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嘉因久久不語,隻用那樣沉靜地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神看著趙先,趙先想過她或許會嬌羞,亦可能會惱怒,卻沒想到她竟然是這樣的反應,仿佛他千般的算計在她眼中不過是一場笑話,他在她沉靜地眼神下仿佛無所遁形。


    這種感覺很不好。


    趙先吸了一口氣,笑容愈發的明亮,他上前一步,問道:“莫不是姑娘心裏介懷,不願意寬宥在下?”


    崔嘉因退後一步,舉止間流露出來的疏離是那樣明顯,她看了看趙先臉上的笑,仿佛被刺傷了眼睛一般,偏過頭去不願看他。


    她望著遠方,朦朧煙雨中的雲台山如傳說中的蓬萊仙山一樣縹緲,她啟唇輕笑:“若是我介懷,公子又當如何?公子又憑什麽讓我寬宥呢?”


    趙先被崔嘉因豔若桃李的一笑晃了神,早就聽說崔氏一門好顏色,原以為不過是別人對崔皇後說的奉承話,今日一看,果真如此。


    眼前的女子眉如遠黛,眼含秋水,唇畔含著一絲輕笑,小巧的耳垂上那流蘇耳環一搖一蕩,華貴的衣裳和披風被風吹的微微上揚,又倏而落下,一切都是那樣的寧靜美好,仿佛像是踏雨而來的淩波仙子,美而不妖。


    可她望向遠處時露出的睥睨眼神,卻顯現出屬於世家貴女的張揚和驕傲。


    是個與眾不同的美人。趙先心裏想到。


    他流連花叢多年,見過的女子有許多,像上京閨女之首林靜枝一般自矜自傲的有之,像宮裏那些寵妃一般邀寵獻媚的有之,像樓子裏那些清倌一般做作清高的也有之。但崔嘉因這樣,麵上溫和柔弱,骨子裏卻透出不可一世的驕傲的女子,趙先卻從未見過。


    那不是裝模作樣,張牙舞爪來嚇唬人的驕傲。


    趙先突然覺得有些慍怒,他尚且還沒有底氣去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憑什麽一個閨閣女子卻能有這樣的底氣去用這樣不屑的眼神打量這紛紛擾擾的塵世?


    但他不敢發怒。


    他不過隻是一個個生母為奴的皇子,連親生父親都沒有正眼瞧過的人罷了,連郡王這個封號都是崔皇後看在不好偏心太過的緣故上提醒皇帝才得的。莫說崔嘉因了,便是連宮裏稍有地位的內侍,他都不敢輕易得罪。


    何況他還想靠上崔府這棵大樹。


    他壓下火氣,依舊笑的從容,仿佛未曾聽出崔嘉因話裏有毫不掩飾的譏諷。


    “在下將這個侍女交給姑娘做主,如何?”


    小丫鬟猛的抬頭,不敢置信的望著趙先。她從幼年時起就跟著趙先,從他還是一個備受欺淩的皇子,到如今能夠獨當一麵的郡王,一直都是她陪著他。如今他居然為了一個假清高的女子,要棄了她嗎?


    崔嘉因瞥了瞥小丫鬟的神色,心裏跟明鏡兒似得。這丫鬟隻怕不是普通的丫鬟吧?以趙先花心的程度,這二人說不定早就勾搭在一起了。


    如今為了討好她,竟也願意放下他那可笑的男人自尊,將床邊人舍棄了。


    趙先果真是好的很。


    崔嘉因似笑非笑的看了看小丫鬟,說:“公子美意,我心領了,隻是……你這侍女處事不當,你這個正經的主子不理睬,又哪裏輪得到我管教呢?”


    “況且,你這侍女,仿佛也不太情願。”


    趙先順著崔嘉因的視線望去,正看見連雙憤恨地瞪著崔嘉因,仿佛要將她生吞活剝了似的。


    趙先皺皺眉,咳了一聲,暗暗警告道:“連雙,不許對姑娘無禮。”


    連雙委屈的低下頭,低聲應道:“奴婢知曉了。”


    明明看到趙先在她麵前低眉順眼,處處矮上一節,崔嘉因應該感到快意的,但此刻看到兩人做作的表演,她突然覺得怪沒意思的。


    她早就看出連雙是故意引她到這裏,昨日聽到趙先同屬下的談話,她便知道趙先來此的目的不單純。


    他沒有母親,也不受陛下重視,後宮是崔皇後的天下,想要在宮裏活下去,討好崔皇後是最好的方法。


    想必此行也是想討好崔皇後來給鄭老太太賀壽的,若是能得崔家哪位姑娘的歡心,同崔家結成親家,那是最好不過得了。


    前世不也是這樣嗎?


    崔嘉因對他這種隻會借妻族的力獲得權勢,得勢後過河拆橋倒打一耙的小人非常看不上。


    她轉身拂袖而去,“連雙連雙,倒真真是個好名字,今日公子不敬之罪便不追究了,還祝願公子同連雙早日成雙才好。”


    清脆悅耳聲音帶著微微上揚的音調透過雨幕傳到趙先耳中,話卻不如聲音那麽好聽了。


    趙先臉沉了下來,陰鷙地盯著越來越遠的主仆二人。即便不受寵,他也是堂堂皇子之尊,她憑什麽說追究不敬之罪?再說了,連雙不過隻是區區一個奴婢罷了,他又憑什麽同一個奴婢成雙成對?


    若是崔嘉因知道趙先的想法,可能會不屑嗤笑,一個連自尊都枉顧的人,還奢望別人給你尊重和該有的體麵嗎?


    但顯然,崔嘉因也並不在乎他心裏在想什麽,她今日會趙先,無非就是想來探探他罷了。誰曾想,這趙先他是分毫沒變,一樣的厚顏無恥,一樣的為了目的不擇手段,如今的趙先還未曾修煉到家,輕而易舉地就叫崔嘉因氣得破了功,全然沒有當日在崔皇後和崔家人麵前那樣淡然自若,喜怒不形於色。


    對崔嘉因來說,這倒是個好消息。


    看朱悄悄地關注著崔嘉因的舉動,她心裏有些怪異,總覺得她早就識破了連雙的計策,卻也不知道為何姑娘會將計就計。


    難道……一個荒唐的念頭浮上心頭,她想了想那男子的容貌,除卻輕浮的舉止,容貌卻是不差的,她憂慮地看了看崔嘉因的側顏,難不成……姑娘是識得這個男子的?


    難不成,姑娘看上這個舉止輕浮徒有其表的男子了?


    看朱想到崔府會有的態度,便不敢繼續深想下去。


    她覺得,太太既然讓她服侍姑娘,她必然要盡心盡力的,像這樣的事……她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姑娘往火坑裏跳啊!但若是姑娘強起來不聽勸又能如何?難不成她還能捅到太太那裏去嗎?


    看朱有些躊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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