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陽爭鋒的比試由五門派遣共三十二名弟子參加。捉對廝殺、勝者晉級,三十二進十六、十六進八、八進四、四進二以及最後的冠亞軍的爭奪,分別一天一輪,在元辰頂的前山廣場用石板青磚壘砌了十六張比武台,每過一輪,拆掉一半。今天是五天賽期的開始,占地不小的石台們將整個前山都擠得滿滿當當,但細細望去,圍在其外的人群厚度卻大不相同。人丁興旺的雷門主要分部的西北角和全為女徒的水門主要分部的東南角自是熙熙攘攘,就連平時不甚張揚火門土門的地界也門庭若市,遠比自己抽到位於廣場最中心的比武台熱鬧了很多。


    一大早,爹爹娘親和大師兄分別陪同著實力稍強的二四五師兄趕往了賽場,實力稍弱但是人緣極好的三師兄和八師兄亦是有著眾人簇擁。反倒是自己這個平時最被寶貝的小師弟,竟然連起床都沒人去喊一聲,因為僅僅囫圇睡了半個晚上,要不是打掃清潔的雜役比較勤快,大清早就趕到了屋舍,恐怕自己就成了華陽爭鋒曆史上第一個棄權的參賽者了。


    一路上心不在焉,隻是垂著頭,邊走邊去踢那腳下的石子。


    真是一個無聊的開始,對陣的是火門大弟子呂鑫煒,一位年過三十的大齡青年。在楚雲逸的印象中,這樣一個歲數還在參加華陽爭鋒的人,若不是像五師兄那般命途多舛,便隻能是和其他幾位較年長的師兄一般——非常一般。


    孤身一人,漫步踱著,卻是突然一聲嬌笑,將空洞的思緒打斷。


    “雲逸師兄,你也來了呀啦!”一個身著長門素色道袍的少女捋了捋額前齊齊的劉海,一雙又大又明亮的雙眼認真地望著自己,甜美而陽光的笑容掛在那並不驚豔卻十分澄澈的臉上。


    “星璿?是你?”這位十五六歲的少女名叫星璿,是長門長老文仲權的養女,因為文仲權是楚修平早年在風門的師兄,兩家來往還算頻繁,這星璿小丫頭不僅僅因此成為楚雲逸兒時不多的玩伴之一,更因為其活潑可愛的性格,經常跑到林婉容或者林婉容的大師姐——水門現任掌門方雪的寓所小住,與楚雲逸的交情不可謂不深——不論是母親的懷抱,還是母親的娘家,可都是楚雲逸躲避父親魔爪的絕佳選擇。


    楚雲逸笑著撫了撫這個經年不見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少女的頭發,笑著說:“怎麽,特意來看我比賽嗎?東方師兄也來了嗎?”


    “不是吧?”聞得楚雲逸的話語,星璿熱情高漲的臉上登時抹上幾點黯然,有些扼腕的說道:“一見麵就東方師兄、東方師兄的,水門的那些姐姐們說得真沒錯,在咱們這華陽派裏,果然長得帥的都喜歡男的!”


    “還有這個說法?”楚雲逸無奈地歎了口氣,心裏一盤算就估摸出了大概原因。大師兄方如嵐相貌瀟灑,舉止文雅,卻年近三十還未婚配,知道內情的當然明白,他是因為修為一直得不到突破,自責沒能完成師父的期待而更加不問他事、潛心修煉。而在仰慕他的華陽女弟子眼裏,成天混在男人堆裏修煉卻完全無視她們殷情秋波的行為,隻能是龍陽斷袖一個解釋:“我隻是有幾個修煉上的問題想要請教一下東方師兄罷了,再說多和東方師兄這樣的謙謙君子交往,對於我品德與修養的提升也大有幫助。”


    然而就在楚雲逸笑著解釋的同時,一位提著紙傘、拎著茶壺背上還掛著一個大大包袱的白袍青年,氣喘籲籲地跑來,來到了二人的身邊。


    這個二十六七歲,一身道袍因為身上重物和快速奔跑都有些散亂的青年不是別人,正是楚雲逸口中的“謙謙君子”——文長老除卻星璿的唯一弟子,東方懷英。


    “楚師弟,愚兄姍姍來遲,還望不要見怪!”談吐舉止有禮有節,相貌模樣也是一表人才,就是那搬運工一般的行頭造型,有點實在那個......算了,不說也罷了。


    “東方師兄,你這......”楚雲逸看著這位曾經同大師兄一起為自己求情多次的“救命恩人”,滿腹溢美之詞隻能生生咽回肚裏,想要開口,都不知該如何說起。


    “來星璿,太陽曬,先把這個打上!”東方懷英卻是毫不介意,因為他的注意力顯然沒在楚雲逸的身上停留多久,打過招呼後,便忙著安頓自己的小師妹起來。遮陽的紙傘打開,溫涼的茶水倒上,妥妥帖帖的服務,恐怕凡世裏那些王公貴族都不由得會羨慕嫉妒。


    “啊呀,懷英師兄,重點是雲逸師兄,雲逸師兄啦!”星璿撒嬌般扯了扯東方懷英的袖子,指著楚雲逸說道。


    “可是,這杯子我隻帶了你一個的呀!”東方懷英麵露難色,無奈的看向自己的小師妹。


    “算了,我去去就來,待會再敘!”楚雲逸看著這對活寶,各種無語,趕忙一抽身,便施展起獨門輕功、掠了過去。


    誰知剛一起步,便是被東方懷英如電般伸出的右手提住了衣領,生生給拉了下來。


    “好吧好吧,那雲逸師兄你快去吧,我們給你加油!”星璿的話語剛一落地,楚雲逸便覺一陣巨力衝擊在了後背,自己那本就輕盈無比的身體已如離鉉之箭般衝向了之前安排好的比武台。


    突然一個想法掠過腦海——如果也有一個對自己體貼入微又馬首是瞻武功還相當了得的男人出現,恐怕喜歡女人這個在心中根深蒂固的觀點,未必不會因此動搖起來。


    然而就在楚雲逸神遊天外、思考人生的同時,隻覺腳下猛地一陣劇痛,繼而整個身體都狠狠地受到了撞擊。


    沒錯,他毫無懸念成為了華陽爭鋒曆史上第一個趴著登上比武台的人。


    空前絕後,非同凡響!


    就在一個短短的瞬間,方才還門可羅雀的比武台前,在一片春雷般的大笑聲過後,登時圍得裏三圈外三圈。


    幸虧今日掌門出乎意料地抱病未能出席華陽爭鋒的開幕之戰,要不恐怕就算楚雲逸拿了冠軍,都未必能夠被恩準進入到長門學習。


    俗話說,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頂頭風。就在楚雲逸將整張臉都埋在青石地麵上,認真而慎重地考慮著什麽姿勢爬起來最帥的時候,突然一聲蘊藏著巨大力量的高喊像一柄大錘狠狠地砸向自己,幾乎將他的整個頭顱都塞進了比武台的地板縫隙。


    “雲逸師兄,加油加油!失敗不可怕,就算你被打得鼻青臉腫爹娘都不認識,我們還是永遠支持你!在哪裏跌倒就在哪裏站起,擦去你臉上的淚水,就是真正好男兒!”騎在東方懷英肩上的星璿大喊著,高亢而甜美的聲音引來更多的人群,原本就熱烈非常的笑聲變得更加歡騰,掌聲與口哨聲一浪高過一浪!


    “不比了!不比了!”猛地一個鯉魚打挺站起身來,便一邊氣急敗壞地說著、一邊捂著臉向著台下走去。


    然而事情遠沒有完,因為被遮住了視線,楚雲逸極其失誤地走向了比武台的中心,就在他穿過中心前往另一個邊緣的時候,台上那三十來歲的紅袍大齡男青年伸手一把搭住了自己的肩頭:“小師弟,聽說你在整個華陽派都是名頭響當當的紅人呀,就這樣走了不讓這台下的師兄師姐們見識一下你的本領,豈不可惜?”


    “放手!”楚雲逸一心想要趕緊離開,根本就不想跟這個修為完全配不上年歲的廢柴多說一句。


    可顯然對方並不這樣想,還道是楚雲逸徒有虛名,怕當眾露餡更為不堪,不僅沒有因為楚雲逸惡狠狠的話而退縮,還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挑釁地說:“我要是不鬆開呢,你能把我......”


    卻還不待他的話說完,楚雲逸的右手便神出鬼沒般攀上了他的臂膀,一個行雲流水般的過肩摔,他便毫無反抗的躺倒在地,與之同時,楚雲逸空著的左手淩空一握,周圍的水氣瞬間被凝成了一柄尖銳的冰刃,在他倒地的同時,毫無偏差地抵在了喉頭之上。


    刹那間,就好像流動的時間被戛然靜止,前一刻還如潮水般的哄笑和嘶喊登時灰飛煙滅。


    “還比嗎?”楚雲逸一字一頓地說著,而他身後的豔陽藍天,已毫無征兆的變成一片漆黑,突如其來的狂風席卷在那青石搭建的比武台,靠近邊緣的觀眾甚至都開始跌跌撞撞搖晃起來。


    “是冰天雪地!”有幾個見識稍深的華陽弟子終於反應過來,這是水係最高層次仙術——冰天雪地的前奏,若施展完全,如刀似鋒的暴風雪掉落下來,恐怕台上的呂鑫煒就算有九條命,都難以逃脫生天。


    擔當評委裁判的兩位長門長老登時如臨大敵般緊張站起,而那被狠狠摔在地上如同砧上魚肉的呂鑫煒更是一臉土色,冷汗淋漓。


    “我問你還比不比!”楚雲逸大喝著,每有一個字落地,那狂風便更盛一分,烏雲便更濃一層。


    到了這個時候,整個比武台周圍除了獵獵風聲,便已無其他的響動,畢竟就算是眼瞎的盲人都可以看出,那個甚至不需要手握法訣就能施展出這般程度高階仙術的人,絕非他們先前哄笑倒彩時眼中的模樣。


    毫不客氣地說,強到可怕!


    “不比了!不比了!”呂鑫煒重複著最開始攔住楚雲逸時聽到的話語,一灘溫水登時出現在了自己的身下。


    “承讓!”楚雲逸左手一緊,掌中冰刃登時被碾得粉碎,轉身衝著已經站起的兩位長老躬身一禮,氣宇軒昂地走下比武台。


    觀戰的所有人都隻是呆呆地看著楚雲逸遠去的背影,似乎還沉浸在方才的氣氛中無法走出,直到星璿恬美的聲音再度響起,穿雲裂石般的掌聲隨即爭先恐後地爆出。


    “楚雲翔,逸天極,禦宇淩霄,所向無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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