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鮑三出了縣城,策馬趕過符江上重新修建好的木橋,卻見許魁正蹲在那。


    "鮑班頭。"


    "蹲在這幹嘛?趁著傷沒好,多陪陪你渾家是正經。"


    "聽說有人從下遊找到兩個活著的弟兄,誰啊?"


    鮑三道:"不是你那一什的,是劉二狗和許禿瓢。"


    "那薑班頭呢?"


    "你想班頭?早著。"


    許魁急道:"哥哥你這話說的,我是這種人嗎?我這不是急嗎?"


    "魁啊,你知道吧,薑飯是會水性,這要是天不冷,他被衝到大江裏也能撲騰回來。但這大冬天的,凍也給凍死了。"


    "那許禿瓢怎就能回來?"


    "老子哪知道,他天生異相,命大。"


    許魁卻忽然愣住,盯著北麵,喃喃道:"哥哥,那是誰..."


    鮑三道:"那麽遠,老子一個獨眼哪能看清...那是個道士吧?"


    "道士旁邊那個。"


    "不也是一個道士嗎...薑飯?"


    鮑三突然猛夾馬腹,衝了上去。


    ~~


    "哥哥...我一百個弟兄就剩這些了?"


    "好了,別哭了,都他娘別哭了!沒完了是吧!薑飯,你知道你這隊人正迎上那蒙韃元帥...但也是頭功。"


    "薑班頭!嗚嗚..."


    "娘的,別哭了,鼻涕抹了,一會縣尉過來見你。"


    "縣尉...哥哥,我去見縣尉..."


    鮑三一把抱住薑飯,輕聲道:"回去了再哭,你是個班頭,別在手下人麵前丟臉,行不?"


    "嗯。"


    "對了,這位道長是?"


    "還沒及得為哥哥引見。"薑飯道:"這位是俞德宸道長,正是他救了我,當時我中了箭,被水流衝下,是他把我從河裏撈起來,帶我離開,生火給我取藥,治傷..."


    俞德宸年紀在二十左右,頗有出塵之氣,披著道袍,腰間懸著一柄長劍,帶著矜持的表情道:"不過是正好見到了。"


    薑飯道:"俞道長聽說我要來慶符縣,還特意送我過來。"


    俞德宸道:"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鮑三拱手道:"謝俞道長搭救我兄弟,大恩銘記在心,往後有我幫得上忙的,一句話,我絕不推辭。"


    俞德宸淡淡點點頭,矜持中又有些不以為意的樣子。


    此時一群人正在營盤外說話,因為薑飯回來,劉金鎖帶著許多人出來。說起話來沒完沒了,一時忘了進去。


    劉金鎖手裏還拿著個鉤子,拋給了薑飯讓他安上。


    "哈哈,薑鉤子回來了。"


    劉金鎖大笑兩聲,轉頭看著俞德宸,問道:"俞道長是哪裏人?要往哪裏去。"


    "貧道江陵府人,遊曆四方。"


    劉金鎖撓了撓頭,憨笑道:"我也認得一個道士,名字裏也有個''德'';字,是全真教龍門正宗碧洞堂''道德通玄靜'';的''德'';字輩弟子。"


    俞德宸道:"貧道非是全真教,乃是茅山宗道士,名字是族譜''令德維垂佑'';排輩...這是貧道的綾牒。"


    "哈哈哈,俞道長不用跟我解釋這麽多的,搞得像我在查你族譜一樣。"


    俞德宸微微皺眉,把手裏的綾牒收回懷中,稍側了側頭,不願與劉金鎖多說話。


    "咦,你這劍不錯,能給我看看嗎?"劉金鎖又問道。


    "劉大傻子,一邊去。"鮑三道,"不懂禮數。"


    "看看又怎地?"


    俞德宸目光中微帶思量,解下佩劍遞過去,道:"貧道不會劍術,隻是在外遊曆,掛著作作樣子,以免遇到盜賊。"


    "嘿,謙虛。你手上這繭,一看就是練家子。"劉金鎖接過劍,拔開一看,驚呼道:"娘的,西夏劍?!"


    俞德宸驚了一下,眼神一凝,看向劉金鎖,心中暗道:"這人...太聰明了吧?"


    "鐺。"


    劉金鎖一彈那柄劍,嘖嘖道:"鮑獨眼,聽到沒?這煆工,西夏鐵匠才能造出來,你沒見過吧,西夏早都亡了。"


    俞德宸背微微躬起。


    卻又聽劉金鎖接著道:"我在臨安見過幾位相公,佩的都是傳世的西夏劍。"


    鮑三道:"俞道長,你不必理這劉大傻子,他就這德性。一天到晚瞎吹,見過幾個道士,見過幾柄西夏劍,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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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德宸稍放鬆了些,點了點頭。


    "嘿嘿。"劉金鎖笑道:"俞道長,你這劍可有名字?


    "太常。"


    "我拿槍給你換,再補你一百貫錢,你跟我換不?"


    "抱歉,家傳之物,不換。"


    "好吧。"


    俞德宸目光瞥去,見劉金鎖正看著那柄劍,表情很是認真,眼裏帶讚歎,不像是看出什麽來了的樣子。


    他不由有些疑惑,心想這粗漢看起來蠢,但話語又如此蘊含深意,竟讓人摸不透底細。


    下一刻,有人策馬過來。


    俞德宸轉頭看去,眼神一眯,心中暗道:"這人...必是李瑕無疑。"


    果不其然,隻聽眾人紛紛喊道:"縣尉。"


    俞德宸微低下頭,心中冷笑。


    "這就是火燒全真教修了二十三年的重宮觀、氣死掌教真常真人、壞全真教氣運的李瑕了。"


    ...


    "縣尉,這是救了小人一命的俞德宸道長。"


    "俞道長,我替薑飯再謝你..."


    俞德宸下意識伸手往腰間一探,愣了愣,轉頭看去,隻見劉金鎖還拿著太常劍。


    他不由暗歎一聲,算了,周圍這般多人,也不是時機。


    他表麵上一直很淡然,心裏卻震驚於李瑕居然有這麽多的精銳兵士,和預想中完全不一樣。


    或許該等晚些李瑕設宴招待,再找機會...


    "劉金鎖,你帶俞道長到縣城驛館歇息...薑飯,你隨我來。"


    李瑕說著,向俞德宸頷首示意,轉身進了營盤。


    俞德宸愣了愣,暗想李瑕竟不招待自己?


    這宋朝的官架子還真是大,全真教在北麵...哦,這裏不是北麵,自己也沒打全真教名號。


    "還是習慣了世間俗人奉承啊,這不好,不好。大道泛兮,其可左右,萬物恃之而生而不辭..."


    劉金鎖把手裏的劍遞回了俞德宸麵前,大咧咧道:"走吧,道長,我帶你去驛館住下...許魁,你還在家養傷?一道走吧。"


    俞德宸接過佩劍,也不說話,隻是對劉金鎖頗為防備,心想這漢子招呼這麽多人,怕是想要將自己拿下?


    可惜了,才到慶符縣,身份好像已敗露了,那隻能力敵,不能智取了。


    但一直到了驛館,劉金鎖都沒招呼人動手,大咧咧的樣子。


    俞德宸進了屋,從門縫看去,發現並沒有埋伏。


    "劉大傻子?這人眼神敏銳,見多識廣,真是少見的聰慧之人,為何會被叫作''傻子'';呢?摸不透他啊...他到底看出自己的身份沒有?"


    ~~


    那邊劉金鎖出了驛館,搖了搖頭,道:"嘿,這個俞道長。"


    "劉班頭,怎地了?"許魁問道。


    "你不覺得的嗎?這俞道長看起來傻乎乎的,一副沒見過世麵的樣子。"


    "啊?我不覺得啊。"


    劉金鎖哈哈大笑,道:"這些當道士的,常年在山上修行,啥都沒見過。不像哥哥我,在臨安大城裏見多識廣。"


    許魁撓了撓頭,覺得好佩服劉班頭啊。


    "唉,我還以為這道士好哄,想把他的劍買下來送給縣尉呢。結果他不賣,這可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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