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走了。


    他走近了, 掀開錦帳, 坐在榻上, 之後又細心地攏住, 脫了靴子後,抬腳上去。


    兩個人一起躺在被窩裏了。


    原本那錦被是斜斜搭在她身上的,如今他進去了,便裹在兩個人身上了。


    蕭珩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肚子。


    裏麵隻一層薄軟的裏衣, 穿過裏衣, 他能感覺到裏麵的滑軟柔膩。


    “倒不像往日那般。”


    往日她的肚子竟然是鼓鼓的硬硬的,能感覺到裏麵肉乎乎的小胳膊小腿兒小屁股。


    “他估計也睡著吧。”她臉頰粉亮透紅, 眼眸含羞帶怯, 低著頭, 聲音格外輕軟。


    “嗯。”


    蕭珩便不再動了,攏住她的肩膀,陪她一起躺著。


    “什麽時候用的午膳?”他的大手摟著她, 望著那繡錦上麵的織錦紋路, 這麽問道。


    “已經用了一個時辰, 之前才又用了一份血燕窩羹, 三爺呢, 三爺可用膳了?”顧穗兒身子綿軟地伏在他結實的肩頭, 低聲這麽道,模樣羞澀又嬌憨。


    “陪皇上一起用的,用完才出來。”往常蕭珩並不會和顧穗兒提及府外的這些事,今日不自覺地說起來了。


    聲音依然淡淡的。


    “喔……”顧穗兒聽他這麽說, 也就放心了,柔滑嬌嫩的小臉貼著他的胳膊輕輕蹭了下:“那就好。”


    蕭珩低眸看躺在自己臂彎上的女人,她的樣子軟糯動人,像一隻小心翼翼撒嬌的小貓。


    “再睡一會吧,等下起來,我帶你一起練字。”


    顧穗兒聽著這聲音從頭頂傳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這聲音低啞,並不像他平日那般清冷。


    “嗯……”


    心裏卻覺得不太舒坦。


    怎麽又是練字,他抱著自己,心裏卻隻是想著練字嗎?


    她倒不是想偷懶,隻是女兒家靠在心愛的男子懷裏,總盼著能聽個甜蜜話兒,便是個不愛說的,好歹摟著溫存一會兒吧?


    偏偏他心裏想著的隻有那練字。


    她默默地貼著他的胳膊,感受著那熱度,想了一會兒,猶豫了下,糾結了一番,最後還是想把安嬤嬤的辦法拿出來試試。


    於是她伸出藕白的胳膊,試探著去抱他。


    男人的腰硬實得很,手底下仿佛石頭,滿滿的都是力道。


    她怯生生地伸出,試探著環住,堪堪地吊在他脖子上,然後自己綿軟的身子也湊過去,偎住他,輕輕地蹭,慢慢地磨。


    男人倒吸了一口氣,驟然伸出手,牢牢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你這是做什麽?”他清冷嘶啞的語氣中頗有些不耐。


    “我,我……”顧穗兒眨眨眼睛,有些嚇懵了。


    她隻是按照安嬤嬤說的來啊,安嬤嬤說了,如果用這一招,那必然是能成的。


    但凡不是太監,就一定可以。


    可是現在怎麽和安嬤嬤說得不太一樣呢。


    “睡。”蕭珩看起來是真生氣了,他竟然連多餘的一個字都沒有,翻身背對著她,躺在那裏,再也不搭理她了。


    顧穗兒傻傻地愣在那裏,過了好久好久才慢慢回過神來。


    回過神後,眼淚便在眸子裏蓄滿了,之後緩緩地躺下。


    心裏冰涼冰涼的,就像整個人掉到了冰窖裏一般,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流淌,一直打在繡錦上。


    而背過身去的蕭珩,自然是不可能真睡著。


    他怎麽可能睡得著。


    他深吸幾口氣後,終於慢慢控製住情緒平靜下來,平靜下來後,他可以聽到身後那小女人的聲音。


    開始的時候並沒有什麽動靜,後來便仿佛忍不住了,肩膀一縮一縮地抖著,努力地壓抑,不過卻依然無法抑製住從口中發出的輕啜。


    黑暗中,他輕歎了口氣,回過身,伸出臂膀,想攬住她。


    誰知道她咬著唇,眸中水亮地望著他,委屈又屈辱的樣子,好生可憐。


    他伸手,想替她擦去眼淚,她卻一咬唇,微微扭臉,躲開了他。


    他沒辦法了,隻能坐起來,凝視著她。


    她幹脆別過臉去,捂著臉不看他,之後又費力地要翻身。


    可是她肚子那麽大,現在翻身並不容易,她狼狽地使勁翻身。


    原本是有些撒嬌埋怨的意思,哭啼啼地不搭理他,可是現在卻敗在一個翻身上。


    他趕緊伸手幫她。


    她看著他伸出手,突然委屈到了極點。


    從最初遇到他,到後來被鄉裏人各種嫌棄嘲笑,到打胎藥的痛和屈辱,以及如今來到燕京城,種種小心翼翼,百般討好著他,卻得他這樣嫌棄。


    她拽起錦被來,蒙著臉,躲在被子裏嚎啕大哭。


    哭得像個沒了娘的小孩。


    她比那沒娘的小孩還要可憐,在這繁花似錦富麗堂皇的睿定侯府裏,這裏有什麽皇帝皇後公主夫人太太的,一個個都好生了不得,是她見都沒見過的人物,她隻是卑微的村女罷了,處處不如人,兩眼一抹黑,誰能疼她誰能憐她?


    她不過是一個侍妾罷了,若是他就此厭棄她,她又能如何?


    越想越委屈,越想越難受,她怎麽也控製不住,躲在錦被底下,哭得淚水橫流渾身打顫。


    “穗兒,別哭。”


    他並不會哄人,麵對著哭成這樣的她,竟是束手無策。


    可是顧穗兒哪裏聽這個,他越是勸她別哭,她越是想哭,哭得怎麽樣也停不住。


    黑暗中,蕭珩默了片刻,終於躺下,將她抱住,連錦被帶人,整個抱住。


    顧穗兒這麽軟性子的人,此時竟然脾氣上來了,她在他懷裏踢騰,用手推拒他,還試圖用腳踢他。


    這在往常是從來不敢的事,不過現在她哭得已經不知道誰是誰,隻記得自己的委屈,隻想著他的不好。


    蕭珩束手無策地摟著哭成淚人兒的顧穗兒,隻見那粉嫩的臉頰滿是淚痕,清澈的眼眸泛起了紅,還在不斷地往下流著眼淚,薄薄的小嘴兒還在哆嗦著,像一直可憐兮兮的小兔子一樣。


    偏生這時候,門外的安嬤嬤好像聽到了動靜,從外麵低聲提醒說:“三爺,小夫人這身子,可不能太過傷心,仔細動了胎氣。”


    這可真是火上澆油,蕭珩原本就已經額頭冒汗,聽聞這個,眸中頓時泛起冷怒,厲聲道:“滾。”


    門外的安嬤嬤一愣,之後屁滾尿流地跑了。


    小夫人哪不是我安嬤嬤不救你,實在是三爺太凶了!


    蕭珩懷裏的顧穗兒原本正哭哭啼啼的好生委屈,如今猛然間聽得他那麽凶一句言語,哪裏分得清說得是誰,嚇得渾身一個哆嗦,嘴唇兒顫,淚珠兒掉,惶恐嬌怯地望著他,清澈的眸子越發蘊了淚,那淚珠兒盈盈地要往下掉,好生可憐。


    蕭珩便是冰雪心腸,又怎麽能看得懷中女子如此委屈。


    他環住她,低首下去,用自己的唇去細細吻她的眼淚,輕柔蜜意,動作溫存,這其中不知道多少憐惜多少心疼。


    一邊吻著,又一邊啞聲哄道:“穗兒別哭了,我不是在說你,沒有凶你……”


    然而他哄得已經晚了,顧穗兒的委屈湧上來了,哪裏是那麽容易消下去的。


    顧穗兒不理他這一茬,別過臉去,癟著嫣紅的嘴兒,鼓著粉頰,掉著眼淚兒。


    看著她這賭氣的小模樣,實在是嬌憨動人,蕭珩喉結滑動了下,才壓抑下胸口種種,將自己的臉貼著她被淚水打濕的臉頰,啞聲道:“別生氣了,嗯?是我不好,是我惹你生氣了。”


    這種言語,於蕭珩來說實在是難得,平生那麽清冷高傲的一個人,怎麽會做低伏小說出這番話呢。


    而對往日的顧穗兒來說,這也幾乎是不可能的。


    卑微的她怎麽能奢望蕭珩會對自己說這種話呢?


    可是如今他說了,還是溫存百倍地摟著她哄著她說的。


    心涼委屈中慢慢地泛起甜蜜,那甜蜜雖隻有一點點,卻漸漸地在溫開水中化開來,溢滿了胸口,淺淺淡淡的甜便浸潤著她全身每一處。


    隻是那委屈終究不是憑了這句話就能消散的,她烏黑的眸子含著淚瞥他一眼,嬌怯委屈。


    “你……你為什麽要這麽待我,你若真得厭棄了我,我,我……”


    話說到這裏,她根本話不成句。


    “我並沒有厭棄你。”蕭珩摟著她,連忙解釋道。


    “可是,可是……”她吸著通紅的小鼻子,想說話,卻因為哭得太久,一抽一噎的,竟然說不出來話。


    蕭珩隻好幫她輕輕順氣:“可是什麽?”


    顧穗兒一個委屈,眼淚又落下來,可憐兮兮地控訴:“你背對著我!”


    蕭珩:“……”


    他並不知道原來背對著她是一個如此罪大惡極的罪名,竟然讓她這麽義憤填膺委屈萬分地說出來。


    顧穗兒看他抿著唇也不言語,當下便道:“你嫌棄我,你厭煩我……你根本不搭理我……”


    蕭珩無奈地長歎一口氣,摟住她的肩膀,然後低頭狠狠地撅住她的唇。


    細軟薄紅的唇兒,軟糯香甜,吸在口中,輕輕咂磨,這其中不知道多少美妙滋味。


    隻是因了今日她的眼淚,那甜絲絲之中帶了些許澀意,澀中又摻著意味不明的甜。


    他便是再冰冷的男子,也不由得慢慢地吻著她,間歇時又低聲哄著:“沒有嫌棄你。”


    她偎在他懷裏,仰臉看他,嘟著小嘴兒道:“你剛才背對著我……”


    “因為我想讓你好好歇著。”


    “你不搭理我。”


    “我沒有。”


    “你還凶我。”


    “我凶的不是你。”


    “……”顧穗兒咬著嘴唇,一時沒有言語,有些話,說不出口,太過羞澀。


    最後低著頭,她的臉緊貼著他的胸膛,終於忍不住低低地抱怨道:“你自那日後,便不再親近我了,你是不是厭煩我?”


    聲音很低很輕,軟糯動人,委屈羞澀。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雙更,晚上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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