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雨棠與邵威二人相跟著下了山。到了山腳,邵威一徑走到公主的青頂朱漆小轎旁,掀開轎簾,從腳踏抽屜中取出一個小小的瓷瓶和一個掌心大小的銅盒。


    邵威拔開瓷瓶上的木塞,猶豫了一下又塞了回去,笑著對朱雨棠說道:“這藥酒的氣味太衝,女孩家用它怕是不妥。”說完將瓷瓶放了回去。


    朱雨棠麵色緋紅,羞澀地回道:“姐夫可真細心,出門在外,還不忘帶上傷藥。”


    邵威微微一笑,說道:“我自小就喜愛耍槍弄棍,受傷是家常便飯,所以才養成了隨時帶著傷藥的習慣。”說完邵威打開銅盒,手指挑了一些青綠色的藥膏,溫言道:“有些疼,你忍著點。”邊說邊麻利地將藥膏均勻塗在朱雨棠淤血的傷處。


    朱雨棠吃痛不已,死死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哼出聲,眼淚卻止不住奪眶而出。這般梨花帶雨的柔媚情態直讓英武剛毅的邵威心底軟了幾分。他忍不住柔聲撫慰道:“這藥塗上去冰爽清潤,可以讓血腫消退。隻是當中有一味大接骨丹會加重痛感,再過個半個時辰就會好一些了。”


    朱雨棠垂著淚乖順地點點頭,邵威將銅盒蓋好後遞給朱雨棠囑咐道:“這藥就送給你了,記得每隔三個時辰就塗上一次,十二個時辰之後就不要再用了。隻要在傷處熱敷即可,約五六日便能恢複如初了。”


    朱雨棠將藥盒接過放在袖籠之中,臉上的淚珠尤掛,楚楚可憐。邵威笑道:“好了,且把眼淚收一收,免得叫別人看見,還以為是我欺負你呢。”朱雨棠委屈的點點頭,取出帕子擦幹了淚跡,勉強擠出一絲笑意。


    回果園的時候,邵威讓朱雨棠走在前麵,自己在兩步遠的地方跟著。一路上蝶飛蜂舞,草木如蔭,二人雖一前一後默然不語,但在回首顧盼四目相接之時,一種甜如蜜,潤如露的喜悅將朱雨棠的一顆芳心漸漸充盈。


    自記事起,她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麽快活過,以前整日裏不是學習詩賦文章就是練習琴棋書畫。等到容貌漸開,學有所成之時,便又時時被祖母和母親領著與眾貴女鬥麗爭妍,比文論琴。


    眾人的讚歎追捧雖然讓家人臉上有光,自己也覺得榮耀。但這幾年,芳鄰漸長的她,對那些場合已漸漸感到厭倦,總覺得心裏缺了些什麽。今日,她才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一個順心合意的男子能時時陪伴左右。眼前這個人,俊逸爽朗,溫柔體貼,再沒有比他更好的了。


    走到果園門口,正遇上大公主的使女來尋。那使女一臉焦急,見到邵駙馬回來,欣喜不已,忙福了一福說道:“駙馬總算回來了,公主殿下忽感不適,方才嘔吐不止。奴婢不敢大意,還請駙馬定奪。”邵威麵色一變,趕緊撥開身前的朱雨棠,飛奔入園。


    這廂裏大公主麵色蒼白,坐在扶椅上,身旁圍著一眾恐懼慌亂的使女。


    吳青見場麵混亂,趕緊撥開眾人說道:“公主不適,你們都圍在一起不僅於事無補,反而會加重公主的病情。這裏誰是領班?趕緊去找駙馬,隻留兩個照顧公主,其餘人全部散開。”接著又回頭對朱五郎等幾個郎君說道:“如果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駙馬還沒回來,就請幾位輪流將公主背下山。”眾人連忙答應,按吳青的吩咐行事。


    好在駙馬回來得及時,當即就將公主抱在懷裏,急急往山下趕。出了這番變故,眾人也都無心遊玩了,紛紛呼朋喚友相跟著回城了。


    朱家兩兄弟找到朱雨棠的時候,朱雨棠正一臉寂寥地坐在泉水邊發呆。朱二郎坐到朱雨棠對麵,笑著問道:“喲,這是怎麽了?愁心不可蕩,春思亂如麻。看樣子我們家的大小姐懷春了,也不知是哪位公子,能得我妹子青眼相加。


    朱雨棠隨手拾起一粒石子擲向朱二郎,嬌斥道:“好好的為何要拿我作耍,小心我告到祖父那兒,還將你趕回益州。”


    朱二郎失笑道:“嘿,竟然還敢威脅你二哥。回益州正好,在那裏便是做個夥頭兵也比拘在皇宮這四角之地當差強。好了,人都走光了,快隨我回去吧!”


    朱雨棠歎了一口氣,喃喃自語道:“今日一別,也不知何時才能再相見。”


    朱二郎湊上去調侃道:“說什麽呢?這麽小聲我都沒聽見。”


    朱雨棠斜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我說你婆婆媽媽多管閑事。”說完便站起身,氣呼呼走到了前麵。


    大公主和駙馬回到將軍府時,早有前衛率先行一步召來了太醫。太醫謹慎地為大公主問診切脈,過了良久才向一臉關切焦急的駙馬回道:“公主殿下的脈象往來流利,應是喜脈,隻是此時受孕實不合宜。公主殿下上一次生產距今隻隔了四個多月,尚未恢複好,生產氣血俱去,誠多虛證。這一胎怕是不穩,勉強留下恐有損公主玉體。”


    邵威心中一震,忙急切地說道:“若不可留,還請太醫立即為公主施針下胎。”


    太醫躬身回道:“恐怕不妥,公主如今虛陽浮散,髒腑傷動,貿然下胎隻怕更危險。”


    邵威大驚,忙問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這可如何是好。太醫若有良方,還請據實說來,莫要再讓公主受罪。”


    太醫猶豫了一下回道:“保守起見,惟今之計隻能先調氣固胎。臣先開一個補血益氣的溫方,再佐以膳食調理,胎兒或許能保。如若情況有變,臣再想辦法,再有,公主孕期還需保持心情舒暢,駙馬此時若能在旁陪護,善加疏導,定大有裨益。”


    邵威舒了一口氣,點頭道:“太醫的囑咐我記住了,還望太醫能每日至府中為公主請脈。公主若無恙,我定會重重酬謝。”


    太醫忙擺手道:“駙馬言重了,為公主診治是微臣的職責所在,微臣現在就去開方。”


    沒過幾天,大公主有孕的消息便傳開了。皇帝念其孕中辛苦,不僅免了她每日晨昏定省,而且還下旨杜絕了將軍府的人情往來,以保得大公主能安心養胎。邵威也得了特許,能****陪伴在公主身旁解憂排愁。朱雨棠知道這個消息後,心中更是覺得落寂。


    這一日正是端午,惠親王世子早早就下了帖子邀請朱雨棠去金靈池觀看龍舟比賽。朱雨棠對此興味索然,於是便婉言拒絕。朱阮氏知道後親自過問此事,朱雨棠雖不情願,也隻好違心聽從。


    金靈池雖是訓練水軍,演習水戰的皇家禁地。但端午這一日皇帝都會與民同樂,準許官員和百姓前來金靈池觀賞龍舟比賽。


    一大早,前往城西順天門外金靈池的路徑早已遊人如織,涼傘翠蓋首尾相銜。到了湖邊,但見到處都搭建了彩棚和帷幕,臨近水麵的好地段甚至被早來一步的市民圈占,租給後來的人。


    惠親王世子自然不用和這些市井百姓擠在一處,金靈池邊正北方向有一座臨水殿,是皇帝觀看演習的地方。親王宰執宗親重臣也皆可在這一日到殿前水棚觀看此番盛事,而皇帝與眾嬪妃則會坐在四重珠簾錦幕、懸掛七寶珠翠的禦舟當中。


    禦舟其後,又有四艘彩船,排列站立著儀仗和衛士。惠親王世子和朱雨棠剛剛在殿前水棚就坐,就聽得彩船上鼓聲大作,樂聲四起。


    隨著鼓樂聲起,有二十隻虎頭形的小船及二十隻飛魚形狀的小船從水棚前脫弦而出,爭先恐後地劃往對岸。在虎頭形小船上,有穿紅衣的禁衛各五十人,船頭上有一名頭領舞動彩旗指揮引導。飛魚形小船船頭各由一名身穿錦衣的內侍指揮,其餘五十人皆身著青色短衣,這些都是在尋常百姓中挑選的劃船能手。


    四十條小船鳴鑼擊鼓,在湖麵上展開了對決,一時間是水花四濺,人群歡騰。吳青、果兒以及懷抱嬰兒的瑞娘混在人群當中,興致勃勃地觀看著。最後,一條虎頭形的小船在眾人的歡呼聲中率先到達終點,奪得了南岸上插著的錦旗。


    龍舟比賽過後便是遊湖了,金靈池西北角正是洛河西水門,此時水閘早已打開,停駐在水閘口的大舫輕舟紛紛駛入湖中,將偌大的金靈池充塞地滿滿當當。


    自去年今日,皇帝曾花下一枚金餅買下一塊肉餡畢羅,就引得這些乘著小舟的商販紛紛追著皇帝的禦舟和大戶的畫舫,兜售各種糕點、戲具、畫扇、銷金彩緞等物產。湖岸觀看的市民雲集,幾乎無法立足,處處歡歌笑語,簫鼓喧天。


    吳青也租下了一艘畫舫,帶著果兒和瑞娘等人一起湊熱鬧。此時,雖然是赤日炎炎,但湖麵上和風習習,涼爽怡然。正悠然自得間,迎麵駛來一艘雕鏤金飾,彩畫錦旋的大舫。站在船頭的正是惠親王世子和朱雨棠。


    朱雨棠居高臨下,鄙夷地對吳青說道:“真是冤家路窄。世子,快把那艘船撞沉,我不想再看見她了。”


    惠親王世子連忙說道:“那怎麽可以,她是朝中重臣,又曾是我的授業師長。恕我不能答應。”


    朱雨棠頓足道:“如果你還想繼續和我來往的話,就聽我的。否則,我再不理你!”


    世子猶豫片刻道:“我做不到,我要是這麽做的話,父王會打死我的。”


    朱雨棠氣急道:“你這個膽小鬼,這點事都不敢,今後不要再找我了。送我回岸上,往後我們橋歸橋路歸路,再也沒有關係了。”


    世子惱羞道:“撞便撞,今日我就豁出去了。來人,傳令下去,全速前進。”


    眼看著大舫氣勢洶洶地衝將過來,吳青船上的艄公已嚇得魂不附體。船上其他人也亂作一團。瑞娘懷中的嬰兒被船上的驚呼聲驚醒,啼哭不已。吳青看著眼前抱作一團瑟瑟發抖的果兒和瑞娘,一咬牙,高聲對朱雨棠喊道:“不用你撞,我自己跳。船上還有個孩子,若你還有良知的話,就手下留情放過他們。”說完閉上眼縱身一躍,投入湖中。(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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