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言和厲錚找到厲鈞的時候,他已經就著環抱墓碑的姿勢睡著了。[看本書最新章節請到.]


    “哎喲!什麽東西?”走在前頭的看門大爺不小心踢到酒瓶,被咕咚的聲音嚇了一跳,連忙把手電照了過去,頓時滿地酒瓶無所遁形。


    “這是怎麽了喲,喝了這麽多酒。”老大爺搖搖頭,把酒瓶子一個個撿起來夾在胳肢窩下。將掉在草叢裏的手機遞給蘇言,老大爺朝抱著墓碑不撒手的厲鈞努了努嘴:“他膽子倒大,在這種地方睡覺都不害怕。”


    蘇言接過手機,翻遍了全身上下,翻出幾張紅鈔遞給了老大爺,客客氣氣地說:“心裏有事傷心呢,麻煩您大晚上地跟著我們跑一趟,這點錢您拿著買幾個新燈泡。”


    說著,蘇言指了指遠處毫無反應的路燈。


    老大爺原本要推拒的動作一頓,察覺到他的猶豫,蘇言笑了笑,把錢塞他手裏了。


    老大爺捏著幾張票子,歎了口氣:“你說也是造孽,這個墓園一小塊地方賣幾十萬,上頭那些人卻個頂個的吝嗇,燈泡壞了都不肯修。”


    有些高級墓園,白天看門的嫌晚上晦氣,又覺得晚上不會有人來,就私底下花點錢,偷偷雇人代了,老大爺顯然是屬於此類的二手工。


    路燈壞了,老大爺發現後跟白天看門的人說,白天看門的報上去,墓園管理者核實了再撥錢下來。白天看門的邊把錢裝進口袋,邊跟老大爺說上頭不肯修,轉頭每隔兩個月又就借口路燈壞了跟上麵要錢。


    這裏頭的門門道道,老大爺未必不清楚,隻是他個二手工,沒地方反應,為了飯碗也不能反應,隻好守著苟延殘喘的路燈,等到它壽終就寢,再勻點兒自己的工資出來,把壞掉的路燈換了。


    現在蘇言給了錢,不必花自己的錢了,老大爺鄭重地給蘇言道謝:“謝謝你啊小後生,好人會有好報的。”


    和厲錚兩人一左一右地架著醉鬼厲鈞,蘇言伸出手朝老大爺揮了揮,是個不用謝的意思。


    老大爺夾著滿胳膊的酒瓶,站在墓園門口,目送他們上了車,走遠了,才低聲呢喃了句:“好人一生平安。”


    蘇言他們回到家快十二點了,被響聲驚動的王媽從屋裏出來,看見厲鈞不省人事的模樣,趕緊喊醒老伴去煮醒酒湯。


    幫扶著將厲鈞抬進了客房,王媽接了熱水忙前忙後地給厲鈞擦臉,回頭看見蘇言和厲錚還杵在門口,立馬擺手趕人:“錚少言少,你們明天不上班不拍戲啦?這裏有我呢,快去睡吧。”


    說完,見兩個人不動,王媽又道:“別擔心,等會兒喂鈞少喝了醒酒湯就沒事了。上樓去吧,剛剛狗剩見你們出門不帶它,正發脾氣呢,再不去看看,言少養的蘭花可就要遭殃了。”


    提到倒黴催的狗剩,厲錚把蘇言的手指牽進掌心,“先上去吧,有事明天再說。”


    蘇言嗯了聲,被厲錚牽著上了樓。結果推開影音室的門一看,蘇言精心伺候了大半年好不容易才打苞的蘭花,果然已經遭了貓瘟,被抓了個七零八落,滿地殘骸。


    等收拾了狗剩,洗完澡,吹幹頭發躺進被窩,時間接近淩晨一點了。蘇言枕著厲錚的胳膊,兩個人都沒有穿衣服,坦誠地赤|裸相對。(.$>>>棉、花‘糖’小‘說’)


    空調源源不斷地吹出冷氣,平常嫌不夠低的溫度今晚不知怎麽的,讓蘇言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蘇言覺得有些冷,於是往厲錚的懷裏鑽了鑽。


    “和我說說你小時候的事吧,說說你的家人,說說大哥。”蘇言道。


    厲錚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將蘇言露在外頭的肩膀蓋住了,才慢慢說起了往事。


    “……綁匪沒有來得及對我做什麽,”提起十二歲那年的綁架,厲錚聲音很平淡,仿佛曾經折磨他長達數年之久的噩夢和創傷後應激障礙都已經徹底消弭在時間的衝刷之中了,“他們當時起了內訌,一方想要拿我要挾老頭子,一方想殺我泄恨。兩方人誰也說服不了誰,幹脆就打起來了。”


    “後來老頭子帶人過來,把我救了出去。”厲錚輕描淡寫地帶過了過程。


    事實上,真正的過程,比厲錚這幾句語焉不詳的描述凶險多了。


    九幾年的a市魚龍混雜,社會風氣很亂,再加上受到香港古惑仔電影的影響,混黑|社會的青年人數直線上升。人一多,好像命就不值錢了,各個地頭的大混混經常帶著人在夜市發生大規模械鬥。當時綁架厲錚的,就是a市最大的地頭蛇。


    那個地頭蛇不知道從哪裏搞到條野狼,關在鐵籠子裏養著,一日三餐都喂生肉。綁了厲錚後,地頭蛇命人把他吊在倉庫的橫梁上,一邊準備好了攝像機,一邊打開了籠子上頭的小門。


    那道門很小,剛好能讓被養得格外凶狠戾氣的狼,探出尖利的嘴部。


    地頭蛇的意思,無異於是想讓狼活生生把厲錚撕裂吃了。


    繩子被慢慢放了下來,厲錚從昏迷中醒來,看到的就是對著自己留涎水的野狼。也不知道他是害怕過頭了,還是心理素質實在太硬,竟然一點反應也沒有。


    旁邊掌控繩子的小混混見他麵無表情,於是惡劣地露出滿嘴黃牙。


    小混混手一鬆,失去平衡的繩子呼嘯著往下墜。在厲錚雙腳距離狼嘴不到三十厘米的時候,地頭蛇手下很得用的二號人物終於受不了,從人群中站了出來。


    那個人,厲錚這麽多年一直記得,他個子不高,穿一件灰撲撲的老式工裝外套,背因為老是躬著的緣故已經直不起來了,眉毛耷拉著,嘴角卻努力地往上揚,看起來總像是在小心翼翼地討好誰。


    就這麽個把自己活成諷刺囧字的人,卻是唯一一個站出來反對地頭蛇舉動的人。


    老大的威嚴永遠不容挑戰,地頭蛇把那個人抓起來,丟進了關狼的籠子裏。來不及呼救,野狼反身一撲,猙獰的狼牙就咬斷了那個人的喉嚨。迸射出來的滾燙鮮血,濺濕了厲錚的襪子。


    那個人的親信和兒子也在場,等他們從剛才的那幕回過神,廝殺開始了。


    砍刀和斧頭的冷光摻雜在一起,到處都是橫飛的血肉。厲錚身上不知道濺了多少人的血,他好像對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反應,幽黑的眼睛直直地盯著籠子裏撕扯人肉的狼。


    直到一聲槍聲響起。


    在槍|械管製嚴格的華夏,有槍意味著一邊倒。混戰幾乎轉瞬之間就結束了,地頭蛇拿著槍,正準備把反抗者一刀全砍了,倉庫門卻猛地被人從外麵撞破了。


    被槍聲驚動的厲老爺子帶著人到了。


    盡管厲錚略去了凶險的過程沒說,但蘇言依然從他一筆帶過的“患上了ptsd”裏,拚湊出了險象環生的現場。


    緊了緊環著厲錚腰部的手,蘇言把耳朵貼在他火熱的胸口。聽著胸腔裏頭規律的心跳聲,蘇言輕聲問:“後來呢?”


    厲錚低頭親了親蘇言的發漩渦,洗發水的淺淡香氣便趁機不由分說地鑽入他鼻腔,一路飄到了心底,凝聚出妥帖踏實的滿足。


    “為了治療ptsd,老頭子把我送到了英國,在那裏,我遇到了大學導師賴安·菲茨傑拉德。”提起導師,厲錚牽出抹懷念的笑容,“當時,我是他妻子的病人。他們夫妻倆帶我走出了綁架的陰影,也讓我對心理學產生了興趣。賴安知道後,替我給他任教的格拉斯哥大學寫了舉薦信,考試通過後,我成了賴安的學生。”


    “那個時候你多大?”蘇言問。


    “十七。”厲錚道。


    蘇言點點頭,拋出了另外一個問題:“你什麽時候愛上我的?”


    厲錚揉摸蘇言腦袋的動作微不可察地滯了一下,這個問題回答稍有不慎,就很可能在蘇言心裏留下戀童癖等諸如此類的壞印象。


    厲錚悄悄把時間往後推延了一年,確保蘇言聽了不會覺得自己有不可告人的喜好後,才回答道:“在你十六歲的時候。”


    說是十六,其實是蘇言十五歲那年,他第一次收到女生情書的畫麵被相機忠實地拍了下來,送到了遠在蘇格蘭的厲錚書桌上。厲錚這才發現,在翻看少年照片成為習慣的同時,愛意也隨之滲進了骨髓。


    蘇言蹭了蹭厲錚胸膛,“剛好你碩士畢業。”


    頓了頓,蘇言又問:“為什麽沒有回來找我?”


    “如果你早點出現,我們都有兩輩子了。”這句話蘇言沒說,厲錚卻感受到了。


    “大四我回國找過你,”厲錚解釋道,“那天我站在你教室外麵,看著你和你同桌講話,聽你說將來要做個大明星。”


    蘇言記憶裏,的確是有座位靠門的同學說外麵有人找他。他還出去看了,結果沒看見人,就又回來了。那時候他完全忽略了走廊上年輕英俊的男人,下意識覺得那種一看就很有錢的人,肯定不是來找自己的。所以,盡管當時英俊的男人看著自己,蘇言還是轉身回了教室。


    “團團,是你沒認出我來。”厲錚聲線低沉地控告。


    蘇言仰頭安撫地吻了吻厲錚的嘴唇,厲錚鬆開牙關,兩人交換了一個吻。


    “那之後你又回英國了?”親吻結束,蘇言裝作不經意地轉移話題。


    “嗯,回去念碩士。拿到碩士畢業證書不久,賴安被查出了癌症晚期。當時他手裏有項研究沒完成,那是他畢生的心血。作為他的關門弟子,我參與了大部分研究,所以他說希望我能在他死後替他完成研究時,我答應了,順便念個了博士。”


    “博士畢業後趕上領導人換屆,那時國內形勢嚴峻,厲家局麵不明。厲鈞已經被牽扯進去脫不了身了,老爺子不想再把我牽進來。萬一出現意外,我遠在國外,起碼不會受到牽連。”


    “08年老爺子登頂,09年研究的所有後續工作結束,去墓地看過賴安後我回了國,從老太太手裏接過了驚鴻。”


    “團團,我以前一直沒去找你,是因為我不確定你是不是gay。如果你是直的,我不想帶彎你,華夏對同性戀接受程度很低,同性這條路很難走。”停頓了會兒,厲錚終於把多年以來的隱憂說了出來:“而且你年紀,太小了。”


    年紀太小,不確定因素太大。厲錚不想曆經風雨,到頭來卻被一句“我當時年紀小不懂事”抹殺掉所有。與其那樣,不如什麽都不做,不去打擾,不去觸碰,僅僅看著就好。


    蘇言有想過厲錚不來找自己的原因,卻沒想到是因為這個。


    蘇言把頭埋在厲錚懷裏,伸手緊緊抱住了他,好一會兒沒說話。過了許久,才嗓音發啞地問:“那大哥呢?”


    厲錚略帶薄繭的手掌輕輕撫過蘇言光滑的背脊,“我出國時厲鈞也被送去了軍營,隔著時差,加上他在軍隊不方便,聯係就少了很多。後來某天,他大半夜地給我打電話,說他有女朋友了,還把照片發了過來。”


    “厲鈞是在一次任務結束的返途中,遇到了自駕遊結果車爆胎的封小喜。當時我們誰也沒有把小喜往封靈渠身上想,以為她隻是普通人家的姑娘。等到兩人後來決定訂婚,我們才知道小喜是封靈渠的外甥女,封厭的親妹妹。”


    封靈渠這個名字蘇言很耳熟,不僅他耳熟,整個華夏看過新聞聯播的人都很耳熟。封靈渠是華夏中央□□常委,□□主席,華夏國家副主席,是僅次於一把手的人物。


    “等等,”蘇言忽然出聲打斷了厲錚,他想到厲錚屢次提起又被他屢次忽略的“登頂”,終於發現了不對勁。仿佛為了證實猜測是否屬實般,蘇言很是鄭重其事地開了口:“一把手是你父親?”


    “嗯。”厲錚道。


    “要完,未來的公公婆婆真的是國父國母。”蘇言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登時被這個堪稱驚天動地的消息砸得七葷八素,一時之間連厲鈞的往事都不想聽了。他擺了擺手,表示自己需要點時間來消化這個爆炸式的消息。


    “總歸是要過這關的。”抱著這樣的念頭,厲錚體貼地沒有再繼續說下去,而是關了床頭燈。


    感受到厲錚落在眼瞼上的溫柔親吻,蘇言心裏掀起的驚濤駭浪,奇異般降了下去。他尋到厲錚的嘴唇,印了個柔軟的晚安吻。


    黑暗中,厲錚回了個同樣柔軟的吻。


    “晚安。”


    第二天醒來,厲鈞已經走了,王媽轉告說他去了軍區。


    蘇言有些不放心,給厲鈞打了個電話,沒人接。


    “他現在有些心結,過段時間想通了就好了。”厲錚安慰道。


    說是這麽說,等吃過早飯送了蘇言去拍廣告,厲錚吩咐司機轉道去軍區逮人。結果到了才發現,厲鈞申請了去非洲維和,已經乘今早六點的飛機走了。


    厲錚站在空無一人的少將辦公室,摸出手機拔了個電話。


    “他去非洲了。”厲錚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你滿意了?”


    掛掉電話的封厭,砸完了整個總裁辦公室。可惜不管他再怎樣氣急敗壞,義無反顧走掉的那個人,都一去不回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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