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下音調,元菁晚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笑吟吟地看向站在旁處,端著藥碗,一直不曾說過半句話的馮茵。


    馮茵是個心思相當敏銳的女子,立時便明白了元菁晚的意思,將藥碗擱在桌案之上,“姨母,藥涼了,效果可就不佳了。”


    說罷,便退出了房間,獨留下元菁晚與馮氏大眼瞪小眼攖。


    “元菁晚,今日便算我敗在了你的手上,那又如何?不論你怎麽掙紮,你永遠都不會被老爺和老夫人接受,永遠都隻是不受寵的嫡長女!”


    眨了眨眸子,元菁晚笑得宛若春風,歎息般地說道:“母親,你精明一世,怎麽如今這麽一病,便這般地糊塗了呢?”


    馮氏眸光一凜,便聽元菁晚笑著補充道:“母親你與父親好歹也是多年的夫妻,可曾有想過,即便你花錢賄賂占卜先生,想要借此害死三姨娘與我,父親何故會生這般大的氣,不但當著眾人的麵扇了你一巴掌,連你生了重病,也不願來看你一眼?”


    元菁晚笑眯眯的話,便像是踩在了馮氏的心尖兒上。


    她說的這些,馮氏不是沒有想過,而是不敢往深處想,接二連三的打擊,已經讓馮氏的心千瘡百孔了。


    之所以現下還能保持住相對於穩定的思緒,靠的不過是她多年養就的心性償。


    見馮氏閉著嘴巴不說話,元菁晚笑得眉眼彎彎。


    “為何,自母親你坐上正室之位後,輔國公府的那些姨娘們,懷了身孕,不是早產,便是早夭呢?為何,這麽多年來,輔國公府隻有三位小姐,奶奶卻不曾生過讓父親再納妾室的念頭呢?”


    一連的兩個為何,答案幾乎是呼之欲出,馮氏的手驟然握緊,冷道:“那是她們的肚子不爭氣,沒有那個福氣!小小的妾室,也想憑借肚子裏的賤種,爬到我的頭上來?!”


    能在元菁晚的麵前,說出這番大實話來,顯然,若是放在之前,這種事情是絕對不會發生在馮氏的身上的。


    但而今,她都已經輸得一敗塗地了,還有什麽可避諱的?最後的結果,不都是一樣嗎!


    元菁晚搖著首嘖嘖歎道:“看吧,母親你身上的戾氣如此之重,不論妾室生出的是男是女,你都無法容忍,你的手上到底沾了多少鮮血,你可還能數得清嗎?”


    “我的手不幹淨,難道你元菁晚就幹淨了嗎?不過是半斤八兩罷了,我死了下地獄,你元菁晚也逃不了!”


    這話馮氏說得倒是不錯,不過她早便已經將這些置之度外了。


    她是浴火重生的女人,此生能夠活著,不過是靠著心中的那抹執念。


    至於死後會如何,她並不在乎。


    輕輕地笑著,“母親你做出來的‘好事兒’,我能知曉,難道……奶奶是傻子麽,這麽多年來,都不曾發覺?”


    馮氏霍然抬眸,目光有些閃躲。


    “其實母親你心中也是很明白的吧?奶奶她老人家,對於你所做之事,可是捫清著呢,而父親……母親你說,他在其中半掩著的,是什麽樣的身份呢?明明十分清楚,這麽多年來,膝下無子,幕後黑手,便是自己同床共枕的正室妻子,到底是為了什麽,才能讓他隱忍這麽多年呢?”


    隨著元菁晚的每個字眼吐出口,便離真相越接近,就像是一點一點兒地撬開馮氏的心,血淋漓的。


    “因為他的正室妻子姓馮,背後站著的,是整個馮氏一族,若是沒了馮氏一族,便相當於斷了靖遠侯府的一隻臂膀。母親你如今這般有恃無恐地躺在床上,也是考慮到這一點兒吧?”


    欣賞著馮氏眼中的惱火,元菁晚唇畔處的笑意卻愈加深,“不過呢,一個人,尤其是一個男人,忍著忍著,有一天,還是會忍不住的,尤其是……他所痛恨的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踩在他的逆鱗之上,想要讓元氏一脈斷子絕孫!”


    “不!不!我沒有,我沒有——”


    馮氏抱著腦袋尖叫了一聲,身子便往後退,但麵前的少女,卻驟然傾身,在眨眼之間扣住了她的手腕。


    而今的馮氏,抱病在身,力氣自是敵不過元菁晚,被她這麽一拉,直接便往前拽了過來,險先一頭栽到床底下。


    “實話與母親你說了吧,父親自然是不會殺了你的,殺了你,隻會解一時之恨,但後患卻是無窮,不過若是留著你,將你困在這棲雲軒中,看著你發瘋,不但能給馮氏一族一個交代,還能……讓你生不如死,為他那些枉死的孩子報仇!”


    元菁晚所說的話,字字誅心,一層接著一層,如此絕情地將馮氏的傷疤給掀了開。


    “不會的,老爺他是愛我的,他絕不會這樣對我!”


    女人,尤其是到了這種地步,還在自欺自人的女人,是多麽地可笑。


    元菁晚居高臨下,就這麽欣賞著馮氏如一隻跳梁的小醜般,在那兒自言自語,自欺欺人。


    扣著她手腕的力道,驟然緊了幾分,“他能賞你一巴掌,踢你一腳,說出那番話來,你們的夫妻名分,早已是名存實亡,母親若是不信,那便看看,他是否還願意踏進棲雲軒。”


    說罷,元菁晚驟然鬆開了手,將桌案之上的藥碗扔到她的麵前,藥汁濺起,撒了馮氏一臉。


    此時此刻的馮氏,哪兒還有半點兒當家主母的威嚴?


    披頭散發,一臉的藥漬,便像是一隻喪家之犬,委實是可笑而又可憐。


    “母親且放心,過幾日三妹的婚禮,菁晚定然會……送給三妹一份大賀禮,三妹絕對會無比地喜歡。”


    看似溫和無害地眨了下眸子,元菁晚起身來,便打算離去。


    驟然,馮氏從床上躍起,將藥碗往地上狠狠地一砸,抓起一隻碎片,光著腳丫便朝元菁晚衝了過來。


    她是迎頭衝過來的,便像是一頭瘋牛,元菁晚下意識的動作便是閃躲,但動作還是慢了一步。


    被她死死地抓住手臂的同時,受到衝力的作用,後背直接撞在了堅硬的牆壁之上。


    再定神之際,便有微涼的東西架在了她的玉頸之上,立時便有痛感通過脖頸處傳來。


    與此同時,窗欞處閃進一抹矯捷的身影,長劍旋即自腰間抽出,指向馮氏,“不想死,便鬆手!”


    但馮氏卻是緊緊地捏著碎片,將元菁晚壓在白牆之上,忽而仰首大笑,笑得連眼淚都出來了,“元菁晚,這輩子所做的一切,我都不曾後悔過,唯一遺憾的便是……當年沒有將繈褓之中的你,活活掐死!”


    “不過……現下好像也不是很遲。你說得一點兒也沒錯,成王敗寇,我確然是一敗塗地,活在這個世上,也不過是一種折磨,但同樣,隻要我一天姓馮,元錚朔他便不敢休了我,也不敢讓我死!但……若是我死在了他向來便不喜的女兒手上,他會做出如何的抉擇呢?”


    元菁晚眸光一暗,手指不過是一動,便眼睜睜地看著麵前瘋狂的女人,將手狠狠地往自己的脖頸處那麽一滑。


    殷紅的鮮血,在頃刻間噴湧而出,動脈之上的血量何其之多,不過眨眼的功夫,便噴了元菁晚一臉,衣裳之上更是無法幸免。


    “主子!”


    映月驚呼一聲,正想過去,房門卻被驟然推了開,門口,站著兩個人,一個是馮茵,而另一個,則是秦嬤嬤。


    此刻的房間,實在是狼藉。


    地上牆上,沾滿了血跡,而馮氏直接向後便癱倒在了地上,不斷有溫熱的鮮血,從她的脖頸處噴湧而出,而元菁晚,便站在她的身邊,臉上身上,亦是染滿了血。


    單隻是那麽乍一看,便像是一個行凶的現場!


    “啊——殺人了,大小姐殺了夫人!來人啊,大小姐殺了夫人!”


    秦嬤嬤失聲尖叫著,一麵尖叫,一麵朝著反方向跑了過去。


    “主子,你……沒事吧?”


    這個意外,顯然是誰都不曾想到的,映月趕忙快步來到了元菁晚的身邊。


    暗自責備自己的動作實在是太慢了,才讓馮氏有了可趁之機。


    不過映月確然是不曾想到,馮氏在被逼到懸崖的盡頭之時,竟然會選擇如此決然的方式,走向死亡。


    而且便算是死了,她也要拉上元菁晚。


    照著房間此刻的狼藉模樣,不論怎麽看,都像是元菁晚與馮氏起了爭吵,失手殺了馮氏。


    而閑來無趣在外頭逛了一圈的舒珊,在看到房內血跡斑斑的情景之後,嚇得立馬奔進去,想要為馮氏進行搶救。


    不過她身子才一彎,便被元菁晚扣住了手腕,比之與舒珊的焦急,元菁晚卻是十分淡定地抬手,拭了下麵上的血跡。


    而後,微一抬眸,便對上了門口處,同樣平靜的馮茵的眼睛。


    “大表妹,不如……我們合作吧?”


    這是第一句話。


    元菁晚微一挑眉,饒有興致地看著麵前的女人,唇畔處依舊是淡然的笑意,“哦?”


    “我可以出麵,為大表妹你作證,但同樣,大表妹你也得為我做一件事兒,利利交換,才算是合作,對嗎?”


    近來,輔國公府的禍事接連不斷,元老夫人早已是頭疼不已。


    而便在元老夫人打算歇息之時,外頭卻傳來了陣陣的哭喊聲,將她午睡的興致完全擾了。


    “外頭是何人在喧嘩?”


    一旁服侍的婢女冰槐聞言,趕忙放置下手中的羽扇,出去看情況。


    房門才被打開,外頭跪著的秦嬤嬤,便扯著嗓子哭喊道:“老夫人!老夫人求您救救夫人啊!大小姐她……她要殺了夫人,老夫人……”


    等到元老夫人搞清了情況,趕到棲雲軒之時,馮氏的血都已經流盡了,倒在地上,眼睛都沒合上,但身體卻是已經發涼。


    她的死相,實在是慘,畢竟這一刀子,可是割在了她的脖頸之上,那麽深的一刀口子,肉都翻飛了出來,單隻是看著,便能讓人噩夢連連。


    而在房中,還站著同樣染了血跡的元菁晚,不過在元菁晚的旁邊,站著的卻是馮茵。


    冰槐最先從這變故中反應過來,幾步上前,俯下身子,到底她也是個女子,在將手伸過去之時,不住地顫抖。


    探到馮氏的鼻息時,眸光一斂,旋即便站起了身來,“老夫人,夫人她……死了。”


    元老夫人身子有些不穩,險先向後栽了過去,幸而後頭有曹嬤嬤跟著,及時地托住了她。


    驟然,元老夫人犀利的目光,射向了元菁晚,“孽女!你這個孽女!竟然連弑母如此喪心病狂的事情也能做得出來!來人,把她……把她給我抓起來!”


    馮氏就這麽死了,即便元老夫人也是恨透了馮氏,但同樣,馮氏的死,卻是會帶來無窮的隱患。


    元老夫人便算是千算萬算,也絕不會算到,元菁晚會動手殺了馮氏。


    在看到眼前這副狼藉模樣之時,元老夫人幾乎是在同一時間,便相信了秦嬤嬤的哭訴,斷定是元菁晚下的手。


    元菁晚也不解釋,就這麽靜靜地站著,唇畔處是一抹似笑非笑。


    便在外頭的仆人衝上前來,想要扣住元菁晚之際,站在她身旁的馮茵卻是開了口:“老夫人,姨母是自殺的,茵兒不懂,為何姨母要抓大表妹?”


    有時候,話不需要說太多,隻要切中要領,一句話,便能讓在場所有人都靜了下來。


    最先反應過來的,還是秦嬤嬤,她不可置信地上前了一步,瞪著馮茵,“表小姐你瘋了嗎?方才分明是你與奴婢站在門外,聽到了裏頭的爭吵聲,推門進去之時,卻發現夫人倒在了血泊之中,不是大小姐下的手,難道還是鬼嗎?!”


    “老祖宗自小便教育茵兒,做人萬不可撒謊,所以茵兒隻是將自己所見的如實說出而已。茵兒確然是聽到了爭吵聲,才會推開房門,可秦嬤嬤你卻隻是看了一眼,便大叫著說是大表妹殺了姨母,可曾有瞧見,讓姨母致命的碎片,是握在姨母的手中?”


    聞言,眾人便向馮氏的屍體瞧去,果不其然,看到馮氏滿是鮮血的手上,緊緊地握著碎片。


    秦嬤嬤氣得簡直要吐血了,不論怎麽想,她都想不通,作為馮家人的馮茵,為何會忽然站在了元菁晚這邊。


    “那一定也是大小姐在殺了夫人之後,塞到夫人的手中……”


    “可是秦嬤嬤,那隻是你的猜想罷了,你可曾有親眼看到,大表妹殺人了?你與我一樣,隻是聽到了房內的爭吵聲,茵兒敢問秦嬤嬤,你可有十足十的證據,證明人便是大表妹殺的?”


    第一時間發現了慘案的兩個證人,卻是持著兩個截然相反的說法。


    兩人這麽你來我往地說著,倒是讓後頭的下人們看戲看了個夠。


    就這麽將馮氏逐漸冰涼的屍體扔在血泊之中,看著著實是有所形象。


    元老夫人頭疼地擰了擰眉心,沉聲道:“都給我閉嘴!”


    還想與馮茵再做爭辯的秦嬤嬤,在聽到元老夫人的嗬斥之後,立馬便閉上了嘴巴,不敢再發出半點兒聲響來。


    “先將馮氏的屍體處理好。你們幾個,隨我去陶然居。”


    元老夫人也不愧是一輩子待在大宅門中的女人,即便場麵混亂不堪,也依然能夠用強有力的手腕,控製住場麵。


    陶然居。


    元老夫人麵色陰沉,蒼老卻又犀利的目光,來回地掃視著座下的三個女人。


    秦嬤嬤一臉的憤憤然,大有一種不為馮氏報仇,便誓不罷休的勢頭。


    馮茵則是抬著首,毫不畏懼地與元老夫人的目光相撞。


    而作為嫌疑人的元菁晚,一身染血的衣衫未來得及換下,但即便是這般模樣,卻無法從她的身上看到狼狽兩個字。


    她便這樣站在原地,神色淡然,眸光如古潭般深幽,唇角還帶著一抹淺淺淡淡的笑意。


    “老夫人,夫人死得這般慘,老夫人定然要給夫人一個交代,也要給馮府一個交代呀!”


    秦嬤嬤哭喊著,便跪了下來,相當有技巧地便將馮氏一族給搬了出來。


    馮氏死在了輔國公府,不論個中緣由是什麽,若是被馮府知曉了,輔國公府與馮府的關係,可就岌岌可危了!


    原本,元老夫人便為著這件事心煩,這麽多年來,馮氏心狠手辣,害得輔國公府一直無所出,元老夫人自是恨不得將她給千刀萬剮。


    但理智卻讓元老夫人一直忍著,畢竟……輔國公府與馮府的紐帶絕不能斷。


    可是而今……


    “我如何行事,還需要你一個奴婢,在此指手畫腳的?!”


    元老夫人不怒而威的斥責,立時便讓秦嬤嬤禁了言。


    “老夫人,萬事須得講個理字,殺人的罪名,一旦安上了,可是輕易擺脫不了的,尤其是對於女子而言,前有二表妹作為前車之鑒,老夫人定然是不願,輔國公府中,再有一位千金也蒙受了冤屈吧?”


    馮茵這話說得可真是妙,原本,因為元芷瑤,已讓輔國公府形象大損,而今再出了這檔子事兒,光是唾沫星子,便能將輔國公府淹沒!


    元老夫人眸光一凜,心中已有了計較。


    秦嬤嬤觀察著她的表情變化,心中升上一抹不安,便道:“老夫人……”


    “你們都下去,我有話,要單獨詢問元菁晚。”


    一句話,便堵死了秦嬤嬤所有的話。


    ——題外話——


    乃們猜,晚晚接下來會做什麽??哈哈……看偶奸詐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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