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十六年,春。


    陽光柔柔的灑下,照在人的身上,就像母親的嗬護一樣溫暖。


    穆顏清望著眼前的宅子出神,好像在思考什麽。


    她眉毛彎彎的似柳葉,襯得一雙黑白分明的杏眸如暖玉一般,看人時目光柔的似水,讓人心頭莫名的有股暖意襲上來。鼻梁高挺筆直,唇如朱砂一般,紅而不妖。


    很快宅子內走出一個仆婦,寒暄了兩句便引著穆顏清快速的來到了位於第三進西跨院的懸旌院。


    進門首先見到的就是滿院的三七,穆顏清隻掃了一眼就知道,這並不是早前種下的而是移栽過來的,而且剛剛移栽不久,她輕笑了一下。


    正巧一個衣著華貴的婦人從花廳裏走了出來,她見到穆顏清稍稍打量了一下就上前道:“這位就是祈願閣的穆姑娘吧?”


    她故意加重了祈願閣這三個字,穆顏清卻像沒聽出來一般點頭,行禮。


    “陸二夫人。”


    張氏笑了笑,然後轉了視線望著地上的三七:“剛剛我出來時看姑娘看著三七發笑,姑娘是不知道,這些三七可讓我頭疼的緊,不管我怎麽看顧它們,長勢就是不好。”


    說著露出一臉惋惜的樣子。


    穆顏清也不戳破她的謊言,反而配合著說:“我聽說三七的種植可講究著呢,需要栽種到排水好的地方,我瞧著您這院子的走勢,尤其是這塊兒最不利於排水了,三七肯定長的不好。不過…有夫人的細心打理,這三七長得倒也不壞。”


    張氏勉強的笑了笑,倒是會說話。


    想起昨天老爺說的話,他說:“穆姑娘可能是毒醫聖手的徒弟,離兒中毒頗深,恐隻有毒醫聖手才能解,她既然是他的徒弟,說不定也能幫著離兒解毒,就算不能,也可以讓她幫忙請毒醫聖手出麵,所以你要好好接待她,爭取讓她為離兒治病解毒!”


    張氏遲疑了一下就請穆顏清到花廳裏坐,可心裏卻一直在嘀咕,她是真的看不出來這三七是臨時移植過來的,還是看出來了不說?


    她到底懂不懂醫術?


    在花廳坐下後,張氏遲遲不曾吩咐人上茶,隻是吩咐身邊的人去將穆梓繼接過來。


    穆顏清起身道了聲謝,“梓繼那孩子調皮的緊,不然也不會被紅狐給抓走,幸得陸大人相救,顏清感激萬分,隻是初到燕京,又因心係梓繼便貿然登門,失了禮數,還望陸夫人不要見怪才是。”


    張氏聽後心裏鄙夷,你一個戲子懂什麽禮數?


    但麵上卻笑著說:“姑娘說的哪裏話,梓繼很乖,我家老爺也很喜歡,昨日老爺還說,今天姑娘會來接梓繼,老爺的心裏還有點不舍呢!”


    “不過我倒是不曾想到,梓繼成日掛在嘴邊的‘娘娘’竟然如此年輕,看起來倒像是尚未及笄的小姑娘。”


    “夫人真會說笑,顏清已過及笄之年。”


    隻說已過,卻並未說她到底多大。


    張氏對她越來越懷疑了,她隻不過是一個戲子,憑什麽拜毒醫聖手為師?


    戲子,就是張氏對穆顏清的評價。


    一道鏗鏘有力的聲音傳來:“我聽說來接梓繼的穆姑娘已經了,可是真的?”


    穆顏清聽到這聲詢問時便站起身,等人進到花廳後她從容不迫的給他行禮:“陸大人,小女多謝大人對梓繼的相救和照顧之恩。”


    陸從易尷尬的笑了笑,等穆顏清起身時他微微一愣,她就是穆梓繼口中的娘娘?


    也太年輕了些…


    他走到主位上坐下,同時請穆顏清入座,隨後說道:“舉手之勞,何足言謝?”


    其實不是他救了穆梓繼,而是紅狐送到他們家來的。


    紅狐是近四年間才開始在江湖上活躍的大盜,傳聞他是心狠手辣,睚眥必報的人。


    半個月前,紅狐到了離兒所住的無所居,他當時嚇個半死,以為紅狐是看中了什麽寶物,或者受人所托來殺離兒,但他卻說想要跟他做個交易。


    紅狐說他曾在一次偷寶中中了劇毒,幸虧遇到毒醫聖手的徒弟穆顏清救了他,他一直想要報答她,隻是苦於沒有機會。


    後來得知她竟然是祈願閣的伶人,祈願閣的班主又正好決定要到燕京發展,紅狐認為是個機會,所以劫了穆梓繼先到陸家,要陸家幫忙照顧穆顏清和穆梓繼,而紅狐給出的條件是幫陸離治好他因傷無法站立的雙腿。


    陸從易聽了這話,當即就有了打算。


    六年前老父失蹤前曾叮囑他要拿下陸家的家主之位,如今陸家的軍令就在他手中,但家主一位卻始終懸而未決,他又隻有離兒一個兒子,家中的人就起了壞心眼,給陸離下了毒,如果他接受紅狐的建議,不僅離兒的腿能好,毒也能解!


    如此一舉兩得的事,他怎麽可能不答應?


    如今穆顏清上門接回梓繼,正是他請求她幫離兒解毒的好時機。


    他剛想開口,卻發現在穆顏清所坐的位置上,連杯茶都沒有!他曆眸掃向張氏,你怎麽連起碼的待客之道都不懂了?我走之前是怎麽交待你的?


    張氏隻是垂下眼眸,看也不看陸從易。


    不過是一個戲子,到底是不是毒醫聖手的徒弟還不知道呢,何必對她禮遇?


    張氏不知道紅狐的事,所以她壓根就不信毒醫聖手會收穆顏清做徒弟!


    陸從易卻被張氏的態度給氣著了,但當著外人的麵又不好發作,於是隻好厚著臉皮道:“你們這群好吃懶做的,一天沒人說你們就不懂規矩了不是?有客人來了,你們都不知道上茶嗎?真是打一鞭子動一下!”


    又轉頭看著穆顏清歉意的說道:“最近母親生病了,我們做兒子的就亂成了一團,大嫂和我內人也忙著侍疾,內院就沒了規矩,這些下人平素就喜歡偷懶,常常我回來連口熱茶都喝不上,倒是讓姑娘跟著一起受委屈了。”


    穆顏清點頭:“陸大人真是客氣了,承蒙陸大人和陸夫人接見該是小女的榮幸,又怎敢生出怠慢之想?況且生病乃是人之常情,長輩病了更是頭等大事,自然該重視的。”


    說完不動聲色的瞥了一眼坐在陸從易下首的張氏,她正一臉委屈的絞著手中的帕子。


    陸從易暗暗的點頭,看著丫鬟們奉了茶後,他便將人都打發到門外候著,花廳內隻剩他們三人他才說:“穆姑娘,我陸家雖是武將之家不在乎虛禮,但我也知道我這般來見你挺不合禮數的,但我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因為我有事相求。”


    “不瞞姑娘說,我膝下有一子,名陸離。六年前戰場一役他帶傷而回,自此從未站起來過,四年前為人所害身中劇毒,就連當朝醫正恩義伯都無法解毒,他說恐天下間隻有毒醫聖手才可解此毒…”


    “聽聞姑娘是毒醫聖手的徒弟,可不可以請姑娘幫我兒看看?”


    穆顏清耳朵動了動,已經聽到了穆梓繼歡快的腳步聲,她麵上的笑容加深,“陸大人,您真是會說笑,小女出來拋頭露麵做了伶人,您又怎會認為我是毒醫聖手的徒弟?”


    “雖說我從不曾認為伶人有什麽不好,可在別人眼中,伶人不就是戲子嗎?”


    穆顏清的態度很明顯是不肯幫忙,好在她並沒有直接否認她是毒醫聖手的徒弟,但她這句話說的打臉啊,他焉能不知她是在暗指張氏?


    張氏對她的態度,他雖沒有親眼見到,但吝嗇到一杯茶都不讓人上,可見張氏對她的身份有多不帶勁了,被人如此輕謾羞辱,她怎麽可能那麽簡單的就為離兒治病呢?


    這個張氏,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要是因此離兒的病沒得醫,看他不休了她!也省了她總是拖他的後腿!


    他剛想說點什麽彌補一下,穆梓繼已經如小鳥般飛到了花廳裏,看到穆顏清也顧不上禮儀,直接跑過去抱住她的雙腿,仰起小臉委屈的說:“娘娘!我想娘娘了!”


    穆梓繼有一雙比穆顏清還漂亮的眼睛。


    他眼睛細長,瞳孔比較接近眼角,瞳孔上方約有三分之一為上眼皮所蓋,眼尾優雅的微微上翹,眼有眼光流而不動,迷人而富有魅力,是典型的瑞鳳眼。


    不笑時,總是濕漉漉的感覺,一笑時眼眸彎彎的,眼尾更是翹的張揚,讓人心生喜歡。


    穆顏清看著抱著自己撒嬌的小人,心中軟成一片,彎腰將他抱起來,放在腿上,旁若無人的問道,“梓繼乖,在陸大人家,你可有給陸大人惹麻煩?可有好好的溫習功課嗎?”


    穆梓繼拍了拍胸脯說:“梓繼很乖的,自從來了陸家就一直在無所居住著,沒惹事!”


    陸從易聽到穆梓繼說這話,他嘴角抽了抽,其實梓繼是個懂事的孩子,但惟獨一件事,梓繼非常喜歡挖苦他兒子,每每都把離兒氣的跟孩子似的,跟他賭氣、鬥嘴。


    但相對的,這六年裏,離兒也隻有在穆梓繼的麵前才有情緒,他也才覺得離兒還活著。考慮到這些他才允許穆梓繼住在無所居,還放任他每天去離兒的跟前胡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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