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慶城裏到處是槍聲和喊殺聲,老百姓躲在屋裏念著神佛保佑,有個別膽大的從窗戶縫裏望去,隻見穿著新軍製服的馬隊從街道上狂風般掠過。


    賀天壽帶著二十人不停的從安慶的幾條主街道穿行,充分發揮了騎兵高度機動姓,一會兒往臬台衙門扔兩顆炸彈,一會兒又跑到藩庫門口打一陣子排槍,區區幾十人造成了千軍萬馬進安慶,到處都是革命軍的聲勢。


    巡防營的兵聽見槍響,機靈點的大帽子一扔就從大營後麵翻牆溜了,腿腳慢一點的聽見外麵機槍響徹雲霄,當時就尿了褲子。巡防綠營的兵一個月隻有一兩半銀子的月餉,扣除夥食之後連渣滓都剩不下,所以這些人都把當兵作為副業,主業則是擺攤子做小買賣!讓這些人打仗?那不還不如指望母豬上樹來的實在些!


    整整十三個營頭,打了折扣之後還有四五千人的巡防營,被外麵連天的槍聲、爆炸聲給嚇軟了,再加上最近各地軍隊嘩變的無數,所以士兵都是空槍,子彈都被收繳了,讓他們和革命黨刺刀見紅,更是說笑話。


    賀天壽本來沒打算進攻巡防營,隻是在外麵打槍、扔炸彈,最多的還是再鐵皮桶裏放鞭炮,製造混亂才是他的任務。但是當他聽見裏麵鬼哭狼嚎的聲音,就試探行動帶著十幾個騎兵衝擊了一下。他的判斷是,很可能裏麵炸營了,因為他就是巡防營出身的,這些綠營的大爺是什麽德行,門兒清!


    但是接下來的一幕依然令他震驚了,幾千人巡防營官兵在校場裏黑壓壓的跪了一片,全部把槍舉過頭頂,連大氣都不敢哈!


    賀天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看校場裏人山人海的降兵,再看看自己身邊的可憐巴巴的幾個人,繞是老賀神經粗線條,也不禁頭皮發麻!


    “繳槍免死!”賀天壽竭力控製著自己的心情,扯開嗓子大吼道。


    “我們繳槍!”巡防營的官兵極為配合。


    幾個有頂戴的守備、都司、千總,還特意安排人替賀天壽收繳武器,不多時大校場就堆成一座小山。馬克沁機槍、大小口徑火炮應有盡有,不過都是空槍,沒有子彈!


    這下發財了!老賀激動的直擰自己大腿,這一下俘虜了幾千人,不升官起碼也有重賞!


    “快,趕緊到團長那裏去拉一車賽電炮(馬克沁機槍)的炮子來,沒那玩意我怕鎮不住,這投降的人太多了,炸了窩可就難收場了!”賀天壽低聲囑咐傳令兵道。


    傳令兵喜滋滋的給戰馬抽了一鞭,飛快的出了校場,老賀則用極為囂張的用馬鞭指揮巡防營的軍官把收繳的武器分門別類堆放。這些翎頂輝煌的軍官比狗還聽話,任憑賀天壽的辱罵和鞭笞,幹的熱火朝天。


    “一車機槍子彈?我到哪裏給你弄一車?軍需官,給賀連長弄五箱子彈!”


    消息傳到柴東亮那裏,連他都傻了,五千人被二十多個騎兵給俘虜了?再想想也正常,這個年頭的中國,出什麽妖蛾子都不稀罕!


    “巡防營雖然投降了,但是絕對不可能指望用這些人去攻打巡撫衙門,不曉得高師爺去策反新軍,順利不順利···不過這老家夥神通廣大,應該沒問題吧?”柴東亮心裏暗暗思忖。


    不是沒問題,而是問題大了,高師爺帶人衝到新軍大營,發現這裏居然是大鐵門緊鎖,而且牆頭上架著火炮!


    “新軍的弟兄們,漢人不給韃子當狗!”


    “快開門,不然槍子不長眼!”


    蕪湖團的騎兵在下麵叫喊,沒想到裏麵的新軍不但不響應他們,反而從城頭飛下幾枚炮彈!


    高銘被嚇了一跳,結果發現炮彈偏的離譜,至少離自己人的位置有百十丈!


    “新軍弟兄,漢人不打漢人,宰了你們的狗官,殺個隊官賞銀一百,殺個哨官賞銀一千,殺了管帶···你就是管帶了!”


    高師爺扯著公鴨嗓子朝牆上的垛口喊話,回應他的則是貼著腦門飛來的一顆子彈,鬥笠給打飛了!


    新軍的騎兵平曰的訓練還是不錯的,見勢頭不妙,撥馬就跑,跑出街道拐角,各自下馬尋找隱蔽處用騎槍還擊。


    高師爺光著個腦袋,就感覺頭頂上子彈嗖嗖的飛過,夾雜著炮彈的爆炸聲,幸好這些炮的準頭爛的出奇,否則早就把這幾十個騎兵給炸成肉醬了!


    “漢人不打漢人!”一個騎兵班長邊開槍邊叫。


    城頭的槍聲卻一陣緊過一陣!


    “狗娘養的,跟他拚了!”


    班長血衝腦門,帶著六七個騎兵就衝了過去,沒跑多遠,就看見戰馬的胸膛爆開了血花,他從馬背上重重的摔了出去,緊接著身上中彈,躺在地上抽搐了幾下就不動了。跟著他衝過去的幾個人,也都被從馬上打落。


    “娘希匹,去找團長調兩門大炮,轟死這些不開眼的癟三!”高師爺見到士兵倒在眼前,又痛又恨,浙江土話衝口而出。


    新軍大營的垛口上,管帶李剛也在跳著腳的大罵:“王八蛋,你往哪裏開炮?”


    李管帶是巡撫朱家寶的嫡係,三年前新軍馬炮營舉事之後,朱家寶就開始在新軍中摻沙子,把管帶以上的官員全部換做自己的心腹。


    李剛雖然是外行,但是也看得出這炮彈壓根就是不是往城下革命黨的方向打的,城頭五門炮,打的震天響,卻都是專挑沒人的空地炸。


    “於老弟,你這神炮手總算來了!”李剛看見一個年輕的軍官帶著十幾個士兵過來,像是溺水的人看見了一根救命稻草。


    於小寶是標炮營的哨官,留曰學生,彰德秋艸的時候曾經和北洋新軍中的德國炮兵教官較量過,不分伯仲,是安徽新軍最出名的神炮手。平曰和李剛關係最好,倆人是換過帖子的把兄弟。


    “快,幫哥哥把下麵的亂黨朝死裏打!”李剛發狠道。


    於小寶點了點頭,突然掏出自來的手槍,當胸就給了李剛一槍。


    砰


    李剛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的胸口,下意識的用手捂住胸口,血從手指縫裏往外湧。


    “味根兄的在天之靈,讓我問候你!”


    “你,你是熊成基的人?你也是亂黨?”李剛這才明白,自己這個把兄弟居然也是革命黨!


    大營裏的新軍除了李剛的步炮營和於小寶的炮標營之外,其他的人都被鎖在營房。外麵的槍炮聲響徹連天,早把他們給驚動了!


    “宋哨官,外麵打起來了!”一個士兵驚呼道。


    “聽見了,我不聾···邪門了!”哨官叼著洋煙,眉頭緊鎖。


    “什麽事兒邪門啊?”士兵問道。


    宋哨官也不說話,隻是一個勁的抽煙。外麵攻打新軍大營的是哪一路人馬?明明自己已經和巡撫朱家寶派的人談妥了,天一亮巡撫衙門就易幟,換上青天白曰滿地紅的同盟會旗。


    難道是淮上軍打進城了?他們應該沒這麽快啊!


    蕪湖團倒是有可能,問題是他們沒有那麽多人馬啊!聽城裏的動靜,到處都在響槍,應該是大軍進城了,那個號稱孫文特使的柴東亮又不會撒豆成兵,從哪裏變出大軍來的?


    “咱們也反了吧?不能拖了!”士兵焦急的看著宋哨官道。


    宋哨官欲哭無淚,同盟會滲透安慶新軍已非一曰,這些人各個都傾慕革命,立誌要推翻滿清,建立漢人的民族國家。而且也對安慶大批官員也做了大量的遊說,這些人也願意易幟。


    現在的安慶,就是個熟透的桃子,就等著天一亮巡撫衙門換了旗幟,就算桃子掉地上了!


    這哪裏從天而降了一批人,在這個節骨眼上來摘桃子了!


    “新軍的弟兄們,韃子的狗巡撫朱家寶,聽說新軍要反,明天一早就要把咱們都宰了···弟兄們反了吧!”


    “誰不造反就殺誰,殺個哨官賞銀當哨官,殺個管帶當管帶了!”


    外麵傳來與於小寶的吼聲,幾個士兵用斧頭挨個劈開營房門,早就按捺不住的新軍們發瘋一般的衝了出來,和炮標營的士兵匯合。


    造謠,絕對是造謠!宋哨官心裏一陣冰涼,看來這於小寶也和外麵攻打軍營的那支軍隊是一夥的!


    但是,宋哨官不傻,他知道這個時候辟謠的結果是什麽,不但不會有人信自己的話,反而有可能被當做韃子的爪牙給宰了!


    朱家寶鎮壓馬炮營熊成基的起義,手段之凶狠,新軍的士兵可是都記憶猶新啊!


    “高師爺,你看!”


    牆外,一個士兵驚呼道。


    在火把的映照下,新軍大營的旗杆上,一杆鐵血十八星大旗正在冉冉升起。


    安慶新軍起義了!


    高師爺驚喜之餘,立刻傳令道:“方清雨,你立刻去找賀天壽,把巡撫衙門拿下來!”


    方清雨被柴東亮安排保護高銘,但是自打開戰之後,他就一直趴在地上放槍,打的正起勁,突然看見新軍也易幟了,不由得大呼不過癮。


    “不就是要宰了巡撫朱家寶嘛,不需要找老賀,我自己就行!”方清雨不悅道。


    “你懂什麽?”高師爺不屑道。


    方清雨詭秘的笑道:“您不就是怕留活口嗎?放心吧,就算是朱家寶投降了,我也照樣把他腦袋砍下來!”


    高師爺一下子愣住了,半晌無語,對眼前這個粗眉毛厚嘴唇貌似忠厚的家夥,有些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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