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菁晚淡定如斯地揮開他的手,輕描淡寫地回道:“大人沒皮沒臉的程度,臣女覺得,這世上的詞匯,已經無法用來形容了。”


    對於元菁晚的明朝暗諷,容璟不怒反笑,他在直起腰的同時,一拂流袖,隻見有三枚暗器目標明確地朝著窗欞處射去。


    有兵器碰撞的‘乒乓’聲響,旋即,窗戶紙就被一把長劍捅破,有一抹碩長的身形落在了房中攖。


    開口的,是男人的嗓音,“容相的暗器,果然名不虛傳。”


    在男人的兩指之間,恍然夾著一枚暗器,在說話間,他一鬆手,暗器就落在了地上。


    容璟低低地笑了聲,慢條斯理地整著有些淩亂的流袖,“蘇將軍平日裏可是從不踏進相府,怎麽今日忽然大駕光臨,而且還走的是不尋常的道路?”


    沒錯,眼前忽然出現的男人,正是蘇洵無疑。


    這位被譽為南周不敗戰神的將軍,放下了在龍武軍營時的嚴肅,眸中難得添了幾分溫存。


    而這幾分溫存,看向的卻是床榻之上的黑衣女子,“今日,多謝容相出手,救了她一命。償”


    這個‘她’,自然是不言而喻。


    但容璟卻是懶懶地擺了擺手,“蘇將軍誤會了,本相可沒有那般好的心腸,救一名逃亡的刺客,是元大小姐攔在本相的跟前,不讓本相一刀了結了她。”


    元菁晚顯然是不曾料到,容璟竟然會將這麽好的機會讓給了她,不由抬眸,看向了他。


    這個一身白衣,行為舉止總是出乎意料的男人,到底是什麽樣的人?


    蘇洵果然朝向了元菁晚,拱手行禮,一本正經地道:“多謝元大小姐救命之恩,他日蘇某定然結草報恩,以報元大小姐今日之舉。”


    元菁晚虛扶了一下,“蘇將軍客氣了,這位姑娘雖然傷勢已無礙,但是她的身上還中了一種毒,若是不及時解開,怕是有生命危險。”


    聞言,蘇洵果然目中帶著焦急之意,看向黑衣女子,“歌兒……”


    不等他說完,譚歌已別過了首,冷冷打斷:“蘇將軍請回,我的生死,與你沒有任何幹係。”


    如此決絕的話,讓蘇洵心中一緊,幾步上前,放柔嗓音道:“歌兒,我不管你為何要去行刺府尹,但你如今身中劇毒,我絕不允許你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譚歌冷嗤了一聲,冰涼的目光定格在蘇洵的臉上,“我是你什麽人,你憑什麽來管我?”


    蘇洵隻覺口中苦澀不已,一時竟說不出話來回複。


    氣氛有點兒劍拔弩張的感覺。


    元菁晚在兩人之間來回地看了一眼,輕笑了一聲,麵向容璟,“俗話說,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如今譚姑娘不僅重傷在身,而且還中了不知名的毒,大人海量,定然是不會介意讓譚姑娘在相府修養幾日吧?”


    容璟微微一挑眉,沒有拒絕,也沒有同意,反是問了一句:“如此本相有何好處?”


    就知道這家夥會趁機敲詐!


    但元菁晚卻像是早已料到,一勾唇角,拋出了一句話:“大人的眼睛,想來是壞了好幾年吧?若是臣女有信心,可以治好大人的眼睛呢?”


    之前,在與舒珊閑聊的時候,舒珊就曾提到過,她對於眼科一方麵有一定的研究,雖然沒有十足的把握治好容璟的眼睛,但元菁晚不介意先用這個條件誘惑他。


    不過容璟的表情卻並不驚喜,反而是微微蹙了眉梢,以白綢帶蒙著的眼睛,似乎是在審視著元菁晚。


    好一會兒,才把玩著玉扳指,低笑一聲道:“這筆買賣似乎還挺劃算的,不過……”


    “大人還怕臣女會不履行承諾跑了?以大人在南周的勢力,臣女就算再怎麽翻騰,也翻不出大人的手心,大人盡管可以放心。”


    這話聽著,甚得容璟的心。


    他微微地笑著,不說話,就代表同意了。


    打通了容璟這關,那麽接下來就好辦了。


    元菁晚轉而走到蘇洵的跟前,輕聲說道:“蘇將軍不必擔心,雖然譚姑娘身上中了不知名的毒,但是皇上的身邊有天下聞名的千手神醫穆淮在,要想解開譚姑娘的毒,想來並不是難事。”


    聽到了這句話,蘇洵眸光一斂,不由低眸,看向就站在麵前的少女。


    怪不得,她會在容璟的手下救下了譚歌,原來,她圖的是……


    被對方看出了心思,元菁晚反是微微一笑,“譚姑娘需要好生修養,那麽我就不打擾了。”


    說罷,就先走出了房間。


    見元菁晚走了,容璟也打算離開,忽然身後的蘇洵緩緩開口:“這麽好的機會,容相輕易推給了他人,難道……是另有圖謀?”


    徐徐地轉過身來,容璟唇邊的笑意斐然,攤了攤手,“本相方才所言,句句屬實,蘇將軍這麽問,倒顯得本相心懷不軌了。再者用蘇將軍心愛之人,換來醫治眼睛的機會,本相覺得這筆買賣,不虧。”


    蘇洵皺眉,似乎是想要看穿這個說話行事像迷一樣的男人,“有一事,蘇某近來一直想不明白,想要詢問容相。”


    “請說。”


    像是早已料到蘇洵會向詢問,容璟擺出了一副‘我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模樣來。


    “讓孔鋒自殺的命令,是太後娘娘下的,還是容相你?”


    果然,蘇洵張口說的,就是上次在龍武軍營,孔鋒在禦前失手,後來受了軍罰,結果不出半日,就在夜裏自殺一事。


    那一天,唯一去看過孔鋒的就是容璟,他做得那麽高調,像是怕蘇洵會不知道,此事是他做的一般。


    “蘇將軍應該知道,太後娘娘眼裏,向來容不下半粒沙子。再者本相為蘇將軍除去了一個不忠不義的小人,蘇將軍卻怎麽反為了一個小人,而來質問本相?”


    聞言,蘇洵的眸底閃過一絲冷光。


    他早就知道,容璟不會與他說實話,但是……


    “蘇家軍自先帝開始,便鎮守京都,對外宣稱不涉黨爭,不參與國政,隻守衛燕都王室安全,但……如今太後娘娘與皇上之間的明爭暗鬥愈演愈烈,蘇將軍還是認為,蘇家可以置身事外嗎?”


    眸光一凜,冷聲道:“這個就不勞煩容相費心了。”


    “蘇將軍多慮了,本相不過是順口這麽一提,並沒有其他的意思。”


    直到容璟的身形消失在了房內,蘇洵還是久久不曾回過神來。


    “蘇洵,你不要再管我了,你沒有必要為了我,欠下人情,這不值得。”


    似乎是感覺到了蘇洵身上的煩悶,譚歌躊躇了半晌,話說出口時,卻沒有了方才那麽冰冷。


    霍然回過神來,蘇洵幾步走到了床邊,不由分說地就拽住了譚歌的手。


    由於常年舞劍,所以她的手掌心上,有許多老繭,與那些養尊處優的閨閣女子,完全不同。


    可她越獨立,越堅強,看起來越無堅不摧,蘇洵越覺得心疼不已。


    “歌兒,你知道我的心意,我也知道,你不會接受我,但我關心你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事,請你不要再趕我走了。”


    一句話,堵得譚歌的吼間有些澀澀。


    “京都不會太平很久了,其實容璟說得一點兒也沒有錯,即便蘇家有先帝的金口玉令在身,但時移勢易,蘇家已經不能再置身之外了。”


    隨著燕祈年紀逐漸增大,他絕不會允許大權旁落在外戚的手中,那麽他與蕭太後之間,為了爭奪皇權的競爭將會越來越激烈。


    ——


    元菁晚還沒來得及回房間休息,就有婢女找上門來,說是容璟讓她前往蘭汀閣一趟。


    丞相府的蘭汀閣,南周上下皆知,是容璟為豢養歌姬,特意搭建的,規模很弘大,初建成時,還宴請了朝臣來參觀,甚至連蕭太後都曾來過。


    離蘭汀閣尚還有一段距離之時,就聽到從裏頭飄來歌舞笙簫,好不熱鬧。


    穿過廊腰,大門是半掩著的,帶頭的婢女為她將門推開,道了一句:“大人,元大小姐來了。”


    而後,就垂著頭往另一邊走了。


    房內燈火通明,和白日一樣,元菁晚走進去之時,被裏頭的亮光刺地不由微微眯起了眸子。


    但還是能一眼看見,房內的裝飾,與皇宮的鳳凰台不相上下。


    在房間的正中央,有一個圓形的,足有半個身子高的舞台,台上有歌姬正在揮袖作舞。


    而在台下,刻有鸞鳳的石柱旁,有一排的琴師,如蔥般的手指,低著首撫琴,琴聲悠揚地飄出之間。


    主位上,是一張貂皮躺椅,風華絕代的男人,半倚在上頭,以單手撐著身子,墨發如瀑般瀉下,顯得他的麵容顯山似水。


    他身上的衣袂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扯開了一半,在明亮的燈火下,能夠很清楚地看到他比白玉還要光滑的肌膚。


    在他的腳邊,依偎著兩名美姬,而他則是單手捏著隻金樽,臉上依舊係著條白綢帶,薄唇處,有一抹顯而易見的笑弧。


    聽到了門外的動靜之後,將金樽微微舉高些許,“長夜漫漫,不如共飲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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