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神秘老人如同一朵烏雲飄進白雪覆蓋的村莊之後,他便棲身於荒廟之中不曾離開。(.mianhuaang好看的小說棉花糖同時,村子裏的人開始接二連三地失蹤。有時一天一個,有時三四個。


    他們總是在深夜月黑之時突然起身離開溫暖的房間,然後悄無聲息地推門走進深重的夜色裏去,往往熟睡中的親人完全不會察覺這個過程。


    等到天亮之後,有人會奇怪的發現家裏少了人。門口有腳印,被後半夜的風雪掩蓋掉了一半痕跡,但仍然可以看出直通村口破廟。


    於是村民冒著風雪跟隨腳印來到廟中,四處尋找。


    但是一個人都沒有。


    那身穿烏衣、形跡可疑的老人不在,深夜消失的村民更不在。隻在散發著寒氣的青石磚上躺著一張完整的鼠皮,黑漆漆的甚為可怖。


    村中人心惶惶,失蹤的人越來越多,他們的腳印無一例外都指向了森然的荒廟。可是無論如何翻找,腳印隻在廟門口,室內無論如何都找不出一絲曾有人停留的痕跡。


    寂靜中的淩遲。


    村民白天怕,晚上更怕,夜裏沒人敢睡覺,卻還是眼睜睜看著一個個大活人像是失去神誌,推門出去。從剛開始的奇怪不安,到驚慌、麻木、絕望。


    大雪封了路,野狼在村外,吃人的妖在村中,無論如何也會死,於是他們在日複一日的擔憂中消瘦,之後一個一個靜悄悄的消失了。


    直到最後一個村民推開家門走向破廟,天上十五月圓,原來距離那老人來此正好兩個月。


    老人突然出現在村口,積雪正在被太陽的熱度消融。他一言不發地離開,正如來時一樣。


    身後,排列著長長一串列隊整齊的黑鼠,仔細看,似乎能在它們臉上發現獨屬於人的悲傷神色。一個村子就這樣毀滅了。


    黃露明提筆,寫上最後一句話:“天道不仁,妖孽橫行。傳聞東方有食鼠老人,每到一處,便將當地男女化作黑鼠,引至下一地,待黑鼠驚恐疲憊已達極致,便剝皮食肉。其尤好幼鼠,因滋味甘甜有如嬰孩之故。食鼠何味?人味也。”


    在整個故事中,黃露明並沒有像傳統的恐怖小說一樣,把筆墨用在描寫妖孽的可怕,或者受害人的驚恐表情、尖叫上。


    相反,整篇文章都用一種冷靜和克製的手法在描寫寂靜的、被大學掩埋的村莊,甚至沒有一點血腥暴力的成分,直到最後一句再點明老人的可怕。


    一張鼠皮,包裹一個鮮活的生命。(.無彈窗廣告)老人於寂靜處輕鬆屠殺整個村子。村民被變成老鼠驅趕、再被吃掉。


    隻有靜下心來細細品味,才能弄清楚整個故事的來龍去脈。


    黃露明覺得,自己寫恐怖小說似乎順手多了,比之前寫那些家庭故事更容易控製自己的文筆。大概是因為身為單身狗的限製吧……


    總之,這種冷峻詭異的故事駕馭起來簡直得心應手。初看不覺得什麽,可是越回想越覺得驚心動魄,餘味無窮。黃露明第一次對自己的作品感到十分的滿意。


    其實這個故事是有原型的。隻不過原本的食鼠老人,並沒這樣可怕的妖怪,而是一個被子女拋棄的孤寡老人。


    黃露明小時候晚上睡不著覺,便央求奶奶給她講故事。老人家自然不會王子公主那些小清新,就給她說了這個吃老鼠的故事。


    那是幾十年前的舊事了。黃露明還沒有出生,當時爺爺奶奶住在城東,附近有一個露宿街頭的老跛子,傳說是被自己的親生兒女拋棄,搶走了積蓄還打斷了腿,於是隻能在街頭乞討。有時候餓得不行了,他就自製一種捕鼠工具,扒了皮用火烤了吃。


    奶奶看不過去,常常送飯幫他,老跛子很感激,想要送幾隻大的“烤鼠”給她,嚇得奶奶連連擺手。


    老跛子哈哈一笑:“有什麽可怕的?好吃!跟魚肉一樣的!”


    從此,鼠肉似魚味這個故事就深深刻在了黃露明的腦海裏,即使這麽多年過去依然記憶猶新。


    真實的食鼠老人無疑是一個可憐人,不過天下間可憐可悲的事情太多,如果沒有重生,自己家的兩位老人也很有實力跟他比慘。所以,黃露明覺得,做一個吃人的妖,遠遠好過被吃的人。


    說到老人,黃露明這幾天簡直哭笑不得。家裏的兩個正在吵架冷戰,起因是黃露明奶奶,花了大價錢瞞著他們買了一對什麽“紅外線辣椒襪子”,氣的爺爺當場掉了假牙,兩個人吵得不亦樂乎,黃露明廢了好大力氣做調停。


    現在商人的手段簡直太殘暴,辣椒這種東西做襪子已經很極品了,還要欺騙這些無知的老人家,說是美國人研發的,加入了辣椒纖維可以殺菌消炎治腳氣……一袋子三雙……還有紅黃藍三個色搭配衣服……


    要說是川渝人士憑借對辣椒的熱愛研製出了這樣的襪子黃露明還能理解,美國人……吃飽了撐的吧。


    被爺爺罵得狗血淋頭的黃露明奶奶死不悔改,晚上偷偷摸摸地到黃露明房間裏,大方送她紅色那一雙,表示上大學可以穿著,有健康又體麵,紅色特別好看……


    黃露明哭笑不得,這大紅的辣椒色晃得她眼花,委婉拒絕:“奶奶,我沒有腳氣……您留著殺菌殺毒吧。”


    奶奶好心沒被接納,非常委屈,嘴唇一癟,氣呼呼地走了。本來她還打算送黃露明一雙白色的高山玉石襪呢……


    黃露明把這件事寫成了雜誌稿,真誠呼籲廣大市民朋友看好自己家裏的老人,不要輕信不靠譜的“科技產品”。感覺自己做了一件有意義的大好事,但是奶奶似乎還有點被孤立的小情緒,黃露明想著,不然就勉為其難收下哄一哄老人家?


    這樣雞毛蒜皮的小事,投稿居然還蠻靈的。畢竟雜誌也不是學術論文,關注的還是百姓家常的故事。黃露明寫得多了,也積攢了一些經驗。可惜不能用電腦打字,手寫速度慢,也挺累人。


    要說重生的壞處的話,不能享受電腦的便利可以算作一個。倒不是因為這時候沒有電腦,而是電腦貴,網費也貴,並不是普通人家消費得起的。起碼短期內黃露明隻能堅持手寫了。


    不過也正是因為電腦和網絡沒有興起,實體市場紅火,才會有黃露明這樣的自由撰稿人的生存空間。


    現在中國各種類別的報社有三四千家,雜誌七八千家,這麽多的版麵光靠專業記者的新聞紀實肯定填不滿,寫字賺得的稿費跟消費水平比起來也還算可觀。


    國家規定的稿費標準從原來的千字20-40增加到40-100。需要實地調研采訪的那種紀實性大稿黃露明還寫不來,但是三四千字的小稿發表一篇也能有兩三百塊收入,對於一個學生來說已經很不錯了,不過對於一個想買房的學生來說就差得遠。


    黃露明將實戰經驗和書本理論相結合,得到了一個結論:稿費這個東西和地理上學的地形剛好相反,東高西低,南上北下。也就是說東南一帶稿費最高。


    其中有兩家廣東的雜誌,更是號稱“千字千元”。隻是可望不可即,競爭太大,黃露明一個新手,投了好幾篇都石沉大海了。


    報紙的稿費普遍比雜誌還要高出不少,黃露明這些天把發行量大的幾十家報紙挨個研究了一遍,選取了幾個目標對象進行攻略,針對他們的風格做了不同類型的文章,能不能被接納就要看運氣了。


    整理好思緒,黃露明站起身來伸一個懶腰,踱步到了窗邊。透過桂花樹的縫隙看過去,遠處的天空陰沉一片,風聲獵獵作響,這是要下雨了啊。


    夏天的暴雨總是來得特別快,沒過幾分鍾,狂風暴雨便一起發作起來。雨水抽打得天地都一片巨響。


    暴雨天,安逸待在家裏,手捧一杯熱飲料看街上的人四處奔跑是一種難言的樂趣,黃露明隻當是積累寫作素材,站在窗邊將那些神態各異的路人都在心理描繪了一遍。


    一個綠色的影子引起了黃露明的注意。那是一個披著雨衣的人,腳蹬自行車,騎得飛快,一路上激起不少雨水。看他的動作,似乎是朝著自己這個方向來的。


    黃露明心中一喜,自己前些日子投過的稿子,難道是送樣刊和稿費來的?


    果然沒有猜錯。再看時,自行車已經停在桂花樹下。門鈴幾乎同時響起。


    樓道裏的聲控燈不太靈敏,總要使勁跺腳才能亮起來,黃露明開了門,隻能借著屋裏漏出的一點光線看一眼門外站著的影子。


    這一下竟然有一點沒挪開眼。等到眼睛漸漸適應了暗處,黃露明突然就不想跺腳讓燈光亮起來了,昏暗的光線在此刻配這個人隻是恰好。


    站在暗影裏的人個子很高,身體包裹在寬寬大大的雨衣裏,渾身散發著雨水的潮氣,濃黑的頭發眉毛被打濕了,有些許淩亂,豆大的水滴正順著他漂亮的眉骨滴下來,幹幹淨淨一張俊朗的臉。


    之前的郵遞員不是一個大叔嗎?用這樣的人在雨天裏送信?真是……


    黃露明拿自己的眼睛當照相機拍下這一幕,盤算著千萬不能浪費了,得盡量還原到小說裏去。


    對方從郵包裏抽出寫著她名字的三封掛號信,請她簽名。刻意低沉的嗓子還帶著點少年的清亮。


    黃露明想起剛才的雨勢,筆下的動作快了許多,生怕耽誤了人家的時間。


    送信少年接過單據,動作優雅利落。黃露明總算見識了什麽叫做披著麻袋也能顛倒眾生,眼下這人身上的綠色雨衣,並不比麻袋高級到哪去,可就是被穿出了好看的感覺。


    突然外麵有人進來,大聲一咳嗽,樓道裏的燈亮起來。滴著水的身影一下子變得清晰,像是畫紙上一點一點被填充起來的輪廓。雖然少年靜默地垂著眼睫看不清神色。


    黃露明輕掃了一眼便移開視線,燈下美人雖好,不及稿費親熱。於是微笑向他道謝“麻煩您了。”準備關門回家。


    那人卻突然勾起唇角,漾出一個笑,雙目仿佛也剛才在外邊淋了雨水,含起笑起來閃爍著微微的波光。


    “黃鹿鳴,你不認識我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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