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是十二月十八,韓祈安帶人去了敘州,而江春已從敘州回來。


    江春走了這一趟,對敘州、慶符縣明年的形勢也有了更深的了解。


    比起房言楷的彷徨無措,他顯得從容而自信。


    若**勞苦勞,他或許遠不及李瑕或房言楷,但若說靠山、前程,他雖不如李瑕,卻遠甚於房言楷。


    因為他妻子牟氏之伯父牟子才,今年剛遷任了禮部尚書,就在蒲擇之改任蜀帥之後。


    ...


    "非瑜放心。此次我到敘州,張遠明之死隻字未提,隻說五百巡江手是我一力督建,錢糧是富戶捐的,鄉勇多是因百姓熱忱抗蒙。不會有人再細究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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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縣令。"


    "欸,是我要**瑜,分潤如此功勞給我。"


    江春看著李瑕,滿臉都是和煦的笑意,又道:"知州很惱怒你與正書不遵號令,已上表彈劾了,但也如實稟奏了你們的功勞,到時功過如何論...必是功大於過的,哈哈。"


    "是。"


    李瑕隨口應著,並不在意。


    江春觀察著他的表情,問道:"非瑜有何打算?"


    "想必縣令是要高升了,我雖不才,想主政慶符。"


    "有把握?"


    "丁相公已任左相了。"


    江春撫須而笑,與李瑕極是默契,半是玩笑道:"朝廷任命最快也要到明年三四月,在這之前,還請非瑜莫嫌棄我待在慶符才好呐。"


    "不敢,還有許多事要請縣令指教。"


    "對了,非瑜在西廂住得慣嗎?那邊位置不太好,要不你搬到東廂?"


    "不必,眼下這樣就很好。"


    "好好好,你我能同住一片屋簷下,實是可喜之事..."


    見過了李瑕,江春自然也要再見一見房言楷。他卻是飲著茶,好半天沒叫人去請。


    直到詹綱推門進來,問道:"東翁,不見房主簿嗎?"


    "世事變化得真快,本以為會是房正書助我得一個上等考評。沒想到來了個李非瑜,立下大功,推了我一把。"江春感慨道。


    "是啊,誰能想到呢。"


    "慶符這三個縣官,房正書平日最攬權,但真到了**行賞之際,他是最無用的一個呐。"


    這話,詹綱卻也不好回答。


    江春揮了揮手,道:"請正書過來吧。"


    等房言楷進來,江春又換上溫和的笑容。


    "放心吧,你定然是功大於過的,知州依舊很賞識你,說你必然是被非瑜裹挾。"


    房言楷鬆了一口氣,道:"那就好。"


    "但他還是彈劾你了。"


    "這..."


    "這也是為你好,讓你知道,戰場上,遵號令比立功重要。"


    房言楷默然不語。


    江春捧著茶杯,沉吟著,最後還是道:"正書,你我相處近兩年,有句話,我早想與你說..."


    "縣令但說無妨。"


    "如何開口呢...政務實事,你比我擅長,官場上的門道,我卻比你了解。"


    "是。"


    "史知州的彈劾,對非瑜而言,不痛不癢;但對你而言,卻事關前程。"


    房言楷一愣。


    "非瑜功大於過,可以升官;你功大於過,最後隻能得一些賞賜...這話我現在就放在這裏,你若不信,待到三四月再看。"


    "我信。"


    江春歎道:"這話我早想與你說了。史知州是好官、清官,做事公事公辦,是提攜不了你的...唉,說的多了,我隻是怕你到時失望,並非說知州做錯了。"


    "知州做得對,我確實不遵號令。"


    "若真想升官,請非瑜幫你打點吧。你以為斬兀良合台的功勞是蒲帥的?眼界低了,我告訴你,功勞是丁相的。眼下非瑜一句話,抵你兩年辛苦。"


    "我豈會不明白?可丁大全是奸黨..."


    "是啊。"江春喃喃道:"想來,丁大全任寧德縣主簿時,也是遇到正書現在的處境吧?"


    房言楷有些不明白...史知州沒做錯,自己也沒做錯,但事情怎就成了這樣?


    ~~


    名叫"俞德宸"的道士在驛館中打坐。


    良久,他睜開眼,感到有些苦惱。


    來慶符,是來殺李瑕的,第一天來就看到人了,可惜周圍有數十個士兵...後來俞德宸聽說,那些是斬殺兀良合台的兵士。


    之後兩天,就再也沒見到李瑕。


    連薑飯都沒看見。


    那些人好像忘了他俞德宸一樣,把他丟在驛館就再也沒來過。


    接近李瑕,然後殺掉的計劃好像行不通,俞德宸決定夜裏潛進縣衙去殺。


    白天則要出門踩點。


    他拿起劍,離開驛館。


    慶符大街上有些熱鬧,因縣衙在招募勞役修橋修路,據說是在修一座符江上的石橋,並修通往敘州、安寧縣、筠連縣的官道。


    從昨日開始,已有些附近州縣的流民過來...


    俞德宸穿過長街,拐角處有個披麻戴孝的女人跑過,差點撞到他。


    他閃身避開,目光看去,見這女人二十七八歲樣子,神情顯得有些慌張。


    ...


    張漛跑過街角,差點和一個道士撞了個滿懷,轉頭一看,見後麵那幾個人已追了上來。


    "道長,能否幫幫我?"


    "如何幫你?"


    張漛忙道:"後麵有人在追我,我..."


    "跟我來。"那道士拉著張漛,迅速跑進另一條巷子,手一指,道:"你往那邊走。"


    張漛迅速跑開,轉頭看去,正見那道士一腳踹飛了一個追趕者。


    "別再欺負女人..."


    張漛舒了口氣,迅速往城南跑去。


    ...


    嚴雲雲才出脂粉鋪的門,忽然眯了眯眼。


    近日城中多的是披麻戴孝的,但張遠明的女兒她見過一次,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她快步綴了上去。


    隻見張漛拐進小巷,在一間院子前叩了叩門,有個漢子開了門,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將張漛迎了進去。


    嚴雲雲趴在牆邊看著,心中思量,這裏住的怕是張家的故舊。


    才轉身想去縣衙通風報信,她忽又停下腳步,嘴角勾起自信的笑意...


    ~~


    俞德宸拍了拍手,也不再看倒在地上的幾個惡仆,繼續向縣衙走去。


    下一個街口,卻見一群人圍在那,也不知在做什麽。


    俞德宸是個道士,心裏想著不能好奇心太重,卻還是忍不住過去看了看,卻是一群人在買鹽。


    "一斤八十文。"


    "真的?官鹽一斤一百四十四文咧,你這是私鹽?我跟你說,我們縣裏,查私鹽很厲害的,賣三斤就能殺頭。"


    "胡說什麽?"賣鹽的漢子道:"這是官鹽,不買就走開,今日就這一擔。"


    "我倒是想買,但怕官鹽賣不出去,又有科敷,我可是上戶。"


    俞德宸雲淡風輕地站在旁邊聽著,心中好奇何謂"科敷"。


    很快就聽到有人問道:"啥叫科敷?"


    "每年的官鹽要是賣不掉,縣衙就逼我們這些上戶買。"


    "那你走開,我是下戶,我買。"


    "蠢,要是賣不掉的多,都得攤派..."


    "我都告訴你們了,這就是官鹽,縣裏以後也沒有科敷。買不買,不買走開。"


    俞德宸看了一會,覺得無聊,轉身要走,卻見一名中年文士匆匆趕來,差點又撞了個滿懷。


    接著,就聽到這中年文士與那鹽販的爭吵聲。


    "你說你這是官鹽,鹽榷給我看看!"


    "你說看就看?你誰?"


    "我誰?不拿出鹽榷,休怪我將你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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