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栩寧心思電轉,幾乎沒有猶豫地抬腳追上去。


    電梯還沒到,賀子安許是是覺察到她的舉動,徑自扭頭進了消防通道。杭栩寧穿著細細的高跟鞋,一直胳膊綁著夾板吊在脖子上,又喊又叫地跑了幾步沒追上,立即折回電梯口。


    賀子安飛快走到下一層,頓足在樓梯平台上站了兩秒,沒見杭栩寧追來,遂摸出手機通知向晨,她自己來了市醫院。短信發出不到半分鍾,收到回複:我和一飛在樓下,正準備好好去會會她。


    看罷,下意識握著手機抄進兜裏,回頭大步上樓。來到12層,路過電梯廳時賀子安抬起眼皮,眸光淡漠的掃了一圈,沒見杭栩寧。


    腳步沉沉地走到icu門外落坐,雙臂支在膝蓋撐住下巴,胸口悶得好似呼吸都仿佛停滯了一般。想著舒珮不知何時才蘇醒過來,他的手無力的落了下去,漸漸交握成拳。


    窗外的天空黑沉沉的,細雨斷斷續續飄揚,地麵上到處都濕噠噠的。


    “叮”的一聲,電梯停到住院部一樓大堂,杭栩寧隨著人流急忙邁步出去,四處尋找賀子安的身影。焦躁中,耳邊驟然響起向晨捉摸不透的笑聲:“杭栩寧,你和我們還真是有緣。”


    僵著脖子回過頭,陸一飛修長有力的胳膊搭在向晨肩上,一臉莫測高深的表情:“這麽巧,不知道方不方便去吃個宵夜或者晚飯?”


    杭栩寧暗自吸了幾口氣,委婉拒絕:“我已經吃過了,下午不小心有磕到手臂,所以過來做個檢查。”


    “杭栩寧。”陸一飛手臂一抬,硬邦邦攔住她的去路:“十幾年的老同學一場,你未嫁我未娶,吃個飯而已你怎麽那麽心虛?”


    “心虛?”杭栩寧幹笑兩聲,不動聲色的反擊回去:“陸一飛,有沒有人告訴你,你是個非常有幽默感的男人?”


    一旁的向晨惡寒的往後退了一步,佯裝什麽都沒聽到。陸一飛眼尾的餘光斜過去,心中暗暗罵了句不仗義,回頭看杭栩寧不緊不慢的說:“有啊,不過她現在躺在icu裏沒法開口。”


    “icu?”杭栩寧心跳有些亂,佯裝驚訝的反問:“你的朋友得了什麽病這麽嚴重?”


    陸一飛上前一步,距離很近的低頭打量她略顯慌亂的眸子,意味深長的笑了:“太自以為聰明的女人,下場通常不會很好。”


    杭栩寧被他看得臉頰驀然發熱,一顆心“撲通”“撲通”亂跳,低頭盯著自己的腳尖好一會,才勉強維持住笑臉:“現在走嗎?”


    陸一飛偏頭跟向晨交換了下眼神,率先轉身出了住院部大堂,向晨隨後跟上。杭栩寧偷偷偷拍了下胸口,趁著前頭的兩個男人不注意,飛快給陳愷發了條短信。


    本以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覺,不料短信剛發送完畢,就聽向晨話裏有話的來了一句:“別搬救兵了,沒用。”緊跟著陸一飛口中爆出放肆大笑。


    杭栩寧默了默,一臉狼狽的上了車。


    時鍾上的指針指向10點,賀子安困倦的將視線從手機屏幕上移開,本能舒展了一下麻木的四肢。休息區空蕩蕩的,除了他沒人會守在這裏。起身踱了兩個來回,高大的身軀停在窗邊站了幾秒,又重重坐回去,兩道劍眉愈發蹙緊。


    身上的傷養養興許還能養回來,舒珮後腦勺上那麽大一個血窟窿,他都不敢往細了想,醒來後會留下怎樣的後遺症。枯坐一陣,隻覺肩頭一沉,扭過頭舒傳德那張飽經風霜的臉,倏然在眼前放大。


    嘴巴張了張,結果隻吐出了一團空氣。舒傳德理解的拍拍他,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意,機械在他身旁坐下,也不說話。


    賀子安的喉結滑動兩下,死死抿緊嘴巴,深沉的無力感悄無聲息的從骨子裏,排山倒海襲來。麵對自己未來的嶽父,他連一句簡單的安慰沒辦法說出口。而自己深愛的女人遇險時,他同樣提醒不能……


    相對無言的坐了半個小時左右,舒傳德歎氣起身,又拍了拍賀子安的肩膀,腳步遲緩的轉身離開。賀子安怔怔望著他蕭瑟的背影,喉嚨一陣發緊。


    守到淩晨,icu值班醫生和護士換班,他上前詢問得到結果依然如初。無精打采坐回原先的那張椅子,心裏明知舒珮不會這麽快醒來,依舊執拗的攏好外套,強打精神守著。


    這一守便是三天,舒珮還是沒醒,賀子安一臉胡子,整個人好似一夜之間蒼老了好幾歲。郭月瑤幾天不見舒珮難免想念,舒傳德一邊瞞著她,一邊獨自兩家醫院來回跑,終於扛不住病到。


    “勞累過度,好好休息一天就沒事了。”醫生檢查完,公式化的語氣:“忌煙酒,忌操勞,要有固定的作息時間。”


    賀子安點頭,俯身將已經醒來的舒傳德扶起,眼神求助的望向賀子鳴,緩緩抬起手比劃:“怎麽辦?”


    賀子鳴斂眉思索片刻,步履穩健的坐到病床邊上的小木椅上:“叔叔,事情既然都這樣了,您也別太上火。另外,我們想把舒珮轉到更好的醫院去,你看行不行?”


    舒傳德眨了眨眼,眼神渾濁的望著賀子安半晌,口中低低發出幾聲哽咽,禁不住老淚縱橫:“好孩子,難得你對珮珮有這份心……”


    “叔叔,我們馬上就是一家人了,你放寬心,我們一定會把健健康康舒珮帶回來。”賀子鳴垂下頭,喉嚨有些發澀:“作為子安的哥哥,我很感激你們不嫌棄他。”


    舒傳德長長的歎了口氣,顫巍巍地抓住賀子安手,再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上海方麵的醫院早在他們來之前已經聯係妥當,征得同意後兄弟倆分頭安排,於當天下午便帶著還昏迷不醒的舒珮,在幾名專業醫生的陪同下,離開新港。


    attendre關門之事已無回旋之地。賀子安走前,隻好拜托向晨代為處理店內的設備,還有結算美亞和小琪的工資,並讓賀子鳴安排她們二人到鳴安地產任職。


    動車抵達上海之後,賀子安在賀子鳴助手的陪同下,辦理妥當住院手續,還就近找了處房子住下。次日做完詳細的檢查,得知舒珮腦中的淤血未被自體吸收,心情變得愈發沉重。


    在上海呆到第三天,舒珮的情況依舊如故。賀子安找到主治醫生,提出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都要將人救回來。醫院方麵對此非常重視,立即組織了專家會診,隨後決定為其做開顱手術。


    同時,新港那邊有關競標的事也有了消息。影視劇頻道的廣告代理競標如期敗北,瑞揚以高出底價200%的價格奪得為期一年的代理權。


    是夜,賀子安留在醫院陪護,睡不著的他看完陸一飛發過來的郵件,淡定回複過去:元旦收假後,綜藝頻道有一檔新的真人秀節目開播,有關此節目的所有廣告代理,及營銷代理的合約已經簽署。


    發完郵件約莫過了5分鍾,陸一飛的電話便打了過來,開口就是一句粗話:“丟……早知道你聲東擊西,我何苦去跟杭栩寧那娘們周旋。”


    賀子安仗著自己什麽都聽不見,好整以暇的將手機放到書桌上,等著他那邊自動掛斷。


    陸一飛在電話裏嘰裏呱啦半天,猛的意識到自己就算說破天,那邊也是聽不見的,悻悻掛斷改發短信過去:杭栩寧還真是條漢子,我和向晨那麽逼她都沒逼出一句實話。


    賀子安搖頭失笑,回複道:你智商這麽低,是怎麽把hurricane從一家工作室,發展成為新港最大的傳媒集團,麻煩傳授下經驗。


    這頭陸一飛摸了摸下巴,老神在在的在回複欄裏打出:我爹有錢……


    賀子安讓他噎得一口氣沒喘上來,瞬間劇烈的咳嗽起來。少頃,他喘勻了呼吸,發問:舒珮受傷的事查清楚沒?


    陸一飛看完恍惚想起自己給他打電話的初衷,大致講了下從陳瑤口中聽來的消息,順便告訴他,方亦然竟然判了個緩刑四年。


    緩刑……賀子安煩躁的敲了敲桌麵,後牙槽咬得死緊的來回踱步。總院電梯裏的攝像鏡頭,完整又清晰的記錄了他撕毀化驗報告的過程,這已經是屬於蓄意謀殺的範疇,看來這次李亦儒下的本錢可不小。


    捋清思緒坐回去,他考慮再三,分別和賀子鳴和陸一飛都發了短信過去。一審之後還有二審,他要趁著李亦儒沒發覺自個上當前,再狠狠給他一擊。


    年底新港財經頻道和生活頻道合並,並且有可能上星。陸一飛手握新港傳媒行業大半的資源,若是將hurricane放棄購買該頻道廣告代理的消息放出去,不意外的話李亦儒一定會很心動。


    寂靜中,手機陸續收到短信。賀子安看完賀子鳴和陸一飛發來的,隨便抓了件外套套身上,飛奔下樓。舒珮醒了……他奔跑的速度越來越快,深褐色的風衣在暈黃的街燈下鼓成一麵旗,被寒風吹得獵獵作響。


    一路跑到icu門外,負責等他的護士卻輕輕搖了下頭:“對不起,病人又昏迷過去了。”


    賀子安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發軟的雙腿支撐不住,身體貼著牆麵絲毫提不起勁的滑了下去。不甘心的守了兩個小時,終抵不住困意,失魂落魄的回了出租房。


    煎熬中又過了三天,舒珮順利做了開顱手術,被轉入高科病房。賀子安抖著手摩挲她剃得光光的腦袋,心中五味雜陳。術後持續昏迷了兩天的舒珮。在平安夜早晨幽幽醒轉,但整個人變得異常遲鈍,甚至不記得自己認識賀子安。


    原本盈滿胸口的喜悅,轉瞬又變成無盡的擔憂。搬了張椅子做過去,賀子安顫抖著握住她瘦了整整一圈的手,抑製不住的落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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