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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九苗和孟小舟,都陷入了旋渦。


    江長明走後,調查組突然對龍九苗采取了隔離措施,盡管還不是“雙規”,但已跟“雙規”差不了多少。龍九苗那點兒可憐的自由沒有了,一天二十四小時,他得在調查人員的監護之下。


    龍九苗恨,龍九苗怕。他恨的是孟小舟,如果不是孟小舟,他龍九苗不會栽這個跟鬥,更不會像犯人一樣過這種度日如年的日子。仔細想來,龍九苗並沒覺得在什麽地方開罪過孟小舟,就算有,也是些雞毛蒜皮的事,工作上一些小摩擦。在沙漠所,要說他龍九苗跟誰有鬥爭,那就是鄭達遠,這個一輩子都壓在他頭上的男人,活著時沒讓他輕鬆過一天,就是死了,也還實騰騰壓在他頭上!真的,龍九苗做夢都想扳倒這老家夥。


    他清清楚楚聽見自己的心響了幾響,那是什麽東西碎裂的聲音。什麽東西呢?龍九苗想不出,但能感覺出那東西跟秘密有關,也跟他的政治生命有關,不,豈止是他一個人的政治生命,那張網要是撕破了,漏出來的,絕不僅僅是他龍九苗一個人。他算什麽,充其量也就是網裏的一個小蝦!


    他下意識地抬下頭,四下瞅了瞅。還好,房間裏就他一人,調查組的成員不在,江長明更不在,這些事兒要是讓江長明知道,還不扒了他的皮?


    龍九苗有些惱恨地咳嗽了幾聲,想把自己咳得鎮靜點。咳完,他的思緒又回到孟小舟身上,該死的孟小舟,為何要對他下此毒手?


    龍九苗認定向上級檢舉和揭發他的是孟小舟,將他跟沙縣沙生植物公司合作內幕曝出來的也是孟小舟。這個歹毒的小人!龍九苗有些後悔,不,很後悔,早知這樣,當初就不該跟馬鳴認識,更不該聽上他那些屁話,讓自己往泥潭裏陷。現在好,他自己身遭不測,官沒了,權沒了,自由也沒了,馬鳴呢,指不定還睡在哪個女人的溫柔鄉裏,卿卿我我呢。


    恨,真恨!龍九苗決定反擊,孟小舟不讓他好過,他也不讓孟小舟安穩!他挖空心思,開始想孟小舟幹過些什麽,最好也在經濟上找到他的把柄,這樣,他們兩個就又回到同一起跑線上了。


    可這太難,龍九苗想了好幾天,愣是想不出孟小舟有什麽事兒,特別是在經濟上,他幹幹淨淨,仿佛早就料到有人要算計他。鄭達遠活著的時候,龍九苗在沙漠所分管內務還有外培項目,孟小舟卻一直跟鄭達遠做項目,做課題,跟錢打交道的機會很少。龍九苗失望了,看來,要想在錢的問題上扳倒孟小舟,真不是太容易。他換了個方向,開始在別的問題上給孟小舟找把柄。工夫不負有心人,幾天後龍九苗終於有了收獲,他在國際組織的一個合作項目上查出了蛛絲馬跡,順著這條藤慢慢摸下去,龍九苗發現了一個驚人事實:孟小舟跟那個叫羅斯的外國人有陰謀,他們合起手來在學術上造假,不但欺騙了沙漠所,也欺騙了國際組織。這個發現一下子令他興奮,盡管學術造假比貪汙聽起來要輕一點,但這是沙漠所,專門搞學術的地方,況且,孟小舟頭上還有國際組織!


    就在龍九苗打算寫揭發材料檢舉孟小舟時,情況突然發生了變化。


    這天調查組再次傳喚他,負責跟他談話的還是以前那兩個人,一個姓胡,一個姓李,都很年輕。兩個人先是像以前那樣給他講了一堆政策,讓他認清形勢,主動坦白,把


    自己做下的對不起黨對不起人民的事主動跟組織講出來,爭取寬大處理。姓李的同誌見他支支吾吾,又要裝糊塗,提醒道:“龍九苗同誌,我們這是給你機會,不要以為你做的事我們不知道,組織是念在你是一個老專家,老黨員的份上,想多給你幾次機會。”


    “知道,知道,組織對我的栽培,我銘記在心。”


    “不要亂打岔子,談正題。”


    “是,我談,我談,我想想,還有什麽沒向組織交代。”


    就在他想的空兒,姓李的同誌出去了,屋子裏隻剩下他跟姓胡的同誌。姓胡的同誌先是沉悶了一會,見他不張口,歎了一聲,道:“老龍啊,你這把年紀了,政治覺悟還這麽低,真是讓我失望。”說完,拿給他一遝信紙,遞給他一支筆:“這麽著吧,你要是不想說,就寫,把你幹過的,都寫在這上麵。”說完,姓胡的同誌也出去了。龍九苗望著那遝信紙,忽然就老淚縱橫。


    半天,他擦掉淚,拿過那遝稿紙,就在他猶豫著要不要真的往上麵寫實情時,奇跡出現了,那遝紙裏掉出一張字條,二指寬,藏在稿紙裏。龍九苗猛地一悸,莫非……


    龍九苗情急地捧起那張紙條,一看,他緊著的心嘩地落了下來,一線光明騰地升在他眼前。


    紙條上隻有簡簡單單三個字:拖,咬,王。


    龍九苗連看幾遍,確信自己沒看花眼時,他的臉上露出一絲笑,一絲很欣慰很自豪的笑。


    這三個字,意義不簡單啊——


    拖,不是暗示他要穩住,不要發急嗎?自己真是不成熟,差點就給……可笑,真是可笑!虧他還在位子上幹了這麽些年,虧他還是吃過官飯的,這麽簡單的道理都不懂。如今哪件事不是拖的,拖才能拖來機會,拖才能把自己從黑暗拖向光明處。是啊,拖才是硬道理。


    咬,不是暗示他可以亂咬人嘛,咬得越多越好,咬得越猛事情越有利。對啊,自己咋就把這點給忘了!隻當自己是罪人,隻當自己已經沒救了,隻能老老實實交代。如今哪個人抓進去不亂咬人,不亂咬人,你還不被孤立死!咬是一種策略,一種自救的途徑啊,咬也是硬道理!


    這王,就更有意思了。龍九苗眼前,嘩地就閃出秘書長的麵孔,他幾乎要對王秘書長感激涕零了。


    此後,龍九苗突然就變了一個人,調查組不問便罷,一問,他嘴裏來啥說啥,想起誰就扯誰。包括鄭達遠,甚至江長明,還有那個老寧,都讓他交代出來了,說大家都有問題,事情是沙漠所集體研究過的,集體分紅,集體承擔責任。有本事,你把沙漠所所有人都給“雙規”了。調查工作有點進行不下去了。


    孟小舟這邊,情況也是一團糟。孟小舟把問題想得太簡單了,以為隻要當了所長,萬事就可以大吉,就可按他的計劃一步步往目標處走,哪知,他屁股還沒坐穩,一樁樁事便接踵而來。


    先是沙縣白縣長找到他,婉轉地提出,要把以前的賬對一下,最好能采取些補救措施,將幾筆資金在賬上弄實在。孟小舟一聽,心裏就犯了怵。白縣長這個人他了解,過去也打過交道,知道他是一個魄力遠遠大於能力的人,啥事都敢做,啥險也敢冒。他說的那些賬,孟小舟更是清楚,以前在鄭達遠手下幹,耳聞目睹的,知道了不少事。馬鳴跟那個沙生植物公司到底在搞什麽鬼,他更是清楚,但他一直裝糊塗


    。孟小舟的原則是,不該自己染指的事,絕不染指,不該自己承擔的風險,絕不承擔。


    白縣長第一次跟他提起,他說考慮考慮,過了沒幾天,白縣長又找到,問他考慮得咋樣?他推托道,眼下沙漠所是一個爛攤子,老鄭剛去世不久,龍九苗又對他虎視眈眈,還是過段時間再說吧。白縣長聽完就不高興了,臉上一掃往日的熱情,換成一種令孟小舟吃驚的臉色,道:“孟所長,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找你談這些事,也不是我的意思,我白某人也沒這個能耐敢讓你孟所長替我平賬。是上麵的意思,至於是誰,我就不明說了,孟所長也是聰明人,不會猜不到。事情我已跟你說了,這種話,可不是亂跟別人說的,既然說了,我就得把事情做幹淨,要不然,我的日子會很不好過。你如果有難處,可以跟我提,但事情得做,而且得快。”說著,白縣長拿出一遝錢,推到了他麵前。“要是嫌少,可以跟我講,錢的事向來不是問題。”


    “不,不,不,白縣長,千萬別這樣,我不是這意思。”孟小舟一陣驚慌,這遝錢真是把他給嚇著了。


    “那你是啥意思?”白縣長忽然盯住他,露出一臉凶相。


    那遝錢孟小舟最終收了,不收沒辦法,按白縣長的意思,拿出來的錢,不會再拿回去,你收不收都等於是收了。收了錢的孟小舟並沒急著按白縣長的意思做賬,他還抱著僥幸,想跟白縣長來點迂回戰術。就在他跟白縣長再次坐一起商量事兒時,白縣長突然被“雙規”。就在同一時刻,他聽到一個更為可怕的消息,說秘書長對他極為不滿,正在暗中派人調查他呢。


    那遝錢讓他終日惶惶不安,那秘書長更像個幽靈,不時跳出來驚他一驚。就在這時候,他暗暗期待著的事兒發生了,龍九苗出事了。這本來是個好消息,值得他慶幸,誰知他還沒興奮上兩天,問題就來了。有人向他透露消息說上麵審查龍九苗是個幌子,是在遮人耳目,目的是要保住龍九苗後麵的人。這話立刻讓他想到秘書長,孟小舟別的事兒不知道,龍九苗跟那秘書長的事他卻一清二楚。當初他還猶豫,舉報龍九苗會不會殃及那秘書長,如果殃及,就有可能引火燒身。後來一想,那秘書長是何人,會讓一個龍九苗牽住?於是便大著膽子,將舉報信投了出去。沒想,火真的讓他引上了身。


    孟小舟坐臥不寧,表麵看,他風光得意,一副春風相,實則他比誰都急。所以他孤注一擲,開始重新追求林靜然,隻有抓住林靜然,才能依靠周曉哲,這樣,風暴來臨時,他才有可能找到一棵可供依賴的樹。可惜林靜然不吃他這套,孟小舟簡直氣得要吐血。


    孟小舟再次聽到消息,說有人將龍九苗一案往別的方向引。別的方向?當時孟小舟不明白,也不太懂這話的含意,等聽到龍九苗在瘋狂咬他時,他猛然驚醒,所謂別的方向,就是有人要借龍九苗這把火燒死他。孟小舟慌了,這一次是徹底的慌。怪不得調查組遲遲不對龍九苗采取“雙規”措施,怪不得龍九苗的案子越審查越聽不到希望。他本能地想,自己在美國幹下的那些事兒,會不會真的會被翻騰出來?聯想到那天江長明說過的那句話,他的心一下就黑暗得沒邊了。


    孟小舟不會這麽坐以待斃,不會這麽束手就擒,他要搏,他一定要體體麵麵去美國,在那兒重新撈回自己的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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