好色,不過並沒有對這個女孩下手。我想著剛剛成為我女朋友的餘淼,有點心不在焉。


    莫名其妙地一頓晚茶就這麽結束了。


    女孩走後,康廣笑著對我說:“這個姑娘還不錯吧。馬上要十八了。得嫁人了。”


    “哦?那老大的意思是輝哥娶她?”我當然知道康廣的用意,不過我已經有了我的餘淼。即便餘淼沒有特別強調,專一也是我應該做到的。


    “我不行,我已經有了,嘿嘿。”張輝笑道。


    “兄弟啊,在這裏,你別眼高,玩這個遊戲的女孩子少啊。像漢唐,男女比例在三比一左右。就是三個男的才有一個女的。美女也有,早就給人定了。其實你也看到了,她長得一般,但是身材不錯啊。”


    我知道康廣的用意,他怕自己麵子不夠,讓一個像自己妹妹一樣的女孩嫁給我,以後我和他也就更緊了。其實我真的對他不會心存惡意,甚至以後為他兩肋插刀也不是沒有可能,完全沒有必要這麽做。


    “我覺得她長得很不錯了啊。不過我真的不能娶她。”我得找個理由,可是一時想不到妥當的借口。


    “沒有感情?先定一個,感情以後會有的,你總不能一輩子一個人吧。”康廣把我好不容易想到的理由先否決了。


    “就是啊,再不下手就晚了。追她的人不少呢。”張輝也在一邊撬邊。


    “輝哥,你真的有了?要不你娶了她算了。”


    “嘿嘿,我有女朋友了。不能娶了。”


    “其實,兩位大哥。你們聽說過晨勃吧?”我豁出去了。自己的清白之身不可破。


    “什麽?”他們兩個都沒有聽懂。


    “醫學上的術語,就是指男性早上醒來,**的**。”其實是我從初中青春期衛生教育裏聽來的,“每個人都有。像我這樣的純情處男,如果沒有晨勃,就隻有一種可能,**。”說到最後,我的臉滾燙。頭也低下去了。


    “兄弟,你可別說笑。”看我的樣子很難不相信我。康廣一臉誠懇。


    “沒有,大哥,其實我從那天發燒以後,就再也起不來了。”我把頭埋得很低,任何人看了都會以為我極度的傷心。然後,我又把早上的事揉了進去,說自己用手怎麽試都沒用,沒起來就出來了,隻好讓人找了條新褲子。滴水不漏,以後杜澎那裏也方便了。


    “這……要是在那個世界,我倒是能給你找幾個好醫生,還有很多偏方。不過這裏都找不到那些了。”張輝很熱情。


    “有,這裏還有一個方子可以試試看!”康廣說得很誠懇。千萬別給我吃什麽**啊。


    “老大,你是說……帶他去……”張輝說得很猶豫。


    洗澡?難道他們想讓我洗澡的時候看**?這不是很容易就穿幫了嗎?


    “沒用的老大,真的,上次我在浴室,看到那些沒穿衣服的姑娘,心像火燒一樣,結果就是沒有反應……”先絕了他們的念頭吧。


    “不是,我帶你去個地方。去了就知道了。”康廣拉起我就要走。張輝的神色變得很奇怪。


    “兄弟,記住了,有一塊寫著紫羅蘭的牌子不能翻。”路上,張輝偷偷對我說。


    我有點莫名其妙,不過還是點了點頭。見我點頭,張輝立馬就放鬆了。


    左拐右轉,終於到了棟木屋前。這棟屋子,並不是在老城區附近,而是在商業區的邊緣。我從來沒有走這麽遠,都不知道這裏居然還有一棟房子。


    “這裏叫女閭。”康廣笑著對我說,“知道是什麽地方嗎?”


    蒼天啊,我當然知道。齊桓公重用管仲變法稱霸,一者“尊王攘夷”,二者“工商富國”。尊王攘夷是曆史教科書中寫得明明白白的。工商富國,其中最讓後世為其諱言的就是“女閭”。所謂女閭,就是讓齊國烈士的家眷,遺孀,在指定的場所營業,貨物就是齊國在爭霸戰場上擄掠來的列國女子。後世有人考證,後世中的“逆旅”其本源就是“女閭”。


    “妓院……”我喃喃道。


    “你怎麽知道?”康廣大奇。我隻得把管仲設女閭的典故告訴他。


    “嗬嗬,我知道你為什麽不行了。你就是廢書看得太多了。你看我,也是個大學畢業,就沒有去翻過那亂七八糟的書,所以我現在還能提槍跑馬……”康廣有大學學曆我知道,他是學德語的。張輝這個樣子也是大學畢業?


    “行了,小喬,沒去過吧。這裏也是要納稅的,都是俘虜。聽說他們南修羅也有妓院,他們直接叫青樓,就是沒文化啊,嗬嗬。進去看看吧。”不待我反對,康廣已經把我拉了進去。


    老實說,和我電視裏見過的青樓有很大的不同。進門隻是一個小小的客廳,一個中年人坐在當中的椅子上,見我們來了,點點頭。沒有嘈雜的聲音,沒有鴇母和龜公,隻有讓人臉紅的原始嬌聲,和幾縷風塵味很濃的琵琶和琴音。


    康廣和張輝顯然是常客了。康廣對著那個中年人耳邊說了幾句,那人笑了笑,讓我很惱火。隨即,又有一個男子端出來一塊木板,上麵放著許多小木牌,一些寫著花名,一些是空白的。道理很簡單,空白的一定是有客人了,所以翻了過來。


    見我半天沒有動手,那中年男子道:“各個都是上品,不好的話免費。你今天第一次新郎,又是老康的兄弟,買一送一。其中還有一個是原裝貨。”


    我看著二十多塊牌子,心裏一陣絞痛。性本是人性中的一部分,談不上美醜,現在這樣的交易,未免太過肮髒。而且或許還談不上是交易,那些被迫的女子,她們得到了什麽?隻是屈辱,無盡的屈辱罷了。


    “真的每個都不錯,兄弟,隨便翻翻就可以了。李老大不是還要送你個原裝的嗎?嗬嗬。”張輝現在這副嘴臉讓我很厭惡。我此時寧願自己真的**,也不想去給這些可憐人再增添痛楚。


    “咦,怎麽沒有紫羅蘭?”我情不自禁說出了聲。本想故意叫張輝特意關照不要叫的那個女子,不料卻沒有找到她的名字。


    “啊?”張輝聞言,臉色聚變,奪過木板,仔細地找了找。果然也沒有發現“紫羅蘭”。


    答案隻有一個,她在接客。我已經猜到她就是張輝說的女朋友。其實康廣張輝會來這裏消遣我不意外,我意外的是,張輝好像是真的動了情。與他一副色狼的行徑有點相孛。


    “紫羅蘭呢?紫羅蘭呢?”張輝衝上前,一把扯住那個李老大的衣領。就像一頭發怒的老虎。一張娃娃臉全都扭曲在一起,看得我頭皮有點發麻。


    康廣拉過張輝,不理會張輝重重地吐息,對李老大說:“老李,這就是你不對了。我兄弟當初說好了是要包了她的。東西你也拿了。現在你多少給個交待吧。”那聲音冷冷的,拳頭捏緊時,骨節哢噠作響。


    我意識到,今天的禍是我闖的。康廣和張輝是不會就這麽算了的。


    “老康,你聽說我,你說我能做得了主嗎?我對不起你們兄弟,我有我的難處啊。”那老李略帶哭腔,不過我相信,他可以在下一秒之內變個臉。


    “老康,張兄弟,你們也知道,我能開這個,是右相給的臉。卡城的兄弟也都給點麵子,否則我怎麽活得到今天。今天下午,右相的一個門客,帶著王英來了。他點名要紫羅蘭。我能怎麽辦?兄弟,你說,我能怎麽辦?”


    想必那王英不是等閑之輩吧,起碼是右相身邊的紅人。


    “我操,王英,你個王八給我出來。”張輝扯開嗓子叫道,連康廣臉色都變了。


    “啊!”張輝胸口插著一把匕首。漆黑的影匕。


    “偉大的創世之神啊……”我一見到血,馬上就加以急救,萬一匕首穿心,那就連施法的時間都沒有了。


    看著張輝還有命,我才抬頭看到廳中多了一個人,瘦瘦的高個兒,臉瘦削得隻有鼻子上有肉。一手叉著腰,一手玩弄著一塊石頭,拋起接住,拋起接住,像是在賣弄什麽。


    “下次嘴巴幹淨一點,不過就是個妓女,她自己都沒說給你包了的話。念你是初犯,石頭還給你。”陰陰地說完,手裏的石頭落在張輝的胸口。我還沒有看見他轉身,人已經飄出很遠了。


    “我們走。”康廣沉聲倒。


    “三位走好,嘿嘿。”那老李的確很勝任他的鴇公崗位。


    回到帳篷,張輝已經可以自己走動了。但是一臉的悲戚。


    “婊子無情。你想開點,說不定那個**自己要傍王英的呢。”康廣安慰他。


    張輝一句話都不說,我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對不起。”我終於喃喃道。


    “沒你什麽事,今天的事誰也怨不得誰。”康廣道。


    “王英那狗賊,我非要閹了你不可。”張輝恨恨道。


    我覺得自己不適合在留在這裏,借口晚上還要查賬,就回酒樓了。


    第二天一早,劉強慌慌張張把我叫醒,不管我一臉的不悅。對我說:“老板,出事了。今天早上巡城的人在喝早茶的時候胡侃,說是天不亮的時候,老城城門口掛了兩個人,解下來一看,都死了。杜老板的傭人出城買菜,認出其中一個是老板的朋友,就來告訴在下了。”


    我一驚,怎麽會?怎麽突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難道是訛傳?


    等我跑到老城門,屍體已經不在了。


    等我再跑回帳篷,隻坐著昨天那個姑娘。見我進來了,連忙站起。


    “早,康大哥他們呢?”我有些急躁,希望是訛傳。


    不過女孩的神情已經告訴我,那不是訛傳了。“我早上去商業區買菜,路過老城門,圍了一圈人,我好奇,就過去看看,結果發現,地上躺著的兩個人是康大哥和張大哥。”女孩飲泣著。


    我一下子就像癱了一樣,沒有安慰她。腦子裏一片空白,不知道在想什麽。


    “陸先生。杜老板找您。”門口突然多了一個人。康廣他們知道我的真名,其實,起假名的主意也是他們教的。好久沒聽見有人叫我“陸先生”了,有點不習慣。


    “知道了,你先去吧。我馬上到。”我淡淡地說。


    “你能照顧自己嗎?不能的話,我來幫你吧。”我很誠心地對她說。我也的確願意照顧康廣的幹妹妹。


    但是女孩很好強,表示不必。我也不好強求。最後告訴她,我很喜歡吃她的飯菜,希望以後一天三頓還是能幫我做好了送來。她點點頭答應了。


    “杜兄,唉,我朋友他們……”我一臉哀傷,沒有絲毫做作。


    “陸兄弟,我知道了,人是我讓人埋了的。卡城已經明令禁止私鬥,可是,你看這……”杜澎也很難過一樣。


    “哦,對了,知道凶手了嗎?”杜澎問我。


    我苦笑一聲道:“我?我怎麽會知道?知道了又能怎麽樣?我一個小牧師,能給他們報仇不成?”


    “唉,說的也是啊。我們這些商人,有什麽力量?總歸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啊。”杜澎感歎道。


    “對了,杜兄,我想繼續住我朋友那裏,要不要什麽手續?”帳篷裏說不定還有我不知道的秘密。而且多了一個私人空間。


    “嗬嗬,法律沒有遺產法方麵的內容規定啊。不過你可以證明你住在那裏就可以了。真的有人去搶房子,我們也沒辦法啊。”


    “也是……”


    百無聊賴地從杜澎那裏出來,一點成果都沒有。屍體也看不到了。


    我還是第一次到自己的茶坊。是一座小平房,不過裏麵地方倒是不小。被隔成兩個區域,一個自然是有錢人的圈子,還有一個則是平民圈子。來人都很自覺,沒有特別的標識,卻沒人亂坐。我現在就坐在兩個區域交接的一張桌子上,喝著一種果飲。


    陸彬來了。他說他每天都會來。我就是在等他。


    “王英的資料帶來了吧?”我沒有抬頭。


    “唉,你怎麽知道我知道是王英幹的?”陸彬反問我。


    “你思維敏捷,條理清晰,分析問題獨到,考慮事情全麵。來這裏幾個月,與其說是你投靠杜澎,不如說是互相利用。老城門口吊了兩個死人,你不知道還有誰知道?”我乘機恭維,不過不算吹牛。我想問題海闊天空,但是遠不夠他們這些在社會上滾了多時的“老人”們有條理。


    “你誇你自己呢啊?王英是個高級盜賊。動作極快。匕首是影匕。嗜好是女人,而且很變態,喜歡玩有夫之婦。夜夜春宵,天一黑就找不到他人了。是右相的人,為右相刺探情報和暗殺。最近很得寵,勾引右相的情婦,結果右相送給他了。”


    “那看來我殺他還有獎金拿了。嗬嗬。不過既然他剛賺了個女人,幹嗎還去嫖妓?”


    “你什麽意思?他昨天去嫖妓,那是因為一個右相門人,想拍他馬屁。說紫羅蘭有男人了還出來賣,結果他就被騙過去了。又當麵被人罵王八,你想,他一直是讓人家當王八的啊。嗬嗬。”


    “嗬嗬,右相想殺他了,我給右相當一次殺手,也讓右相幫我點小忙。今天晚上我去見右相。明天早上,最遲後天早上,王英的屍體就會在老城門上了。你見到屍體,派個小弟去領賞金,然後讓他把賞金交給紫羅蘭。”


    “看不出,你倒是個好人哦。還負責照顧朋友的遺孀。嗬嗬。”


    當夜,我把所有東西都轉移到了康廣的帳篷裏。吻了吻餘淼的秀發,希望她可以為我禱告。我對今夜的行動也不是很放心。穿上法師刺客的黑色法袍,這件是陳誠新給我的,有腰帶,而且更像裙褲,顯然被人改過,不過穿著還是很舒服。我別上龍牙匕首,戴上了獸皮頭罩,隻有眼睛和嘴鼻留在外麵。拿了勾爪和繩索,心裏有點緊張。不過好友的遇害更讓我激動。


    看看一切都準備妥當,月亮也已經升到了半空。我決定行動。如果順利,我還可以抓緊天亮前的時間,再辦一件事。


    城裏有人巡夜,不過那些人並不相信敵人會突然出現。事實上,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如果在大漠深處,王英也未必能如此輕鬆就解決康廣他們。很輕易地繞過守夜的人,來到老城城下。陸彬不會搞錯,我現在隻要從這裏翻過了牆,三層的石屋,門朝南開的就是右相府邸。我現在就是去找右相。


    拋出勾爪,拉了拉,確定可以支撐我的體重,開始網上爬去。說來有趣,這在原來,你告訴我我可以做到,我一定以為你是瘋了。長期的閱讀不運動,使我的身體反應遲鈍,而且贅肉成了我運動的障礙。到了這裏,職業能力的開發,以及多次的苦難,我的身體更為協調,而且人也越來越精壯。


    陸彬覺得我來找右相太過冒險,我也覺得。不過我既然決定了要為康廣他們報仇,所以我就要把害死他們的人都殺掉,一個不留。如果單憑自己去殺,很容易造成恐慌,一旦全城戒嚴,我要行動就更麻煩了。現在,右相就是一個可以幫我避免或者是解決麻煩的人。


    “咚咚咚。”深夜裏,敲門聲傳得很遠。那是我敲響了右相的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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