暇玉早上起來,隻覺得骨頭像散了架又被重新組裝起來的一般疼,靠著床屏叫浮香過來:“你快給我揉揉肩,現在好像從骨頭縫裏往外疼。”那浮香放在打來的洗臉水,坐在床沿給小姐捶肩:“小姐,您就別起了,今個就歇著罷。”


    暇玉正猶豫要不要真的在床上躺一天好好休息一下,就見綠影打外麵進來,臉色很是怪異。浮香道:“怎麽,還覺得暈?”綠影端起臉盆放到架上,才回頭說:“我聽門子說,他今早開門,看到前門有兩個錦衣衛的人守著……”


    這是要幹什麽?把她當犯人看著麽。她應該告訴穆錦麟,她腦筋沒那麽死板,不會因為嫁不成原本的丈夫就私奔或者尋死覓活,她不想折騰,隻想多活兩年。浮香臉色一白,驚看小姐,但見小姐麵色平靜,除了閃過的一絲厭煩外,沒旁的表情,於是自己也不好驚慌,便對綠影道:“除了這個呢,你出去還聽到什麽了?”


    綠影想了想,呀了一聲:“對了,剛才老爺身邊的暖月告訴我,要小姐您趕緊起來梳洗打扮,今天穆家的人過來相親,下聘,雖然是小茶禮,也不能馬虎。”浮香聽了,氣不打一處來:“你怎麽才說?!你昨個真是吐暈了。”綠影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後腦。


    既然今天是小茶禮,那就不能休息了。暇玉端著一身骨頭快散架的身體,洗漱完畢坐下梳妝。一邊端詳鏡中的自己,一邊納悶,穆錦麟究竟看上自己那點了呢?論姿色未必就比他院中現在的小妾好,論家世更不值一提。這麽想著,待綠影給她梳完頭,向著父母的上房走去請安。


    昨天顛簸的感覺似乎還殘留在體內,她每走一步都發飄,活似踩在棉花上,晃悠到上房門口,竟然雙目一黑,險些暈倒。嚇的浮香趕緊道:“小姐,不行咱們回去吧。”暇玉擺擺手:“我沒事,一時半會暈不了。”忽然有幾分可憐起穆錦麟了,弄不好沒幾年,他便要喪妻,那樣的話,他真可謂孤家寡人,父母不再,哥哥夭折,妻子早逝。不知有沒有人說他命硬克死親人。


    給父母請安的時候,她動作輕慢,就怕一個閃失自己先栽倒了。方氏心疼女兒,拉過暇玉一並坐著:“你要是不舒服便回去躺著吧,今天是小茶禮,媒婆和穆家的長輩過來吃盞茶,咱們家送個信物給他們便是了,沒你什麽事兒。”


    “她的婚事,怎麽沒她的事兒?”這時吳敬仁哼道。他還記著昨天暇玉說的,咬舌尖做嘔血騙人的把戲。心裏疙疙瘩瘩,任誰也不願意見女兒鬼主意多。方氏惱道:“是呀,這是咱們吳家的事,那要不要跟你沾親帶故的都叫來,德濟號那位一並招呼過來得了!”吳敬仁臉掛不住,一甩袖:“和你們婦道人家理論!我去看看準備的羹果。”說罷出了門。


    暇玉知道母親說的是父親外宅生的那位小孟翔,但這會母親不挑明,她這個做女兒的總不好戳破。方氏也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忙笑道:“你別怪你爹,他到底是不想你和穆錦麟扯上關係,覺得那是害了你。”


    “女兒知道。”嫁給穆錦麟的壞處很多,眼下最急迫的怕是置辦嫁妝的事,吳家雖不缺銀子,但嫁妝物品必須上檔次,許配遲家的時候還好說,門當戶對,用心置辦就行。但嫁入穆府,送過去的東西失了檔次,定會被人恥笑。於是差不多得推倒重新來。


    “暇玉啊,雖然嫁過去是做嫡妻,但咱們家小門小戶,不能給你撐腰。你過去了,莫叫那些小妾們欺負了。”擔心歸擔心,她這個做母親的也想不出什麽法子能交給女兒的。自己的丈夫至少在家裏就她一個妻子,這個家的家主公公還活著,凡事他做主,治家頗嚴,兄弟間妯娌間沒有敢生事的,所以一直頗為和睦,沒做過爭鬥和算計。


    “娘,您就別擔心我了,我沒事的。”挨不挨欺負是氣場和實力問題,就像黔之驢暫時唬的過老虎,等對方發現了你的草包本質,還得挨宰。


    母女兩人細細碎碎聊了些別的,這時瑪瑙過來叫方氏,說是老太爺叫她過去。方氏知道是今日的聘禮快開始了,又安慰了女兒幾句,叫浮香和綠影照顧好她,便帶著瑪瑙急急走了。而留在房裏的暇玉著實無聊,吳家和她年紀相仿的堂兄妹們,女眷隻有二叔家的美玉姐姐,可她病的厲害又有咳血的症狀,不叫人探望。而長兄被禁足,其餘的兄弟們不是在私塾念書,就是在濟號幫忙,常年不見一回,感情並不大好。


    或許去穆家見到他那幫小妾,會比自己這麽多年見到的同齡女子的總數還要多。


    京城這邊下聘禮分兩次,分別稱為大小茶禮,小茶禮就是今天定下迎親的日子,留下信物就算完了。大茶禮才是正式下聘,把聘禮盡數送到女方家中來。對於出嫁後的情況,她當真沒做過細想,原本打算是去遲家與自己相似的病秧子一起熬著等死。現在好了,突然變成穆錦麟的妻子了,雖然沒有公婆,但她相信穆家,絕對信奉叢林法則,弱肉強食,適者生存。


    綠影不時回來稟告,把聽來的細節如數講給暇玉聽,待說完了換浮香出去打探,一上午輪著番的講。暇玉了解到替穆錦麟提親的長輩竟然是他的表哥,即她母親的同胞姐姐宜城郡主的兒子。不禁心說這家夥難道得不到長輩的認可,便從同輩人中間勉強選了個長輩來湊數嗎?吳敬仁和方氏也抱著這樣的看法,直道穆錦麟做事隨意不守章法。於是暇玉猜測,自己這個嫡妻除了他本人認可外,他的族人即梁安侯府那邊是不大可能認可的。


    正式下聘禮的日子很快到來,金玉器物從福祿壽三星白玉像到如意仙白玉像乃至無量壽佛皆有,可謂縱橫佛道兩界。穿的有綢緞有藍緞,百花緞,彩緞,杭綢,綾,紡,絲品類齊全,能擺一個綢緞莊。且事無巨細,連廚房用具都想到了,瑪瑙葵花碟碗,鑲金象牙筷子也都有。光禮單就有有八十八折,唱單的人從早上一直念到午後才算完。


    外麵不知道的,都說是吳家的女兒攀了高枝,父母靠嫁女發了橫財。但吳敬仁夫婦顯然不是這麽想的,收到禮單後,更愁沒相應規格的嫁妝陪嫁給女兒,讓穆家笑話了去。而暇玉自聽到聘禮的數量,則忐忑不安起來,若是穆錦麟把她搶去做妾,兩家扯平,誰都不欠誰的。現在他如此大手筆,不得不讓暇玉懷疑他是怎麽想的。


    難道是傳說中的一見鍾情?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她就打了一個寒顫,趕緊在三伏天裏抱著肩膀抖了兩抖。他花叢中打滾的人,又不是情竇初開的少年,怎麽可能有一見鍾情這碼事發生在他身上。


    不過奇怪歸奇怪,穆錦麟做事的緣由除非他自己說,任誰也不敢去問。吳家暫且就當他是色迷心竅非他家暇玉不可了。


    暇玉日趕夜趕的將蓋頭在婚期前繡完了,而吳敬仁則東挪西借籌了不少現銀,大手筆置辦了嫁妝,雖然在懂行的人看來依舊寒酸,但好歹盡力,過了自己心裏這關。於是萬事俱備隻等出暇玉出嫁。成婚的前一日,新郎家來人挑新娘的嫁妝,結果穆錦麟可謂人盡其用,讓下屬的錦衣衛十四所的千戶帶頭做短工,將嫁妝安全的送到穆府。好在做這事的時候穿的是便服,否則百姓肯定當這幫人是打哪抄家回來。


    眼看第二日便要出嫁,暇玉不知穆府那邊是怎麽個情況,但吳家上下是一片假歡喜,每個人都看似歡歡喜喜帶著笑容,可背地裏一旦四下無人都趕緊去揉笑僵的臉蛋。因為幾乎所有人都認定,身子羸弱的暇玉小姐不消幾年就得被穆錦麟和那幫小妾折磨死。而穆錦麟淫心大動,冒冒失失的就娶了暇玉,保不齊看到別的更合心意的女人就轉身忘了嫡妻。他那種人,做出寵妾滅妻,停妻再娶這種事,太正常不過了。吳家又不敢找他理論,恐怕隻能叫暇玉一個人苦苦挨著。


    出嫁前夜,方氏將女兒叫到屋裏,翻出壓箱底的春宮畫,準備按照自己母親教習自己的樣子教導女兒。作為一個看過東瀛特產愛情動作片的人,暇玉對靜態的畫麵沒甚興趣,抱著很純粹的藝術欣賞的心態t了眼。


    “你明晚上別害怕……千萬別哭,要不然穆錦麟當你是不願意嫁給他,婚後難免刁難你。”


    她點點頭:“我依由他就是了。”否則還能怎麽樣?玩婚房自殺拿剪刀戳脖子?


    方氏歎道:“看你這麽冷靜,母親就放心了。你說我和你爹心性還不如你,這些天一直提心吊膽,倒是你看的開。嫁過去以後,你也要這般心態才好,他侍妾和寵姬很多,這輩子不可能隻有你一個人,你萬萬要賢惠,不能管束他和其他的女人親近。”


    讓老虎不吃肉這種事她是不會做的。再說穆錦麟挨個女人睡才好呢。十幾個小妾輪下來,她這個做妻子的隻需每月晚上工作兩天。


    “不過,有時間的話,你要多把他留在身邊,等你有了孩子才算熬過一關,真正有做妻子的資格。”方氏握住女兒的手,不停的叮嚀:“有了孩子,別人就不敢欺負你了。”


    暇玉按照母親的說話語速的輕重緩急,或微微頷首或重重點頭,不停表示自己記住了。


    “娘……我哥還在禁足,不能喝我的喜酒嗎?”暇玉失望的問。


    “你爺爺對這門婚事頗有微詞,認為是你爹沒處理好,最近都沒和你爹說話。你爹也不敢問。”說罷,娘倆齊齊長歎了一口氣。暇玉道:“那便那算了,等哥哥解除禁足。我再單獨宴請他罷。”方氏道:“這叫什麽事兒,親妹妹成婚,當哥哥的被關著!”嘀嘀咕咕的抱怨了幾句後,對暇玉道:“你嫁給穆錦麟,沒有家長管著,日子好過多了,隻需將他籠絡住便行了。”


    籠絡他?那廝有嚴重的疑心病,誰能攏住他的心思?


    “我會盡力猜他的心思的。”暇玉笑道:“娘,您放心,我從來不是惹禍的人,嫁過去安分守己,不會有事的。”


    成婚前夜哪有不停念叨要女兒做好受虐待的準備的,方氏隻得見好就收,不給女兒增加出嫁的負擔。便借口天色不早了,讓她早些休息,讓丫鬟接暇玉回房。


    出嫁前夜不緊張是不可能的,她翻來覆去的睡不著,熬到五更天更有些睡意,就被綠影叫起來說:“小姐,該起來梳妝了。”浮香則開門迎了伺候她穿衣的幾個婆子進來。五六個人圍著她一個人轉,耗了近兩個時辰終於打扮妥當,將蓋頭給她蓋上,退了出去。


    暇玉隻知道自己穿的裏三層外三層活像裹住的粽子,僵硬的在閨房坐了估摸半個時辰,就聽外麵有人喜氣洋洋的喊:“姑爺來迎親了——”


    她真的要出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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