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文似對斯凱的紅茶格外的垂愛。哪怕這種紅茶隻能算是一般,但在他喝完一杯準備續杯的時候,斯凱還是無法忍耐的感覺自己額角有青筋暴起。


    一杯茶水的時間,安文都沒有說到什麽有用的事情。斯凱的耐心漸漸的在喪失。


    不過好在續杯之後的安文,終於放下茶杯,正色的講述起自己這些年遇到的事情。


    “你還記得多少那場大火之前發生的事情?”放下茶杯之後的安文表情肅穆。斯凱也挺直了背部。


    “嗯···隻記得一些。”斯凱的語氣有些勉強,但事實上,回憶讓她心軟。


    斯凱記得自己兒時,父親和母親都忙於應酬,家裏的客人從早到晚,仆人忙忙碌碌的無暇照顧到她。最能和她溝通的,反而是被當做繼承人培養的哥哥。


    後來斯凱聽到管家說起她更小的時候,斯凱不可能記得自己三歲之前的事情。但通過老管家的描述,安文對斯凱十足的上心。在別家的小少爺都忙著騎馬遊戲的時候,安文的樂趣就是早早的完成老爺布置的功課,然後玩妹妹···咳咳,陪著妹妹一起玩。


    安文可以很耐心的教導斯凱走路,他總是會拿著一串小風鈴,在斯凱的不遠處搖晃。風鈴發出的聲音會吸引嬰兒的注意力,每次斯凱都會繃著一本正經的小臉,手腳並用的去勾風鈴。


    總之就是一些兄妹之間的小遊戲。


    而從斯凱有記憶開始,安文就大大咧咧的送她莎士比亞,早在她識字之前,她的兄長就大言不慚的說:“我要成為第一個送你莎士比亞全集的人。這樣我以後的妹夫就不是第一個送的啦!哈哈哈。”


    安文會帶著斯凱滿房子的跑,他帶著斯凱爬樹,也教導斯凱鋼琴。記憶裏的安文是個體貼的兄長,也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但記憶裏的斯凱,也是個天真到相信一切的孩子。是個相信大人說的‘找到門當戶對的紳士,就會出嫁’的小女孩。


    斯凱以為安文如果活著的話,會從一個天真的小孩子,成長為一個天真的大人。而斯凱知道,她自己已經告別天真很久了。


    告別,是要付出代價的。


    麵前的安文帶著得體的微笑,笑容的背後是無數的秘密和看不透的心思。那麽安文在成長的過程中付出了什麽呢?某個瞬間,斯凱想要停止對話,不再傾聽下去。


    但她畢竟還是艾爾西的姐姐。這一路走來,終究讓她的意誌堅定。


    斯凱隻是很嫌棄的說:“你那個時候就和現在的艾爾西一樣。”


    艾爾西有些鬱悶。而安文輕笑了一下。


    “我們都想要和艾爾西一樣···”如果沒有那場大火的話。


    火燒起來的時候,安文還在書房裏學習拉丁文。繼承人的培訓相當嚴格,而為了抽出更多的時間,能夠陪伴斯凱和艾爾西,安文通常要加倍的努力。


    老宅濃煙滾滾,安文的第一反應是還在自己房間裏的妹妹。斯凱雖然已經懂事了。但她到底還是個孩子,一個人不知道會有多害怕。


    這麽想著,安文立刻放下筆,衝出了書房。霍爾特家的仆人很多,平時有很嚴格的管理製度,在管家的管理之下,有條不紊的打理宅子裏的所有事情。但在某些特定的時刻,比如混亂···比如大火,外人就很容易混進來了。


    一路上的仆人逃跑的有,救火的也有。安文推開好幾個搶著拿銀質刀叉的仆人,逆著人流,往樓上去。


    等安文氣喘籲籲的推開斯凱的房門。房間裏不隻有斯凱一個,還有一個成年的男人。男人不知道對斯凱做了什麽,斯凱就躺在自己的床上,一動不動。


    安文頭腦一熱,立刻就衝了上去。


    他在想自己的妹妹是否被害死了,他要報仇。而安文卻忽略了他一個十幾歲的孩子,能否打敗一個成年男人的問題。


    原本那個男人想要趁亂擄走斯凱的,但在看到安文之後,他就改變了主意。


    他帶走了安文,而把已經昏迷的斯凱留在了臥室的床上。


    隨後而來的仆人因為濃煙烈火,倉促下失去了安文被擄走的線索,他們隻搭救了‘睡著’的斯凱。而安文則是被以為是火海中的某具屍體。


    綁架者本身是想要勒索霍爾特家,但在聽到霍爾特先生和夫人燒死在大火中之後,自覺勒索的夢想破滅,又經過了一些事情,就把安文轉手給了其他的人販子。


    此去經年,兄妹之間,也就沒有了別的聯係。


    斯凱聽安文說的時候,不自覺的捏緊了拳頭。


    她的袖口超過了指尖,這本身是為了追求瀟灑飄逸。這個時候則能夠幫助斯凱掩飾自己心裏的動搖和酸楚。


    她一直以為哥哥是和父母一起死去的。而在這個認知的背後,斯凱一直下意識的認為,安文在火災發生的時候都沒有找過他。


    她以為自己並非那麽重要。卻不知道,在她這些年過著安逸生活的背後,是兄長被人帶走的犧牲。


    這麽想著,眼淚都快要流出來了。


    斯凱聽到幾聲抽噎,顯然安文也聽到了。兩個人一起轉頭,看到邊上沙發上已經哭成淚人的艾爾西。大男孩一副想象出全部畫麵的樣子,內心的天平儼然傾斜到做出極大犧牲的大哥那裏去了。


    斯凱抑鬱的收回視線。


    她絕對不要像艾爾西一樣,哭的也太丟臉了。況且,雖然安文說了一部分事情,卻還沒有交代過程中空白的這些年。


    “那你後來呢?一直在公爵的身邊?”


    斯凱以為之後才是安文重點要描述的事情。畢竟後續的時間持續的更長,‘收養’本身就不是個很好的詞語。


    意外的,安文放鬆的說:“公爵有很多私生子,還有一個合法的繼承人。我被收養,是為了給他自己的孩子樹立一個靶子,以免···”


    斯凱聽到這裏,再聯想安文之前喝茶間隙說過的話,她有些緊張的看了一眼還在垂淚等故事的艾爾西,責備的看了一眼一臉無畏的安文。然後頭疼的打斷他:“我想我已經明白了。故事就說到這裏吧!”


    “哎!···”艾爾西錯愕的出聲。他看著斯凱的,眼神就是在控訴斯凱沒有給安文一個講述悲慘經曆的機會。


    弟弟顯然忘記了自己被綁架的前情提要。哪怕很大的可能,他在逃走之後,安文都讓人跟著他。但不管怎麽說,還是不要說下去的好。


    人家公爵本身有這麽多私生子,現在就安文一個養子了。這些都是在收養安文之後發生的事情···可想而知,更加倒黴的應該是公爵大人。


    安文就算有損失,也不會有太多了。


    斯凱本能不想讓艾爾西聽明白這些梗概。而她為了自己做出的決定,是接受安文複活的決定。


    安文並不因為斯凱的打斷而生氣。斯凱能夠聽明白他的意思,實在是讓人很驚喜的事情。


    在公爵手裏奮鬥的時間。安文不敢暴露自己原本的名字。他甚至沒有辦法給予唯一活下來的斯凱和艾爾西一點幫助。


    為此,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斯凱一個女孩子帶著一個幼弟,就算淪落風塵都沒有什麽讓人意外的地方。


    安文當時的決定是,等他擁有權力的時候,會讓一切始作俑者,包括公爵本人,為了霍爾特家的遭遇買單。


    可他把公爵的其他繼承人都折騰的差不多了,自己本人也成為最有權勢的才俊之一了。回頭找人調查霍爾特家遺孤的時候,反而有一種巨大的落差。


    斯凱沒有到淪落風塵、客死他鄉的地步。而艾爾西也好好的在牛津求學。


    摔!這和他一直暗示自己的可太不一樣了。


    再仔細的一調查,安文就看到了斯凱這些年的努力,以及她所擁有的成就。甚至連斯凱和菲茲威廉·達西有一些微妙的感情變化,也在安文的注視之下。


    其間,斯凱雖然難得有一些頭腦不太清醒的決定···比如那個韋翰···但那錯的也一定不是他的妹妹,而是那個不長眼的男人。


    安文沒有了苦大仇深,並且確認霍爾特剩下的人都生活的和美快樂。就算斯凱還有些隱藏的秘密,但安文也不急於一時相認。


    他好好的躲在暗處見證了斯凱一段時間的成長,並且深深的把自己的精神給感動了。


    而現在···是時候相認了。


    霍爾特家的孩子值得更好的,尤其是在分離了這麽長時間以後。


    安文雙臂張開,做出一個擁抱的姿勢。


    斯凱還沒有來得及走過去,艾爾西就像是被打出去的高爾夫球一樣,衝到兄長的懷裏了。


    這樣一來,斯凱也就顧不上拿腔拿調的表現自己的矜持。她確實眼眶發熱,在一個人支撐了這麽多年之後,終於有一個能夠遮風擋雨頂仇恨的兄長···斯凱慢慢的走過去,三個人抱在一起···場景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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