暇玉瞧他支支吾吾的, 不給他細想的機會, 直接把話岔開:“晚飯還沒吃呢,我餓了,快穿了衣服讓人布菜吧。”說著, 彎腰去撿撇到地上的衣服,這動作露出纖細的小蠻腰, 看的他心頭一熱,一把抱過她摟在懷裏, 笑道:“我是說過對你好, 但你得先聽我的話……”揉搓她胸口的兩團軟雪:銜著她的耳垂。


    煩不煩啊,又來?她現在沒這份閑心:“先去吃飯吧,晚上不還有時間麽。”


    錦麟聽了, 嘿嘿壞笑:“呦, 不知羞,都想到晚上去了, 你怎麽知道晚上我就在你這兒過?”


    “……”不在的話更好。暇玉懶得和他狡辯, 隻撅嘴嘟囔:“我不管你晚上在哪,但我真的餓了。”


    “行行行,你餓了,咱們就吃。”他把衣服撿起來開始穿戴,穿好中衣後, 又去套飛魚曳撒,一邊係鸞帶一邊看著妻子挑眉說:“我晚上還真不回來,後悔了吧。”


    她後哪門子的悔, 暇玉道:“又有任務了,需要離京嗎?”


    “你這是什麽意思?”


    “就是問問,你每次一走,指定後院起火。我最近很累,不想被煩心事找上門。”


    他坐到她身邊穿靴子:“這幾天我沒回來,一直在忙武芝政的案子,昨天終於有了點小收獲,今晚上趁熱打鐵,審訊那個小老兒。你想我離京,我還走不了呢。”


    “武芝政?”她覺得這名字耳熟,似乎在哪裏聽過:“好像是個很有名氣的人吧?”


    他冷笑:“以前的大理寺卿,沽名釣譽的假道學先生。上折子慷慨陳詞讓皇帝裁撤廠衛,甘願仗節死義,嘖,那就成全他好了。”


    大理寺卿,擱到現代社會那就是最高法院院長,結果卻落到錦衣衛手裏讓這幫鷹犬審訊,暇玉道:“他犯了什麽錯?”


    “錯?”錦麟勾起唇角似笑非笑的說:“招惹廠衛,這點還不夠嗎?”


    “……”惡魔。


    他道:“我還是很期待今晚的審訊的,這個老東西恰好和我有點過節,偏落到我手裏了。”說到此,不禁喜形於色,冷笑了幾聲。


    帳外的燈燭跳動,間或明暗,將他的眉眼藏在黑暗中,隻露出個噙著滲人冷意的笑容,看的暇玉後背發寒,心說這活魔又要出去作惡了,就是不知道他和那個武芝政到底有什麽過節,難道對方上折子罵過他?


    兩人吃過了飯,暇玉讓人去打了深井的冷水,透濕了手巾給他敷臉,不無擔心的看著他。上次抓了他一下,他就蹭破了臉皮,這次雙頰帶紅,他還不得把肉挖了。


    錦麟捂著臉頰,這會冷靜下來,深覺此事可惡,惡聲惡氣的說:“我就該把你手指頭掰斷了,別說你是冤枉我,就是我真做了,你竟敢打你丈夫?!”


    唉,又來了,這點事還磨嘰上了,暇玉趕緊透濕了另一塊帕子親自給他敷上,柔聲說:“我知錯了,你快別生氣了,一會你還要去審案,別帶個人的喜怒情緒到公事中。”


    錦麟把自己手上的手巾拿開,讓丫鬟端來鏡子在燈下看,又側臉讓妻子瞧:“還紅嗎?”


    “晚上天黑,點了燭光的話,映的每個人臉上都有紅光,看不出什麽來。不過,如果你擔心,咱們不如擦點粉……”


    他皺眉眯眼盯著她:“你是認真的?”


    “當然是和你說笑啦。”暇玉道:“你放心,黑燈瞎火的,別人看不出端倪來,就是怕你還疼,才讓你冷敷的。”


    “時辰不早了,我該走了。”錦麟扔了手巾,戴了帽子,由暇玉給他正了正衣領,出了門。


    等他走了,暇玉坐在桌前,杵著下巴慶幸,自己給了他兩巴掌,竟然還能活下來,真是老天保佑。正想著,不想穆錦麟竟然又折返回來了,她一呆,剛要出聲問,卻被他按住後腦結結實實的吻住,直親的她麵帶潮紅,直推打他才算完。


    “這次我真走了。”他清了清嗓子,丟下這句話,舉步走了。


    錦麟到審訊室之前,北鎮撫司的鎮撫孔釗和手下已經審訊了武芝政一下午了,可惜毫無進展,由於武芝政是個赫赫有名的大儒,還曾在各地講學,門生遍布天下,頗有名望,就算這會得罪了鄒寶慶鄒公公由錦衣衛治罪,可也不敢對他動刑。武芝政飽讀詩書,錦衣衛這些個粗人,沒了酷刑做支撐,居然拿武芝政毫無辦法。


    就在一籌莫展的時候,穆錦麟來了。


    武芝政一見穆錦麟,便啐道:“你父親若是知道你做了鷹犬爪牙,定要痛哭於九泉之下。”


    錦麟嗬嗬冷笑,撩開衣擺坐到桌前,撚起桌上的紙箋展示給武芝政:“這是打你家抄出來的紙張,裏麵這句‘朋黨之說起而父師之教衰,君安能獨尊於上哉’,你寫的沒錯吧。你說打擊朋黨削弱了仕子和老師之間的關係,導致聖人之學衰微,反而不利於帝位鞏固,言下之意結黨營私合情合理,你這般公然為‘朋黨說’狡辯,意欲何為?”


    武芝政卻道:“哼,這番話剛才的馮鎮撫已經問過了,我不知回答了多少遍,你們不是有口供嗎?那就勞煩穆大人自己看吧。”


    “哦……原來問過了。”錦麟慢條斯理的翻閱眼前的那幾張記錄供詞的紙,半晌疑惑的說:“奇怪,我怎麽沒看到關於唐氏之女的問話?”


    武芝政臉色一變。


    錦麟則笑:“武先生如果不想說這個,咱們就說些別的。據說你曾為你父親陝西巡撫請封諡號,有這件事吧。你父親抗擊□□身死,的確是位忠臣,所以皇帝準了你的折子,許了這件事。但你以同樣的理由,又為你妻子請封。的確有官員為了感激妻子操勞辛苦,推辭自己的封賞而轉請封賞自己的夫人,但是你……”他冷笑:“除了與一些文人騷客飲酒賦詩外,你並未作出什麽值得皇上嘉獎的功績來,所以沒法要求轉封,隻得找其他的理由為自己的妻子請誥命夫人的封賞。這是何必呢,你是飽讀詩書的大儒,竟將父親和妻子以同樣的事跡並列誥封,嗬,怕是你的老師知道了,才會慟哭於九泉之下吧。”


    “穆錦麟,你——”竟說他隻會和文人騷客飲酒,還不敬自己的先父,不禁惱然:“拙荊當初在陝西,在□□中組織了婦孺撤離,怎麽不算有功?”


    “別氣,別氣,咱們慢慢說,有的是時間。”錦麟笑眯眯的繼續說:“可惜皇上沒有恩準你這次的請封,其實這不是件大事。但是我注意到有個很有意思的現象,是宮裏的小內侍跟我講的,說你麵聖的時候,和皇上以半真半假的口吻說,如果討不到請封就沒臉回家見妻子,是真的嗎?”


    武芝政大怒:“我怎麽會說那樣的話?”


    錦麟擺手示意他冷靜,卻冷不丁的說:“就算你沒說過,但是怕老婆總是真的吧。”說的對方麵紅耳赤,他再接再厲,揶揄道:“咱們這時該說說方才提到的唐女了。你的妻子曾經要她過門給你做妾室,但是這位唐姓女子拒絕了,你便寫文章誇讚唐女的貞潔和你妻子的賢惠。嗬嗬,奇怪了,一個三十歲的石女不嫁人,有什麽值得稱讚的?”


    “穆錦麟,你到底要說什麽?我犯了什麽罪,你隻管說我的罪,揪住這些瑣碎小事究竟想做什麽?”


    穆錦麟當即拍案而起,陰森森的冷笑:“你以道統自居,大講仁義道德,實則假仁假義,欺世盜名,難道不是大罪?道學先生們不是最講躬身踐行,訓誡他人嗎?但是你懼內又有色心,你善嫉妒的老婆就故意要給你納個三十歲的石女做老婆,明知道唐女會拒絕,卻擺出假惺惺的姿態,這難道不是跟你學的欺世盜名之術嗎?”


    武芝政啞口無言。


    這時一旁的孔釗和其他的幾個錦衣衛的小官,在一旁訕笑挖苦道:“能配地上武先生的女人就是不一樣,果然厲害,咱們這些粗人的婆娘知道男人納妾肯定一哭二鬧三上吊,原來還有這招。不過,還是武先生讀過聖賢書,待人寬厚,要是咱們兄弟知道自己女人要給自己納個石女,早幾巴掌過去了。”


    一場本該嚴肅的審訊,此時卻滿是嬉笑嘲諷的言辭,武芝政臉上掛不住了,恨道:“穆錦麟,士可殺不可辱,要打要殺隨便你!”


    穆錦麟哼了一身,站起來走到他麵前,一腳將他踹翻,居高臨下的嘲諷道:“打殺你,豈不成全了你的名望。你這老兒在京為官數十年不敢對廠衛說個不字,卻偏偏在致仕之前上了一個奏折給皇上要求裁撤廠衛,說什麽為除鷹犬甘願赴死,其實說白了,不就是為了積攢名聲回老家麽。你放心,鄒公公寬厚仁和,不會對你這假道學怎麽樣的,但是你的家眷就沒這待遇了,把他們抓進來之後我抽空詢問你兒媳婦,她跟我說了個了不起的秘密,原來武先生的手不光能拿筆杆子還能扒灰。”


    孔釗本就愛聽閑話,一聽穆錦麟這話立即來了精神,哈哈笑道:“可為難武先生了,外麵的女人找不了,就拿自家人下手?你就一個兒子吧,哈哈,若是把這事告訴他,看誰給你摔盆子送終。”


    武芝政臉色慘白,出了一身的冷汗黏糊糊的讓衣服粘在身上。穆錦麟蹲身拍了拍武芝政的肩膀,冷嘲熱諷:“我們的確不是君子,但離先生你齷齪作嘔的小人境界還有距離。”


    孔釗撲哧一笑:“武先生這等作為,就算要我們兄弟對你動手,我們也要想想會不會髒了手呢。”


    武芝政顫顫巍巍的抬頭對穆錦麟道:“拙荊和小犬知道……知道這件事嗎?”


    穆錦麟撅著嘴巴仰頭看向一旁。這時武芝政趕緊跪下拽住他的膝[處求道:“穆大人,看在我和你父親朋友一場的份上,你高抬貴手就此作罷吧。我觸怒了鄒公公,是老朽的錯,還請鄒公公息怒,穆大人開恩。”


    錦麟聽他這麽說了,便對孔釗和其餘的人說:“你們還沒吃晚飯吧,你們就去吧,我和武先生單獨說幾句話。”


    孔釗和其餘的人起身拱手道:“是,大人。”便陸續出去了。待人走了,錦麟扶起剛才被他踹倒的那把椅子,坐下冷笑道:“姓武的,這麽多年你終於落到我手裏了,要不然,就算我安插的探子知道你扒灰,我也不能把你怎麽樣。”


    “安插的探子?”難道錦衣衛的人早就盯上自己了,為什麽?


    錦麟冷幽幽的說:“你和家父的確有過交往,但我聽人說自從我大哥死了,你就再沒登過門,是愧疚還是害怕?”


    武芝政粗喘了幾口氣,忽然跪地磕頭道:“原來大人全都知道了。是我將丹珍介紹給你父親的不假,但是相會相知都是他們自己的意思,和我沒關係啊。我當初剛入京,隻在老家有些名聲而已,而你的父親已是名滿京師的才子,我是想巴結他,就介紹了女子給他,討他歡心。剩下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錦麟扼住他的喉嚨:“那我大哥生病,我母親自己一人守著他,而我父親和那賤人幽會,對妻兒不管不問,最後害的我大哥病死,這件事你也不知道?”


    “穆家的事兒,都是我後來聽說的。你父親因為此事愧疚再不沾女色,將丹珍打發了,書也不讀了,畫也不畫了,不見任何故友,隻守著你娘親過日子。”


    錦麟手上又用了幾分力道,隻扼的武芝政雙眼翻白,好不易控製住怒氣,把人往地上一丟,起身一腳踏上他手指:“那個叫丹珍的賤人,哪去了?我就不信她被我爹趕走了不去找你引薦人!”


    “……這麽多年過去了……穆大人何必再翻舊賬……”


    “你說是不說?!”錦麟使勁踩碾:“非逼我把你孫子,不,你小兒子叫到麵前把他抽筋拔骨,你才肯說?”


    “我說,我說,她後來的確來找過我,我那時剛做京官,手頭拮據,給了她點銀子叫她走的遠遠的。可她不僅沒走反倒留在京師了,後來我聽說她生病了尋大夫看病,就請了吳家的人給她瞧病,後來……後來……”


    錦麟心裏一抖,心說怎麽扯上吳家了:“快說啊你!”


    “後來她似乎是做了吳敬仁的外宅被養了起來,之後就再沒她的消息了。”


    錦麟聽罷,全然怔住了,那吳敬仁有個外宅和私生子在他要迎娶暇玉的時候就查到了,因為和自己沒關係,從未掛在心上,沒想到要找的人就在眼前:“哈……哈哈……”


    家裏的老管家曾對他說過,那個叫丹珍的女人後來到穆家來過,說有了老爺的孩子,但因為老爺吩咐過不管什麽理由都不見她,所以老管家將人趕走了。


    如果老管家說的話是真的,按照年歲算,吳孟翔或許是父親和賤人的孩子。就算不是,也饒不了他們。


    錦麟放過武芝政,向外走去,而這時就聽後麵的人喊道:“大人,求求你,千萬不要將那些事告訴我的妻兒啊。”


    “啊?我沒說過嗎?我是當著你妻子和兒子的麵,審訊的你兒媳。”說罷,頭也不回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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