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露明聽見這句話,有點發愣。(.mianhuaang好看的小說棉花糖她快速搜索一遍記憶,並沒有得到任何關於眼前這人的線索。


    這也難怪,從小她就不是愛交際的人,在學校不跟同學湊近乎,工作後不與同事做朋友,走在路上也是目不斜視,對旁人的關注度太低。


    對方也沒再說話,隻是沉默望著她,漆黑的眼睛盯得黃露明有點莫名心虛。


    看他年級與這時名義上的自己應該差不多,難道是同學?十年前,或許還要往前,我幹過什麽虧心事沒有?辜負過什麽人沒有?欠過誰的錢不還沒有?黃露明在大腦數據庫裏開啟了快速查詢模式,還是一無所獲。


    高高瘦瘦的影子一半投在旁邊的牆上,一半落在黃露明身上。外間風雨聲似乎已經停止,四周圍悄然無聲。


    “算了。”少年眉尾一跳,抿了抿嘴唇,別開了臉,失望的神色一閃而過。身形向後微動,順便把郵包換了一隻手拿著,然後衝她微微一笑擺擺手,“再見。”


    剛好就在這個時候,樓道的燈又滅了,轉身離開的影子沒入暗色中,很快消失了。


    黃露明聳聳肩膀,關了門回自己房間。從窗口望見,那個綠色的影子已經騎著自行車,從停了雨但依舊潮濕的街道飛快離開了。


    這時她才注意到手裏的幾封信都幹幹淨淨的,沒有被雨水沾濕一丁點。難道敲門前他已經擦幹淨了手不成?


    第二天黃露明沒有繼續寫稿,而是出門去了郵局取稿費。這時候還沒有電子平台轉賬的付款模式,雜誌社為了避免現金稿費丟失,都是用郵局匯款單的形式付稿費的,還要帶著本人身份證明才能換成鈔票,所以免不了要奔波一趟。


    黃露明現在手上就攢了三四張綠色的匯款單。數目不等,加起來將近一千塊,可以算是寫稿以來的巔峰收入了。她看著寫著自己的名字的匯款單,就好像看見新房子的磚瓦,拿在手裏格外有分量。


    之前也來取過稿費,流程都熟悉了,郵局營業廳的工作人員幾次下來也記住了黃露明的臉。


    起初他們看她年紀輕輕,帶來的單據匯款人都是“xx文摘”、“xx月報”,“xx博覽”,都以為她是代領,等到確定身份信息和收款人是同一個人之後,總是向她投來混合著好奇和讚賞地目光,態度格外熱情。[看本書最新章節請到]


    她們這是把她當做年輕有出息的“作家”了,畢竟在這個小城市裏麵,大多數都是工人階級,寫了稿子還順利發表來取稿費的人屈指可數,更何況是一個看起來稚氣未脫的小姑娘。


    有時候辦理業務的營業員更是發現匯款人中有自己經常看的某種刊物,笑容更加甜美親切了,取款手續辦起來格外順暢。


    但是今天情況有點不順利。


    黃露明排隊輪到了一位新來的營業員。她板著臉,耷拉著嘴角,堅決拒絕給其中的一張單子辦手續。“名字不符能取錢!”冷冰冰一句話拋了出來。


    黃露明接過來一看,果然,這家雜誌的工作人員將她的名字寫錯了一個字,之前自己都沒有發覺。


    問題出在匯款人那裏,黃露明隻好好聲好氣跟她商量:“這個應該是對方的筆誤,其他單子都沒問題,也就能證明我不是冒領了。麻煩您通融一下吧。”


    匯款單都是有時效的,過期就作廢。如果耽誤了就相當於打了水漂。再說夏天的太陽毒辣辣的,黃露明不想再跑一趟了。可是看著對方一副油鹽不進的麵癱冰山臉,她預感這件事有點懸。


    果然,這個麵生的營業員依舊冷著一張臉,直接擺手示意她離開,“我們必須按規矩辦事。你名字都對不上憑什麽給你錢啊?”


    真是閻王好見,小鬼難纏。有時候基層辦事員鐵麵無私起來就是這麽棘手。


    黃露明靈光一閃,從包裏拿出昨天收到的樣刊,直接翻到自己的作品,再拿出身份證擺在旁邊,一起指給她看:“作者名字是我本人無誤,兩個能對上。”


    對方臉上浮現出不耐煩的神色,看也不看,黃露明又拿過匯款單,指著匯款事由那一欄放慢語速跟她講:“第幾期哪一個版麵也跟雜誌內容相符合。三方一致,我認為完全可以證明收款人是我本人。我也有權利領取這筆費用。”


    黃露明認為自己已經完全做到有理有據了,哪知道遇上對方蠻橫無理油鹽不進。


    興許是在別的地方受了什麽氣想欺負她一把討回來,營業員站起身來,用一種傲慢無禮居高臨下的態度直接衝著她嚷起來:“說不行就不行。名字不符就是不能取錢!你有時間不如通知對方去改匯,不要在這裏耽誤我們的工作!”


    黃露明直直盯著對方,不怒反笑。這幅故意刁難人的嘴臉又是一個寫作素材。跟這種拿規章製度壓人的根本講不通道理,她決定不再浪費時間做無謂的爭執。


    正當黃露明打算離開的時候,旁邊一個年紀稍大慈眉善目的營業員叫住了她,“你來我這邊辦吧。”同時轉身沉下臉訓了冰山臉一句:“服務態度能不能好一點?第一天上班發什麽脾氣?”


    幾經周折,匯款單終於變成了真金白銀,黃露明心情大好。這家和郵局之間的路,她真恨不得再多跑幾次。隻是不希望再碰見那個討厭的櫃員了……


    在郵局裏折騰的太久,出來之後太陽當空,已是正午。黃露明本來想在街邊小攤隨便吃點填飽肚子。但是看著手中整齊的舊版鈔票,她有點舍不得破開。


    糾結過後,她隻好一邊在心裏嘲笑自己也受爺爺感染變成了小葛朗台,一邊餓著肚子往家裏走去。


    萬萬沒想到,快走到樓道口的時候,眼前出現了一個極其奇怪的畫麵……


    昨晚穿著綠色雨衣的少年換了一身打扮,清清爽爽的白襯衫挽了袖口,露出好看的手腕,淺藍牛仔褲白球鞋,這一身襯得他寬肩細腰大長腿,陽光下比燈影裏還要好看。


    而此時,他正在用那一雙大長腿,踢人?!


    被踢的在地上滾作一團,依稀可見是一個小胖子。個子不大叫聲挺響,活像是被惡霸欺淩的小可憐。


    黃露明盯著那一團,莫名覺得有點眼熟,果然,下一刻小可憐抬起頭向她的方向看了一眼,黑溜溜的眼睛立刻放出了光,像找到了救星一樣高聲叫喊起來:“姐姐!救命!這個壞蛋要打死我!”


    被打的,是姑姑的兒子、黃露明的表弟王小明,打人的,是昨夜質問她健忘的俊朗少年。這兩個人怎麽組合在一起結了仇,黃露明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白襯衫少年收了腿,轉過身,站直了顯得更高,他一隻手揪住表弟的領口,勾起唇角看向黃露明的時候帶著昨夜沒有的痞氣,陽光刺眼,他微微眯起眼來:“怎麽?這個小禍害是你弟弟?”


    “小禍害?說說你打他的理由?”黃露明迎著他的目光向前:“不然那你這麽高的個子打一個小孩有點說不過去。”


    “那邊,三隻沒滿月的小流浪貓,被他打斷了腿,用夾子夾著尾巴玩。”少年輕輕地開口,空餘的一隻手整理了一下額前的碎發,又摸了摸下巴,“我碰見的時候這小子手裏還拿著刀比劃貓肚子呢。”


    表弟一臉絕望,渾身都沾著灰土,眼淚和灰塵在臉上抹出一張大花臉,滿臉無辜和可憐,伸出圓滾滾黑乎乎的手向黃露明求助:“我隻是在跟小貓玩!姐姐救我!”


    黃露明早就向著少年所說的地方走去,果然地上蜷縮著三隻耗子大的小貓,旁邊的晾衣夾子和美工刀一樣不少。


    她回到原地,俯下身看著淚流成河可憐兮兮的表弟,伸出手指狠狠戳他的腦門,“你剛才欺負小奶貓的時候應該挺開心,現在自己也被欺負一遍,很公平。”


    說罷抬腿走到一邊去。走了一路累得慌,索性在花園台階上坐下來,然後抬起下巴向白襯衫少年笑了笑:“接著打,打到認錯我請你吃飯。”


    少年這半天的視線就沒離開過她,聽見這句話,臉上突然綻出一個笑,從眉眼到嘴角都沾染上笑意,神情柔軟得不像話。


    黃露明搖搖頭,打人都這麽好看,真是妖孽。


    表弟狠狠瞪了黃露明一眼,徹底崩潰……終於低頭認錯,抱頭回家了。


    黃露明看完好戲準備回家,走到樓道口的時候,被少年伸出的胳膊攔住了。“哎,你說請吃飯,現在可以嗎?”


    連梨渦都有……笑起來真耀眼。黃露明低頭想了想,“嗯,就現在吧。”


    十五分鍾之後。


    “你就請我吃這個?”白襯衫少年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冒著熱氣的、白亮亮金燦燦的――蛋炒飯。


    “我說請你吃飯,又沒說請你吃菜。”黃露明垂眸,專心地挑起一筷小口吹氣,一副不想再說話的樣子。其實她剛才有想過出去吃,兜裏也裝著錢,但是……


    還是不想破開……


    少年隻好無奈地笑。大熱天吃熱飯……為什麽這個女孩兒這麽……特別呢?


    黃露明看著他笑了好久,依然不為所動,一言不發地消滅蛋炒飯。她實在是餓得厲害。


    “你跟以前不一樣了。”少年放下筷子開口,“以前的你,比現在善良一點。”


    “是嗎?”黃露明停了下來,“我倒覺得現在的我比以前更善良了,因為善良也包括以惡製惡。不辨是非的那種,叫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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