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瑕看著薑飯,心中微微思量。


    手底下這些班頭,劉金鎖武藝高但頭腦簡單,適合為作戰先鋒;鮑三戰陣經驗最足;摟虎善射箭;熊山最能吃苦...


    薑飯與他們相比,在戰陣上就有些平庸。且少了一隻手,這次才差點栽在長寧河裏。


    但李瑕記得在筠連巡司關城裏,薑飯看到鄔通被綁起來之後問的那句話..."這鄔通反了?"


    因這句話,李瑕才把殺張遠明之事交代給他做,且他也沒讓李瑕失望。


    "傷好了嗎?是否要歇幾天?"


    "好了。"薑飯掄著胳膊應道:"養了好幾天,傷好之後才趕回來的。"


    李瑕點點頭,道:"我沒把你那隊人交給別人。"


    薑飯頗受觸動,聞言眼眶又有些紅。


    隻聽李瑕接著又道:"但你既然回來了,我想問問你,是想繼續帶兵,還是幫我做些別的事。"


    "縣尉隻要吩咐,小人要是皺一下眉頭,這隻手也可砍了。"


    李瑕直截了當道:"嗯,我要找鄔通來販私鹽了。摸清他的鹽井、銷路,還有他是如何**的,那之後把他殺了,我們自己做。"


    薑飯想了想,這件事換成劉金鎖、鮑三、摟虎還真辦不了,熊山也許能做,但縣尉不信任他,更信任自己。


    那就沒啥好說的了,他徑直將手和鉤子碰在一起,作拱手狀,道:"小人來辦。"


    "好,你去挑人,去筠連州把鄔通的底細摸清。"


    "隨小人挑?"


    "隨你挑,要信得過的。"


    "其他隊的什長也能挑?"


    "嗯。"


    "縣尉身邊的宋禾不錯,話又少,動作又快。"


    "行,挑了人,去找以寧先生支領些錢,"


    ~~


    慶符縣城有一間小院,住著張世斐的遺孀楊琇、兒子張代焞,還有張遠明的女兒張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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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伺候的婢子雖還是楊琇身邊的舊人,但院內的護院、門房卻都是韓祈安派來的。


    張遠明父子三人死後,這裏少有人來。


    這日,名叫"張丙初"的張家管事在門外鬧了一陣,終於還是見到了楊琇母子。


    楊琇不過二十六歲年紀,懷裏的兒子隻有四歲,孤兒寡母顯得有些無助。張漛則低著頭,寡言少語的樣子。


    這兩個婦人、一個孩子都還在披麻帶孝。


    "戰事過去了。"張丙初問道:"不知大娘子接下來有何打算?"


    "大管事是如何進來的?"


    張丙初奇道:"小人來見主母理所當然,誰還能攔小人?"


    話到這裏,他又低聲道:"之前在打仗,阿郎與官人們死的突然,縣尉說是派人保護大娘子,怕是想索要些財物...便當是張家捐了也行。現在仗打完了,大娘子也該考慮往後之事了。"


    楊琇問道:"何意?"


    "阿郎有位堂兄如今在重慶府。小人的意思是,大娘子與小官人當過去投奔。"


    楊琇沒說話,隻是抱緊了張代焞。


    張丙初又道:"小人知道,大娘子娘家是成都府人,如今怕是...而若是待在慶符,無依無靠的,這家業隻怕沒兩年就被縣官敲骨吸髓嗦幹淨了。若是同意,小人這就去備車?"


    "我不想去。"


    "大娘子若不想去,可以修書一封,請那邊派人來。"


    楊琇道:"家業是焞兒的,不需要人插手。"


    "大娘子說笑了,小官人年紀還小,如何操持得了家業?還是該由叔伯兄弟幫襯。"


    "主人家的事,不須你多嘴。"


    "小人是家仆不假,卻也是張家族人,出了這樣的事,總不能放著大娘子受人欺負。"


    說到這裏,張丙初想了想,道:"對了,阿郎從九曲園到縣裏時,帶了一個箱子。大娘子可有看到?"


    "箱子?"楊琇道:"我...我不知道。"


    "是一些賬冊、書契...不在大娘子處嗎?"


    "我乏了,你走吧。"楊琇揮了揮手。


    張丙初無奈,抬頭看了一眼坐在一旁自始自終沒說過話的張漛,轉身往外走去。


    ...


    楊琇坐在那,穿著一身孝服的樣子顯得很可憐。


    "咳咳..."


    屏風後,響起幾聲咳嗽,韓祈安轉了出來。


    "韓先生。"張代焞乖巧地喚了一聲。


    韓祈安點點頭,道:"讓人把孩子帶下去吧。"


    楊琇依言做了,低著頭,顯得很害怕,道:"韓先生,我..."


    "不急,一會再說。"


    ...


    一會之後,薑飯鉤著一個包袱進來,道:"殺了。"


    堂中楊琇、張漛都是身子一顫。


    韓祈安道:"屍體呢?"


    "綁了石頭,沉入江底了。"


    "辛苦。"韓祈安接過包袱,打開來看了看。


    "小事。"薑飯道:"以寧先生交待的事辦完了,我這就出發了。"


    "去吧。"


    韓祈安這才轉向楊琇,道:"大娘子,這幾日以來,我沒逼過你吧?不知你想清楚了沒有?"


    "我...我去把東西拿給韓先生..."


    ~~


    那是兩個十寸見方的匣子。


    李瑕、韓承緒、韓巧兒坐在那,看著韓祈安把它打開,隻見裏麵鋪滿了黃澄澄的金子。


    另一個打開,裏麵是許多珠寶首飾,下麵是一封封契據、交子。


    "哇。"韓巧兒讚歎了一聲。


    韓祈安道:"先前殺了張遠明,得了他們的買凶錢五千貫,另有錢三萬四千八十三貫...現在加上這些,才算是與賬冊平了。


    楊氏那女人狡猾,先把銅錢和在慶符縣的田產交了,卻把這些值錢的物件藏著,安不知我們隻要把賬冊算出來就能知道。"


    李瑕拿起契據看了看,道:"這些是張家在敘州的產業?"


    "是。"


    韓承緒笑著搖了搖頭,又拿了養兵的賬冊出來與李瑕核算。


    從長期來看,李瑕若想養兵一千或兩千人,加上各種計劃,錢是極缺的;但暫時而言,拿了張家的財力養五百人,這幾個月內並不缺錢,缺的是擴軍所需的糧食、武器、皮盔等軍備。


    這些東西,慶符這個小小的縣城並不具備,需要派人到大的州城去添置。


    能做這些事的文人,李瑕是最缺的。


    韓承緒替李瑕管賬已是忙得不可開交,也隻能讓韓祈安去一趟敘州,把張家的產業打理清楚,換了金銀珠寶與交子,再添購物資回來...


    "年節過去前把物資備下,年後才好擴兵。不過,我去這一趟,一個月內怕是回不來。"


    "要讓以寧先生在外過年了,辛苦。"


    "倒非擔心這個。"韓祈安道:"阿郎若要販私鹽,往後賬務由誰安排?這方麵信得過的人才還是不足啊。"


    李瑕點點頭,心想這也是大宋現象之一,朝廷對讀書人好,少有文人跟著人造反。


    因此幕僚好找,能信得過的卻難找。


    "總能有適合的,到時從鄔通身邊收買一個管私鹽的也可,此事再談,我派於柄隨以寧先生走一趟。"


    韓祈安道:"那我準備動身...對了,還有樁小事,阿郎下次派人去臨安,將嚴雲雲送去吧。"


    "嗯。"李瑕點點頭,他先前派人到臨安送的是急信,不會讓信使帶一個女人。


    韓祈安當著李瑕的麵,又蓋上那兩個匣子,拿布包好,絲毫沒有擔心李瑕會懷疑他貪墨。


    韓承緒撫須笑了笑,道:"我去雇人擴建營盤..."


    ~~


    李瑕揉了揉額頭,繼續想著戰事之後的規劃,重新捋了捋思路。


    斬殺兀良合台的大功日後必然還有更重要的影響,比如明年自己也要派人北上聯絡楊果,助其堅定其背後世侯的決心。


    暫時而言,則是可借此功勞掌握慶符縣。


    作為一個有靠山的奸黨,斬了蒙古都元帥,哪怕不爭功、哪怕年輕資曆淺,也沒有人能攔得住他升任。


    江春一心調走,不難應付;房言楷在史俊離任後也不能構成威脅,可以讓其處理民政,若這主簿也調走了...再說吧。


    重要的是兵權和錢糧,這兩者才是根。


    要兵則是擴軍、編練,按步就班地來即可。


    錢糧暫時有兩個來源,一是盡快消化張家的田地產業,再轉化為軍備,派韓祈安北上敘州即是為此事;二是與鄔通合夥販私鹽、在西南**,派薑飯南下筠連州則是為此事。


    但薑飯能殺人,卻不會經營私鹽,此事該由自己多上點心...


    李瑕正想著這些,感覺身後被韓巧兒拉了拉。


    "李哥哥,戰事過去了。"


    "嗯?"李瑕道:"差點忘了,晚上帶你去慶福樓吃好吃的。"


    韓巧兒道:"不是為這個啦,我嘴不饞。李哥哥晚上回後衙睡嗎?不封城了,縣令夫人已要搬回東廂了。"


    之所以這麽說,因李瑕這幾天都是在公房裏支了床睡的。


    "好。"


    "我是想說,戰事過去了,馬上又要過年了,李哥哥也不要太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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