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珮的動作幅度很大,賀子安完全沒有心理準備,下巴一下子磕到她的額頭上。


    “嘶……”舒珮下意識地抽了口氣,小臉皺成一團。


    賀子安見她吃痛,顧不得自己的下巴,立即心疼的幫她揉了揉額頭。少頃,他遲疑收回手,用手語問她:“怎麽了?”


    “……”舒珮臉上青白交錯,緊緊抿著嘴唇。她本想趁機逗他,沒想到力度沒控製好,反倒成了痛苦的驚嚇。尷尬地摸了下鼻子,餘光瞥見牆上的掛鍾,指針已經指向2點40,趕緊自己找台階下:“上班時間快到了。”


    賀子安偏頭望一眼掛鍾,笑著拉她站起來。


    回到尊創雙子樓下,賀子安收到向晨讓他回新派的短信,伸手抱了抱舒珮讓她先上樓。


    目送他的車子離開停車場,舒珮轉身走進電梯心情愉悅上到辦公室。工作計劃早上就已寫好,打開電腦埋頭開始工作。忙到4點左右,銀行方麵來消息:因躍豐資不抵債,attendre所在的大廈經評估將暫時查封。


    過完今年聖誕,attendre開業正好滿三年。舒珮這幾天心裏或多或少,對這個結果有了些預感,隻是毫無預兆的被強製關店,不舍之餘難免接受不能。


    匆忙結束手頭的工作,舒珮將自己已完成的上集電影資料刻盤,親自送去上司辦公室。跟著轉去行政那邊打了聲招呼,急急忙忙下樓拿車。


    幾天不來店裏,躍豐這邊好似換了個世界。原先樓上的租戶聚集在一起,拉著條幅阻攔銀行和評估公司的工作人員進入,並要求妥善處理。


    舒珮本能的遠離憤怒的人群,結果看到有人渾水摸魚,試圖去撬店門。店裏的東西雖不值錢,萬一門真被撬開,這些人指不定真會把店子給拆了。


    思及此趕緊擠過人群,艱難挪到attendre門前檢查門鎖。這時人群忽然騷動起來,並聽見有人歇斯底裏的大叫:“城管來了,大家快逃命。”


    喊口號時雖群情激奮,一聽城管出現,所有的人都開始惜命的四散狂奔。忙亂中她躲避不及,外套突然被人拽住狠狠地往地上摔。掙紮站起,複又被推到,身體條件反射的蜷成一團,雙臂麻木抱住頭。尖叫聲中,隻覺各式各樣的鞋子從身上踩踏過去,每一下都疼入骨髓。


    “啊!啊……”黑暗襲來的前一秒,她隱約聽到幾聲隻能發出單音節的粗啞嚎叫,便再無知覺。


    賀子安被人群衝撞著帶出好遠,火氣上來不管不顧的虎著張臉,暴躁的往相反的方向跑。垃圾一地的attendre門前,舒珮渾身髒汙的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腳步急速的移動過去,下蹲將人抱起,沒頭沒腦的朝著開到不遠處的警車撒腿狂奔。寒風夾雜著細雨刮過臉頰,冰涼水滴落進眼眶,視線轉瞬變得模糊,分不清是淚水還雨水。


    然而他對此毫無察覺,雙腿移動的速度調整到最快,視野裏全是舒珮倒下的情形,僅依靠著本能支撐自己辨別方向。


    下午跟著司機匆忙回到這邊,他第一時間發了短信告知她不要過來,結果沒有收到回複他直覺以為她很忙,不會突然返回attendre。而且直到他放下望遠鏡的那一刻,事情都尚未失控,不過去了趟廁所,卻錯過了她出現的鏡頭……


    新港市醫院的急救室門外,賀子安一遍一遍的扇著自己嘴巴,第一次恨透了自己不能說話。恨自己為何沒有及時想起,用手機上裝的聲音模擬軟件,及時給她打電話。


    “你去勸勸他吧,再這麽打下去,那嘴還要不要了。”向晨幾次阻攔無果,隻好央求陸一飛出麵。


    陸一飛眯眼,眼角處明顯挑著一抹火氣,劈手就往賀子安的手背大力扇了下:“你冷靜點!她不會有事的,相信我。剛才我跟廖輝聊了下,他說在現場調查找證據的警察,從監控上看到事發時有個人故意去拽她。”


    賀子安驚悸回魂,素來溫暖明亮的眸子沉下去,迅速被熾盛的恨意覆蓋。少頃,他緩緩抬起手,麵無表情的比劃:“找到他!”


    一旁的向晨見狀,起身走過來搭著陸一飛的肩膀,重重點頭:“放心,大哥已經派了助手去查,相信很快就會結果。”


    “誰是病患家屬?”急救室的門開了條縫,一名醫生神色凝重的探出頭來:“誰是踩踏事故中受傷的那位病患家屬?”


    “來了!”陸一飛回頭,動作利落的將賀子安拉起來。


    輕聲交談片刻之後,急救室的門再度關閉。賀子安和陸一飛在醫生的指導下,沉默換上無菌服,一起去了觀察室。舒珮還在昏迷,雞蛋大小的淤青鼓鼓的從額上冒出來,臉色蒼白如紙。


    “病人的脾髒受外力撞擊出現了輕微的出血症狀,身上多處皮下組織發現器械性傷害,腦部可見顱內損傷,情況十分嚴重……”醫生拿出舒珮的ct結果,詢問的語氣:“兩位是否需要通知刑警隊。”


    賀子安攥緊拳頭,用眼神示意陸一飛說話。


    “專業術語我們也聽不懂,您不如說清楚病人的情況到底如何。”陸一飛回給他一個“你放心”的眼神,冷靜開口:“比如她什麽時候會醒,這麽多傷會不會留下什麽後遺症。”


    “最快也得需要兩三天,我們沒法保證準確的時間,畢竟還要看病人的體質。”醫生翻了翻資料夾,說:“家屬簽字吧,半個小時後先送icu觀察。”


    賀子安接過醫生手裏的筆,感覺卻有千斤重,遲疑簽下自己的名字。


    20分鍾後,舒傳德匆忙趕至,賀元坤夫婦倆也緊跟著出現。陸一飛怕賀子安控製不住情緒,替他簡單說了下事情經過,信誓旦旦的表示舒珮沒事。


    花甲之年,妻子重病在身,女兒突遭橫禍。舒傳德聽完陸一飛的講述,腦子裏“轟”的一下炸開,渾身發涼地跌進椅子。


    “親家爸,珮珮不會有事的。”陳君萍悄悄扯了下丈夫的衣袖,示意他幫忙安慰。


    賀元坤會過意,走過去拍拍舒傳德的肩膀,在一旁坐下:“我們一定會盡力救人,珮珮這孩子吉人天相,你別想太多。”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舒傳德抬起頭嘴唇哆嗦著張了張,別過臉情緒複雜的看向對麵的白牆,喃喃說了聲謝謝。身體卻承受不住的靠向椅背,好似全身的力氣一下子被抽空了般。


    大家焦慮憂心的守在急救室外等了40多分鍾,舒珮被推出來便直接送去icu。病床滑輪滾動的咕嚕聲一路響過去,舒傳德眼睜睜看著icu病房的門關上,身子晃了晃再次跌坐回去,埋首在雙掌之中壓抑的哽咽出聲。


    不過下午5點半的光景,天空已經墨黑一片,密密實實的雨絲中寒風愈發凜冽。


    南苑竹字號雅間,純中式風格的裝飾空間裏,暖黃的燈光如流水傾瀉。李亦儒姿態閑適的打了個響指,肥碩的身子倒進軟榻裏,斜眼望向杭栩寧。


    “我要回北京。”杭栩寧卸下夾在胳膊上的夾板,一臉不耐煩。


    “回吧……”李亦儒的眼睛眯成一條縫,似笑非笑的鼓起掌:“趁著現在新港的房價還不錯,你說你爸媽住的那套房能賣到多少?”


    杭栩寧惱羞成怒地抓起夾板往他臉上擲去:“無恥……”


    李亦儒揮手拂開飛至麵門的夾板,跟著更加起勁的鼓掌:“如此溫婉秀氣的兩個字,從你口中說出來,聽著確實別有一番風味。”


    “……”杭栩寧氣得說不出話來,目光淩厲的掃過去,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嗬”李亦儒意味不明的發出一聲輕嗤,起身走到她對麵,居高臨下的審視她:“再給你一周時間,要麽嫁給我,要麽拿到尊創的競標價。”


    杭栩寧厭煩的別過臉,真想把恕難從命這四個字甩到那張肥膩的臉上……暗自攥緊拳頭的吸了口氣,暗想要她嫁給這個胖子,還不如豁出去在賀子安或者陸一飛當中選一個下手。


    想到賀子安,杭栩寧回想起剛剛收到的新聞通知,臉色倏然變得更加難看:“躍豐的事是你安排的?”


    李亦儒搖頭晃腦的笑笑,背著手去拾回被她丟開的夾板,沒表態。


    杭栩寧何等聰明,從他安排自己刻意接近賀子安,她就該清楚此人做事從不計後果。定定望他兩秒,沉下心不再做無謂的抗爭,伸手從他掌心抽回夾板,胡亂纏好紗布。


    從南苑出來,雨勢漸大。杭栩寧攏了攏身上的外套,招手攔下出租,吩咐司機往市醫院開去。掛了號,又特意去急診科重新包紮夾板,心懷鬼胎的進了電梯。


    舒珮傷勢嚴重,這個時間若是不在icu,也有可能在賀子安的安排下,去了高科病房。電梯在12層停下,她深吸一口氣,迅速調整好臉部表情,邁步出去。


    icu外麵的休息區空蕩蕩的,沒有什麽人,杭栩寧不死心的上到16層,挨個病房找了一圈。都不在……低頭瞅一眼腕表,她抱著一線希望,再次回到12層。


    原先空蕩蕩的休息區,赫然多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放輕腳步走到他身邊,杭栩寧佯裝驚詫的拍拍他,舉起自己的右手後又放下來,幹笑開口:“子安,你怎麽會來這。”


    賀子安抬頭,雙手悄然緊握成拳,憤然起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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