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們進入墨亭居時,見到的已經是最慘的那一幕。


    葉沐歆隻撂下一句話,“帶著她,滾出我的院子,收拾幹淨。”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誰敢不聽她的話?


    話音一落,所有人就都迅速的有了動作。


    幾個人合力將不知是死是活的大小姐葉芙蓉攙走。


    餘下的打掃庭院,幾棵被毒死的墨竹也沒忘了砍下帶走。


    墨亭居,重新恢複了往日的安寧。


    風兒拂過,墨竹搖舞,沙沙作響。


    葉沐歆執劍而立。


    漆黑若夜的眸子裏劃過一絲冷意,“誰?”


    看了那麽久,也該現身了吧。


    墨竹搖曳,翩然多姿,彌漫在空氣中的血腥味散的很快,隻餘下一層淡淡的香,沁人心腑。


    折下一小截竹枝,葉沐歆本意不在傷人,隻想告訴那躲在暗處的家夥,她已經發現了他。


    再躲,就沒意思了。


    “出來!”竹枝破空襲出,力道卻不強。


    釘在墨竹的小腿粗的主枝上,戳出了個淺淺的洞,看上去就好像是那根墨竹突然間憑空生出一枝新枝。


    竹下,一襲月白色的長袍,隨風而舞。


    那人的輪廓,沐浴在金色的陽光下,背光而立,看不很分明。


    葉沐歆心底一驚,眯起了眼,想要看清那人的容貌。


    可或許是烈日炎炎,陽光太過強烈,無論如何努力,她看到的都隻是那人的輪廓。


    以及穿在他身上,不知是何材質剪裁而成的衣物,宛若流水般,更隨著風的節奏,潺潺而動。


    兩人對峙著。


    葉沐歆看著他,除了知道是個男人之外,什麽都看不清。


    那人也在看著葉沐歆,淡淡審視意味,遺世獨立,幾許寥落。


    他的寂寞,已凝結成了霜,化作雲霧,遺撒在所經之處。


    危險,莫名的危險。


    葉沐歆腦中警鈴大作,在那一瞬,她想到的是轉身離開,絕不會任由著好奇心的趨勢,去揭開那人的真麵目。


    否則,就算是她,怕也難逃劫難一場。


    她死過了一次,相當珍惜生命,能活著多好,活著,便能感受到無盡的希望,期待著五彩斑斕的未來。


    就算知道是他就是在宮中出手救了她的那個人,她也沒有與其攀交的衝動。


    “閣下既喜歡這片墨竹,可盡興隨意,恕不奉陪。”葉沐歆決定避開。


    她的眼前,驀地一花,竹林中的男人,匪夷所思的到了她麵前,攔住去路。


    高貴的暗金色的長發流水般恣意散落在黑袍之間,發間偶見幾道銀白與他狹長的銀眸,色澤一致,仿佛藏著月光的皎潔無心的點綴,渾然天成的獨特。


    一時之間,烈日有些黯淡,周遭的景物頓時失了光彩。


    目光撞擊的那一瞬,在這個男人的身上,葉沐歆看到了毀滅、破壞、殺戮、無情,高山深海般的淩厲,談笑間風雲變色。


    也是在這個男人的身上,葉沐歆同樣看到了希望、新生、憐憫、包容,雍容華貴,萬物似要跪伏在他腳下,頂禮膜拜。


    很矛盾的對立,偏又和諧的不能再和諧。


    這人,究竟是誰,怎的生出這般相貌,就連她,都發覺自己竟然不受控製,無法將眼神從他的身上輕易挪開。


    他已來到她麵前,高大的陰影,將她完全籠罩於其中。


    兩邊比櫻花還要紅豔的雙唇,微微一挑,似笑,非笑。


    讓她的心,驀地跟著一沉。


    “葉初晨?”


    他是在對她說話嗎?


    這聲音,低沉磁性,韻律奇特,就如同他的容貌,給人一種別樣之感。


    她望向他的銀眸,直勾勾的望著,輕皺起了眉。


    這個男人,這雙銀眸子,以及那瞳孔中央的細碎金光,為何讓她有種異樣的感覺——似曾相識。


    若是之前見過,她絕不可能忘卻這樣一張麵孔,絕不可能。


    一陣恍惚,短暫的迷茫。


    很快,葉沐歆微蹙著眉,強大的意誌力占據了主導地位,雙眸逐漸轉為清明,竟然立即從他那宛如魔咒般的男色之中,掙脫出來。


    “不要那樣叫我。”她不是葉初晨,不是!


    男人訝異的挑了下眉梢,有些意外她會如此快的恢複了常態,坦然與他對視,侃侃而談。


    他實在太清楚這皮相的威力,第一次見到他的人,尤其是女人,就算強撐鎮定,必然也會掩飾不住內心真實的感覺,進而做出一些很讓他厭惡的行為。


    可這個葉家的二小姐,僅僅失神了一瞬,眨眼間便接受了他的一切,並且以驚人的速度習以為常,拒絕被幹擾。


    這少女,有點意思。


    掛在他唇角淡弱不存在的笑意,稍稍轉深了些,銀眸深處透出一點淡淡的碎金,惑人心魂,“我該怎麽稱呼你?”


    黛眉輕蹙,她的臉蛋微微燒燙,隻覺得被他凝注的地方似是被投入熊熊烈火之上,翻覆炙烤,幾乎要燃燒起來。


    絕色禍水,傾國傾城。


    她腦子裏閃電般劃過八個字。


    驀地,黑眸中紅光掠過,在被他刻意魅惑之前,她搶先一步,用瞳術催眠了自己。


    不要被色相困擾,莫要被男色所惑。


    一切隻發生在呼吸之間,這一次,她徹底的平靜下來,眸光更加清亮,銳冷,“葉沐歆!”


    她坦然報出了自己的真名,下頜驕傲的揚起,對上那奪魂的銀色幽潭。


    他垂眸靜思,不介意她的挑釁、


    領口處兩道古樸的紋飾被疾風鼓動,微微掀起,隱約露出精致的鎖骨,引人遐想連篇。


    “沐日百寶生,歆月冷耀,神女無夢——沐歆,好名字。”


    “你是誰?”葉沐歆善於識人,精於從細枝末節處判斷深藏於人心處最本源的東西。


    不可否認,麵前突然出現的這個絕色美男已勾起了她的好奇,但她同時也發覺,她無法看透他。


    這種感覺,讓她非常的不舒服。


    “墨北凰。”他的手,忽的落在她的肩頭,扣住背部三處大穴。


    葉沐歆隻覺得同時有三股不同屬性的氣息同時從三處穴位,竄入她的身體,一股冰冷若寒冰,一股溫暖如春風,一股灼熱如岩漿,略停一瞬,便立即收回,忽然低沉輕歎,“真的廢了?但一個廢人,怎還會有那麽強的爆發力呢?”


    他搖了搖頭,細入流水的發絲炫目的隨著他的動作而動,華貴非凡。


    葉沐歆不快的冷冷瞪視他一眼,軟劍唰的一掃,從他眼前縱橫掠過,隻差一線,便要削到他高挺的鼻,“放肆。”


    誰允許他動手動腳的亂碰她,長的好,就可以無所顧忌嗎?她葉沐歆偏偏不吃那套。


    “性子太烈。”墨北凰中肯評價,不過,銀眸中倒是略過了一絲欣賞。


    能夠以平常心與他正麵相對的人不多。


    敢朝著他揮劍的人,就更是難尋。


    光是衝著這份勇氣,也值得他另眼相看了。


    “我本是為了北聞天赫赫有名的玄陰靈根而來,沒想到,來遲一步,靈根已廢。”雖是遺憾的話語,從墨北凰的表情裏可看不出半點惋惜。


    他的手指,纖長,有力,肌膚通透,若有靈光纏繞。


    勾住了葉沐歆飄散在耳際的一綹黑發,纏在指端,輕輕繞,根本沒將她的警告放在心上。


    葉沐歆眉色一冷,銀色軟劍如遊龍般向墨北凰鎖喉而去,可惡的男人,存心挑釁。


    墨北凰眼底欣賞之色更濃,身形翩若驚鴻,避過那奪命的軟劍,卻還不怕死的繼續玩弄著葉沐歆的發梢,舍不得放開,


    “你的處境不妙,靈根被廢,重傷嫡姐,家中地位,岌岌可危,在葉家,怕是沒有你容身之處了。”


    他輕笑著,不顧她的抗拒,伏在她耳畔,吐氣如蘭,輕聲低語,


    “你能想象葉家人會怎麽對待你嗎?在他們的心裏,你已經沒有利用價值,真真切切的是一枚棄子,不乖的棄子。”


    “關你何事?”


    她的事,她會處理,敢廢了葉芙蓉,她自然做好了應對麻煩的心理準備。


    反而是這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墨北凰,讓她生了濃濃戒備。


    這男人的身手,實在是好,遠在她之上,哪怕是在她全盛時期,她也沒有信心能打敗他。


    一個她看不透、戰不贏、躲不開的男人,正極度無聊的玩著她的發。


    曖昧的距離,極度不適宜,她與他的呼吸甚至都能在空氣中相撞。


    可惡!她一定要變強,比任何人都強。


    她以前沒受過窩囊氣,以後更不會容許自己受窩囊氣。


    她是葉沐歆,她的驕傲,不容許她甘拜下風。


    “我可以成為你的庇護者,葉沐歆,跟我走,奉我為主,從今往後,在中層空間,沒有人敢對你不敬,就算永遠是廢物之身,你仍享有尊貴。”他收回了手,靜靜望著她。


    葉沐歆心中冷冷一笑。


    奉他為主?


    開什麽玩笑!


    她連他是誰都不曉得。


    難道他真以為天生帶著些王霸之氣,誰見誰低頭,甘願被折服?


    長的不錯,腦子卻不太靈光,貌似是壞掉了。


    “門在那邊,不送。”葉沐歆趕蚊子似的揮了揮手,萬分慶幸一開始就對自己種下暗示,免疫了那張魅惑天成,奪人魂魄的妖孽麵孔,讓她不會一時頭腦發脹,做出懊悔終身的錯誤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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